會客室中,席勒和蝙蝠俠分別坐在兩張單人沙發上,席勒給蝙蝠俠倒了一杯剛剛開瓶的威士忌,蝙蝠俠看着金黃色的酒液說:「我沒想到你會喜歡喝威士忌。」
「阿爾貝托送來的。」席勒端着酒杯晃了晃並說:「觀賞價值大於味道,這酒太烈了。」
「最近還好嗎?」
「還算不錯,但看起來你遇到了一些問題,有關家庭方面的。」
「你還是如此專業,博士,但有關具體情況,我也說不出些什麼來,一切都太嘈雜又混亂了。」
「你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只是你的蝙蝠洞常年安靜,所以才讓你不適應韋恩莊園此時的熱鬧。」
「或許如此。」蝙蝠俠喝了一口酒,冰塊化的很慢,因此幾乎是原漿,甚至能把他那萬年巋然不動的表情鑿開一些。
「我說過了這酒很烈。」席勒笑着說,他只晃動酒杯而不沾半口。
「為什麼會想要舉辦一場這樣的宴會?」蝙蝠俠問道。
「看起來你沒有精力繞彎子了。」席勒先是岔開話題,在蝙蝠俠微微皺眉的時候說道:「最近我們這裏的哥譚要舉辦一場盛會,但不是傳統的那種慶典,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太過嘈雜和混亂。」
「我猜猜,搖滾、說唱、後現代藝術展覽和天體主義?」
席勒又笑了起來,為蝙蝠俠精準而又暗含隱喻的描述,他放下酒杯接着說:「大體如此。」
「青少年們通常不能理解我們為什麼對這樣他們沉迷其中的狂歡敬而遠之。」
「因為我們都習慣了孤獨。」
「是安靜,人生當中總有些不必改的東西,並非從法理道德和感情上來說都好,你就必須礙於此理全情投入。」
「即使這會讓你越來越偏離軌道?」
「社會是軌道,而人生則不是,如果你願意,你隨時可以跳出它,只要你付得起代價,對你來說,孤獨到底是真正的享受,還是你願意為某些東西付出的代價?」
「你呢?」
席勒拿起酒杯,用杯口貼在自己的下唇上,沉默着思考了一會之後說:「事實上我不享受孤獨,但我需要它,長期處於嘈雜的環境當中會磨鈍我的感官,現在你知道我的又一個弱點了。」
「你想成為普通人,但你的天賦讓你生活在社會中時感知到太多他人無法感知的東西,自然就感覺到更吵鬧。」
「所以我會把孤獨視為一種調劑,這是難得的安靜時光。」
「那麼反過來呢?」
「你希望將熱鬧作為調劑,這麼說來,你真正的享受孤獨,但如果你將自己抽離的太久,或許總有一天你不會把熱鬧視為放鬆的時間,而更覺得那是一種累贅和麻煩。」
「要精於把握尺度。」
「接受考驗。」
「維持平衡。」
杯壁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席勒收回碰杯的手並說:「我毫不懷疑你的意志力永遠不會因孤獨而陷入抑鬱的深淵,但享受與效率又往往是衝突的,你註定要放棄些東西。」
「如果只為我自己,我不會放棄任何事,但如果我所放棄的既令我享受,也令孩子們感同身受,那麼就可以考慮。」
「看來你是不清楚孩子們是否需要你的陪伴。」
「他們都太大了,每一個都很強壯、獨立,有自己的想法,早就該飛出去了。」
「可你不能在他們沒準備展翅的時候,就一腳把他們從懸崖上踹下去。」
「我從來沒試圖這麼做。」
「你走了另一種極端,你把他們護在巢穴里,當他們因叛逆和好奇心想往外飛的時候,總是通過你認識到過度的兇險。」
「外面的世界確實很兇險。」
「這讓他們開始尋找你羽翼的縫隙,以叛逆的姿態偷溜出去,在這種情況下,世界還要更兇險十倍。」
「我帶他們充分練習過飛翔。」
「但你不讓他們參與你的飛翔。」
「那非常危險。」
「把他們留在巢里,讓他們偷溜出去,還要更危險十倍。」
蝙蝠俠不得不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搖了搖頭說:「恐怕我向來無法在語言上戰勝你,博士,這不是我的專長。」
「也不是我的專長,如果他們覺得自己被戰勝了,就證明我的話語指出了他們的失敗之處。」
「太尖銳了。」
席勒晃着酒杯,聽冰塊碰撞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並說:「或許你應該開始飛行編隊訓練了,但別高高飛在他們頭上,而是加入他們的飛行,成為那支引領隊伍的頭雁。」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們不再需要我的庇護。」
「但有很多證據證明,你需要他們愛你。」
蝙蝠俠又沉默了。
「這是唯一的方法,如果他們像愛一名嚴格的父親那樣愛你,你就永遠無法分辨他們到底是因父權而畏懼你,還是因父愛而回饋你。」
席勒放下酒杯,把身體前傾看着蝙蝠俠的眼睛說:「這個世界上,我唯獨相信蝙蝠俠不會是那種通過行使父權而獲得控制和操縱快感的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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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在這個過程中也是痛苦的,因為你的一生當中已經控制了太多不該你控制的事,你獲得了比你應當承受的更多的權力,卻不能像普通人那樣拒絕承擔責任。」
「因此再多添一重權力也不會讓你像普通人那樣為自己大權在握感到欣喜,你更多的只是麻木、被動的接受使用它,默默承擔一切後果,你對此絕不會感受到高興,一切行為都是慣性使然。」
「你認為我應該跳出去嗎?」
「你已經跳出去了,這才是你不適應的根源,操控你的孩子們並行使權力的變成了你的父母,失去權力總是讓人感覺到空虛。」
「但你說過,我並不享受這種權利。」
「可你拔除了肉里的釘子,傷口也會疼好一會,你只能儘可能的適應。」
席勒又重新拿起酒杯說:「你認為韋恩莊園當中的熱鬧應當是對你有益的調劑,但又不知該如何在不使用某些權力的情況下加入他們,這對你而言太過新奇,沒有經驗。」
「因為你的智慧和強大讓你在加入某些團體的時候天然的就被賦予了權力和相對應的責任,你還沒學會如何去做一個無責任人,簡單來說,沒學會享受。」
「看起來你精於此道。」
「因為我沒有道德。」席勒笑着搖了搖頭說:「我可以比普通人更徹底的只要權力,拋棄責任。」
「對你的學生也是如此?」
席勒沉默了。
「你有你自己的道德。」蝙蝠俠開口說:「雖然和社會道德有不相同之處,但顯然在某些方面高度重合,我也不需要你更多的弱點了。」
席勒喝了一口酒。
「你認為我應該嘗試教他們更多。」蝙蝠俠說:「用與他們更平等的姿態,用更貼近的方式去引導他們,但問題在於,托馬斯和瑪莎討厭蝙蝠俠。」
「你想把他們教成蝙蝠俠嗎?」
「他們當中會有一個,但不全都是,我想教他們一些基礎技巧是必要的。」
「對你而言的基礎技巧,可能是常人畢生所學了……算了,那麼或許你可以嘗試麻痹他們。」
席勒思考着說:「要論起知識儲備、學術水平、語言能力,又有哪個老師比得過你呢?」
「可我並不擅長教學。」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享受某些東西,一定要付出代價,這就是我說的享受與效率一定是衝突的。」
「要想一定程度上的享受韋恩莊園中的熱鬧,就必須得付出時間和精力學會如何當一個能令他們接受的好老師。」
蝙蝠俠沉默着思考。
「還是那句話,他們會需要這個嗎?」
「再多也不嫌多。」席勒說:「感情這事就是這樣,一個人的一生需要無限的安全感,給的再多也沒有盡頭。」
「你可能不如你想像中重要,但沒有哪棵參天大樹在成長的過程中會不需要多一條根。」
蝙蝠俠長出一口氣,他站了起來說:「謝謝博士,我這次來的匆忙,沒帶什麼像樣的禮物,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麼?」
「我所在的哥譚發生了數起植物謀殺案,經過我和戈登的調查發現,這很有可能是超自然事件,受害者們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某種夜行鳥類的狂熱愛好者。」
席勒露出一個瞭然的微笑並說:「既然是超自然事件,自然要交給神秘界去解決,諮詢過康斯坦丁了嗎?」
「當然,他給了我一個名字。」
「不必說出來,我想這恐怕是某種神界的內部矛盾,你知道神明爭奪信徒的鬥爭有多激烈,或許有一位植物之神想把哥譚劃成他的地盤。」
席勒送蝙蝠俠到門邊,蝙蝠俠一邊走出去,一邊轉頭說:「那我只能祝他好運了,希望他能為城市帶來一些不打人的綠化植物。」
「他會的,神明總是會獎賞他最忠心耿耿的信徒,只要你虔誠祈禱,奇蹟總會降臨。」
目送蝙蝠俠離開,席勒露出了一個微笑,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距離宴會正式開始只剩五分鐘了。
「等會,我怎麼有點聽不懂他們說什麼?」走廊的樓梯口處探頭探腦的帕米拉低頭看向自己下面的腦袋說:「什麼貓頭鷹,什麼植物,什麼虔誠祈禱?」
「這就是他們說話的風格。」最上面的腦袋布魯斯說:「別去在意精神病人的交流方式。」
帕米拉翻起眼睛看向他說:「你竟然還好意思說,是誰拉着我們過來偷聽兩個精神病人的談話的?」
「我只是閒着無聊,如果我待在賽琳娜身邊,她會要求我一次又一次的檢查她的服裝有沒有問題,還會和我討論其他客人身上珠寶的款式。」
「你甚至不願意和她討論?」
「恐怕我們討論的重點不太一樣,她總是能總結出如何更快的得手。」
「你們兩個別說話了。」娜塔莎打斷了他們,看向最下方的克拉克說:「你確定他們沒再說別的什麼了?最後那段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克拉克搖了搖頭,然後皺着眉看向上方的三個腦袋說:「我們不能在這聽牆角,這是不道德的。」
「又沒真的聽到什麼。」布魯斯說。
「你還想聽到什麼?你簡直是看熱鬧不嫌……稍等,我來電話了。」
眾人齊齊看向出聲的帕米拉,帕米拉屏氣凝神,過了一會之後,臉色越來越古怪。
「你說什麼?讓我去給蝙蝠俠的哥譚做綠化?!你腦子……」
「什麼?!他對你祈禱了?!!但是他哪來的你的尊名……好吧,因為他是蝙蝠俠,但我現在非常忙!!!」
「什麼叫忙着聽牆角?!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准偷窺我!……好吧好吧,我怎麼就想不開當了你的信徒呢?我待會抽空和他談談。」
掛斷電話之後,帕米拉沒好氣的說:「蝙蝠俠向萬物之綠許願重建哥譚植物的生態系統,他不知道從哪兒搞到了萬物之綠的尊名,還打通了他的祈禱電話,這下不去是不行了。」
娜塔莎對她擺了擺手說:「你去吧。」
她想的是,蝙蝠俠這麼強,應該能比她更容易看住這個過於亢奮的超能力青少年。
結果帕米拉出現在蝙蝠俠客房臥室的陽台上的時候,剛好看到蝙蝠俠在換衣服——正換到褲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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