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一晃神,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處明亮的空間。
等等,席勒之前說不要去哪條走廊來着。
一陣濃郁的血腥味從空氣中飄過來,痛苦的呻吟聲在耳邊迴蕩,等到燈光帶來的不適感散去,查爾斯赫然發現自己仿佛進入了人間地獄,周圍一片血紅,全是傷者。
「還愣着幹什麼?快去找止血帶!!!」一聲怒吼從耳邊傳來,查爾斯停頓了幾秒,才意識到這是在對他說話。
「什麼?我……」
「你打算見死不救嗎?!快點兒去旁邊拿止血帶!快!」
查爾斯下意識的去搜索腦波,然後便發現各種各樣混亂的想法衝進了他的腦海。
【好疼!救命……】、【緊急止血!馬上綁紮,動作快……】、【心率!注意心率!】、【我是不是要死了……】、【疼、疼、疼……】、【完了完了……】
這一大堆無序的情緒沖入查爾斯腦海之後,讓他愣在原地半天不能動彈,直到被人推了一把才緩過神來。
「快去幫忙把那個病人固定住,急性腦出血讓他快把自己顛下床了……」
查爾斯一轉頭,可剛剛對他說話那個護士已經飛奔過去了,聽到屏風後面傳來的騷亂,查爾斯趕忙跑了過去,發現一個人正不受控制的在床上抽搐。
他讀了一下這個人的腦波,發現他什麼都沒在想,就知道這抽搐是肢體的本能反應,應該是腦內大出血所導致的。
現在只有兩個女性護士在這裏,顯然不是精神科的那種女護士,兩人手忙腳亂,摁不住病人,查爾斯只好趕忙拉起袖子,幫助她們一起把病人固定在床上。
醫生很快過來固定監測設備,查爾斯喊道:「我是個心理醫生,你們把我抓過來沒用!」
「只要是醫生就行,連環車禍6死12傷,還有一起工地墜落事故導致9個人重傷,我們是最近的醫院,今天晚上必須都送進病房,快點!」
「喂,你好,這裏是急診,病人生命體徵平穩,肢體偶見抽搐,懷疑是腦內出血……」
查爾斯低頭看了一眼瘋狂抽搐的病人,這叫肢體偶有抽搐?
他一邊摁着病人的這半邊身體,一邊朝着裏面看去,本以為外邊就夠慘了,沒想到裏邊更是重量級,看起來墜落的那9個人都躺在裏面的那半間病房。
其中有一個被鋼筋插穿了身體,兩個已經停止呼吸了,剩下的幾個看起來是砸在了他們同伴身上,還好一點,但可能也有頭上掉下來的某些東西砸在了他們身上,導致血肉模糊。
聞着這濃郁的血腥氣,查爾斯有點喘不過氣來,他深吸了幾口氣,強行關閉了自己的讀心系統,因為他怕自己再讀下去落荒而逃。
此時的查爾斯還太年輕,他沒當過戰地醫生,基本沒見過什麼死亡,所見過的最嚴重的傷勢也就是大學的時候橄欖球隊訓練有人被撞斷了肋骨,猛的一進到這種人間地獄般的場景,他整個人都是飄忽的。
「快點過來,骨科的到了,準備鋸鋼筋!」
「等等,不推重症嗎?!」
「剛推進去的那兩個在拼手腳,沒地方了!咱們醫院就不是幹這個的,快點來幫忙!」
查爾斯又有些慌亂的跟着這批醫生和護士去鋸鋼筋,說真的,這場景簡直沒法看,骨科的醫生拎着鋸子和大錘,其他醫生把病人按在地上,很難說這是救人還是上刑。
場面衝擊力太強,導致查爾斯一時之間都沒想起來能把病人弄暈過去。
等鋸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就算他確實幫不上什麼忙,至少能幫病人減輕一點痛苦,於是他強忍着干擾,打開自己的心靈能力,幫病人屏蔽了痛覺。
可病人一不叫了,醫生和護士全慌了,鋸鋼筋的立刻停手,護士和醫生都去查看心電和血壓監測,查爾斯這才想起來,這裏可不是普通病房,能出聲就說明情況還好,真沒動靜怕是離死不遠了。
查爾斯只能操控着病人叫了兩聲,這種緊急手術才得以繼續下去。
「不要動!!!!」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護士趕忙跑過去,查爾斯轉頭一看,一個病人非要坐起來,腹腔還沒縫合,腸子嘩嘩的往外流。
又衝上來幾個護士趕緊把他往外推,可旁邊的一個病人抓住了一個護士的衣擺,直接把她給拽倒了。
查爾斯衝上去把護士扶了起來,才沒讓她被卷到車子底下,那個病人不斷地揮舞着手臂,哭嚎着喊道:「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我感覺不到我的下半身了,我的下半身沒知覺了。」
「你再堅持一下。」護士衝着他喊道:「神外手術室馬上有位置!斯特蘭奇醫生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可不論怎麼說,那病人就是死死抓着她不放手,不停地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癱瘓什麼的。
查爾斯特別想說,你睜開眼睛看看,癱瘓已經是這一屋子裏最好的結果了,但他也知道這個時候病人根本不可能去想這些,恐懼已經吞沒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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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精神真是太脆弱了,查爾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涵蓋範圍里也包括他自己,因為他第一次對接入一個人的精神產生抗拒。
他知道他現在應該用他的超能力去安撫這個病人,讓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得到救治,他不會癱瘓,他會好好的活下來。
但是他知道他一旦接入能聽見什麼,無非就是絕望和更深的絕望,聆聽這種聲音也讓查爾斯絕望。
因為他根本沒辦法保證這個病人真的不會癱瘓,甚至沒辦法保證他不會死,因為他的下半身失去知覺可能不是腰椎問題,而是大腦問題,這一切都是未知的,他保證不了任何事。
「大衛……大衛!!!」
查爾斯的怒吼順着心靈網絡蔓延出去,唰的一聲,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急診室門外,不出意外的是,瞬間就被抓進來了。
查爾斯看到大衛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他也顧不上了,他抓着大衛的胳膊把他拉到病床前並說:「想想辦法,這有很多人很痛苦。」
「我很抱歉,但我現在用不了我的能力。」大衛深吸一口氣,眯着眼睛說:「我的精神出了問題,他們現在正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城堡里發生了什麼,一切全亂了。」
查爾斯迴響起席勒說的大衛精神狀態不穩定的事,想了想覺得還是這個定時炸彈爆炸的後果比較嚴重,可現在他還能叫誰呢?
之後又有幾個實習生陸陸續續的被抓進來,可是人手依舊不夠,查爾斯想,這麼人命關天的時候,那些人怎麼還在圖書館坐得住呢?治病救人難道不是醫生的天職嗎?
查爾斯有些憤怒,於是他直接對着最近的一批實習生下了心理暗示,讓他們走過這條走廊的時候全往這邊走,全部都來急診室幫忙。
經過一夜的忙碌,連帶着後來接收的,一共好幾十個傷得不成人形的病人終於算是都推進了各自的病房,滿身鮮血的查爾斯坐在醫院大廳的門口深深地嘆了口氣。
結果還沒到午飯時間,席勒一個電話就把他叫回去了,查爾斯看到席勒臉色的時候就知道不好。
「我是不是提醒過你不要走的那條走廊?」
「我迷路了。」查爾斯試圖辯解。
「但我不相信一晚上會有17個實習生全都迷路去那條走廊,他們的帶教老師一定都提醒過他們。」
「我給了他們暗示,因為急診診室很缺人,我們需要更多的人手救人!」
席勒長嘆了一口氣,把一摞厚厚的記錄扔在桌面上說:「被你弄過去的所有實習生今天早上結束後都掛了精神科的號,他們被嚇壞了。」
查爾斯也後知後覺的感覺到手腳冰涼。
這和在課堂上做解剖是截然不同的體驗,人類的鮮血是溫熱的,真實的,帶有生命力的,人類的哀嚎是慘烈的,你能聽得懂的,完全能共情的。
突然置身這種慘烈的重大事故中央,會對人造成不可磨滅的精神衝擊,哪怕對課本上人體結構了解的再清楚,在置身其中的那一瞬間,也沒有人能理智的看待這一切。
「很多時候不讓實習生去做一些事是對你們的保護。」席勒看着查爾斯有些蒼白的臉色說:「你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沒做好準備能幫上忙,但你們更應該幫自己的忙,我們不能消耗我們的未來。」
「但我們需要救治我們的現在。」儘管查爾斯感覺到頭暈噁心,精神有些恍惚,但他還是堅持說:「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每個人都得盡一份力。」
「查爾斯,你是否有意識到,每一個心靈能力者的能力都是雙向的。」席勒看着查爾斯說:「你在感受影響和操縱他人的時候,也受到他們腦中的東西的影響,這種影響要比你想像的更深重。」
查爾斯愣在了原地。
「每一個環境都有一個集體意識,常人只能感受到氛圍,而你卻能清晰地讀懂,與它交流,甚至與它融為一體。」
「你所說出的這些話不是你說的,而是這所醫院當中所有的人和社會對其職責要求所構成的集體意識所說的。」
席勒走得更近了一點,直視着查爾斯湛藍的眼睛說:「沒有人能活成社會對一個學科要求的那樣,作為一個精神科醫生,你首先得允許人們軟弱,也得允許你自己軟弱,意識到自己並非全知全能,也有弱點,可以逃避。」
查爾斯握緊了拳頭。
「我要怎麼逃避?」
「像我一樣。」
「什麼?」
「刪掉這段記憶,睡一覺吧,一切都會好的。」
「不,我不……」
查爾斯轉身,然後他感覺到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當他轉頭回來的時候,出現在他視野里的是席勒沙包大的拳頭。
「砰!」
看着倒在地上的查爾斯,席勒甩了甩手,冷哼了一聲說:
「還真以為自己是蝙蝠俠,我不敢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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