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安這些年,也在這黑暗之中行走,已經有了很多經驗,而且他走的路線是在灰色的地帶,倒也沒有遇上什麼危險,自然是一路的來到了吞鬼堡的門前。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吞鬼堡前。
吞鬼堡前有大風,但他走到吞鬼堡門前,一切的風都是停止了。
吞鬼堡的門庭很高,門上的花紋是兩隻巨獸,他一眼認出這是兩隻吞鬼猴,而門環則是它們的嘴巴。
他上前去敲響了門,敲了很久,都沒有人開。
他是不信一個紫府修士的道場,其主人會不知道有人敲門。
隨着他敲響門,這一片寧靜的黑暗之中,顯得那麼的尷尬和突兀。
人生,最怕的是有求於人時去敲門,對方閉門不出,裝聽不到。
余淮安的心已經往下沉了。
他終於知道了『趙師』為什麼讓自己問那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問對方還認不認自己是天都山弟子,誰又不會認呢?
或許有人就會不認。
他覺得這吞鬼堡里的魏丹楓有問題,只是有什麼問題他不知道,他自己不是紫府,境界未到,很多事情沒有辦知道,但是他覺得魏丹楓做的不對。
他心中想,趙師在他寫了一張只有名字的手信,便放了那一個無禮的劍客,而在放了那個劍客之後,對方回來要尋趙師的麻煩,可是這魏丹楓居然閉門不見。
他認為這是不對的,在他心中,如是他自己在某一個地方,與天都山其他弟子毗陵而居,在對方遇上麻煩的時候,自己不可能無動於衷的,而且這還是他自己寫了手信給趙師的。
「魏師兄,天都山余淮安求見。」余淮安大聲的喊着。
他就要將自己的身份報出來,讓這左近的人都聽到知道,魏丹楓身為天都山弟子,卻不見自己的師弟,那麼以後就不要再以天都山弟子的身份在這裏獲得隱性利好。
余淮安雖然還只是築基修士,但是若是放到一些地方,卻可以成為一家之主,年歲也不小,自然有其心思所在。
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在這裏叫門,如果魏丹楓不見,那就相當於確認對方與天都山其他的弟子不和。
這時,有一個紙人門縫之中鑽出來,余淮安後退了兩步。
這個紙人有着一點硃砂點的眼睛,方形的口,身上被畫上了彩衣。
它在門口站定,竟是開口說話:「堡主說,你無拜帖,卻直接來敲門,在這裏喋喋不休,若不是看在你是天都山弟子的名份上,便讓你掛風口去。」
余淮安心再一次的往下沉,他再一次的後退一步,朝着那紙人做了一個深揖,然後將手上的信紙遞了上去,說道:「余淮安奉鎮魔壁趙師之命,前來送信。」
只見那紙人一揮手,余淮安手中的寫了『吞鬼堡魏丹楓』幾個字的紙,快速的腐朽,然後在風中散成了塵埃。
「你走吧,堡主有言,趙負雲行事太過於霸道,我們堡主雖然曾在天都山學藝,但是卻是交了高昂的束脩,是一場交易,現在這一場交易已經結束了,那便沒有什麼瓜葛了,而堡主與白無痕是親戚,現在他兩不相幫,已經稱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余淮安心沉到了底,他只想快點了離開,快快離開,早點通知趙師離開,他不敢想像趙師被人斷了山脈靈根,被人以法陣圍住攻打之後無奈的死亡情形。
他心中想快點去見到趙師。
但是他仍然是暗吸一口氣,問道:「趙師讓我問一聲,魏師兄還認不認自己是天都山弟子?」
余淮安的話一出口,那個紙人的臉上竟是浮現出了憤怒暴戾的神色,他知道這個紙人的背後就魏丹楓,此時紙人展現的一切都是魏丹楓。
他在這一剎那,整個人思緒都凝固了,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惹怒了主人的奴僕,他的心中涌生了一股臣服顫慄的恐懼。
只是他這些年在鎮魔壁前修行,也已經領悟了一些泰岳鎮神法的法門,立即以泰岳鎮神法鎮住自己的心神,不使自己出醜。
「看在天都山的份上,饒你一命,滾。」紙人冷厲的說道。
余淮安一步步的後退,他沒有再說什麼,退了幾步之後,轉身便朝着黑暗之中大步而去。
那紙人凝視了他一會兒之後,從門縫之中鑽了回去。
在吞鬼堡之中的一處房間之中,擺着兩張黑色桌上,桌子紋畫着各種鬼怪模樣,中間的那一張長方的桌子邊坐着七個人。
另一張桌子上面坐着的人更多,但是中間的坐着的是紫府修士,旁邊桌子上面坐着的是築基修士。
每一個人面前都擺着一杯紅色的液體,在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隻靈鹿吊在那裏,它的脖子上面被劃出了一道傷口,傷口正在朝着下方的一個銅盆流着血,旁邊有人守着。
那人從盆中打出一杯杯的新鮮的血,倒在木盤上的杯子裏,又有女子端着木盤,將其中的鹿血端到每一個修士面前去。
眾人桌上杯里的液體就是這鹿血。
除了鹿血之外,還有肉食和水果。
他們的肉食之中有新鮮帶血的鹿肉,也是在一張桌上現切下來的,也有烤人比較熟的,各有口味不同。
其中主位上坐着是吞鬼堡的堡主魏丹楓,他旁邊坐着的是一個女修,白無痕的小姨——白慧柔。
而魏丹楓與白慧柔的對面,則是坐着五個坐着五個紫府修士。
若要說對於趙負雲的重視,白家邀朋訪友聚了五個紫府修士,不可謂不重視趙負雲。
其中左手第一位一臉的絡腮鬍須,頭上戴着黑帽,但是露出來的頭髮卻是打着卷的。
他的端起桌上鎏金杯六角杯,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將那杯中鹿血飲盡。
唇上唇下的濃密的黑須都沾上了鹿血,他伸手一抹,毫不在意的說道:「這個人對妹夫大不敬,你們誰去。」
此人名叫白峙,他是白家這一代的繼承人,在他之上有一位老祖壽元將盡,而下則是白無痕初入紫府不久,白無痕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四處挑戰同境修士磨礪自身。
關於這一點,無論是老祖還是白峙都是支持,所以當白無痕在外吃了大虧,差一點死了的消息傳了回去,他立即決定要找回這個場子。
在他心中,修士修的不僅是法術法寶,還修的是人情,是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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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在千山國立足並不容易,可不能夠給人家留下軟弱的形象,尤其是他自己算是在接手白家的關鍵時候,必須拿出一個鮮明的姿態來。
同時,他也要通過這個事情,來看看白家的這些親戚之中彼此之間關係是否有什麼問題。
想要發現問題,自然是要一起去經歷事情,即使是沒有問題,也能夠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
同時,又豎立了一個愛護後輩的形象。
一舉數得,所白峙帶着人來了。
隨着白峙的話落,其他的人只沉默了一下,便有另外一桌的兩個築基修士幾乎同時的站了起來。
「我願前往。」兩人說話也幾乎是同時說的。
魏丹楓沒有說話,他只是飲了一口溫熱的鹿血,這是他的愛好,每餐都要喝一大杯。
旁邊的白慧柔幫他切一塊帶血鹿肉,夾起伸到他的嘴邊,他一口咬過去,微微的閉上眼睛,嚼吃起來,他吃的很斯文,有一股儒雅的感覺,可是在這種場,這種儒雅和斯文卻讓人感覺到陰邪。
余淮安只築基修士,這幾位紫府自然不會前去,那是自降身份,所以回答的是築基。
這回答的兩位分別是來自於兩位紫府修士的弟子。
他們的師父都沒有說話,因為這裏此時只能夠是有一個人發出命令。
「肖庭和長明是吧!」白峙不是在問,而是喊着他們的名字,說道:「伱們是應道友與靜元道友的弟子,希望你們不要墜了兩位道友的名頭,去吧,將他人頭帶來。」
他說將人頭帶來的時候,即使是幾位紫府修士也是不由的看了一眼魏丹楓,發現他仍然是微閉着眼睛,正享受着美人素手舉箸餵食的溫柔。
有人心中不由的想,白家的這個白慧柔當真有手段,當年在白家的時候,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此時舉手投足竟是兼具端莊與柔媚,白家在這方面確實教導的好。
肖庭與長明兩位築基修士行禮應了一聲,然後又看了自己的師父一眼,得了肯定的眼神之後,便一前一後出了吞鬼堡。
肖庭是應化濁的弟子,以蛇蠱毒煞築的基,其一身法力不弱,法力之中更是蘊含着劇毒,與之鬥法之時,法力相接觸,便能夠讓人中毒。
長明對於這個肖庭還是挺忌憚的。
不過忌憚歸忌憚,並不代表他畏懼,而且這一次去追那個余淮安兩人都站了起來,白峙讓兩個人去,卻沒有說以誰為主,只說拿人頭回去,他可以肯定,先得手的人,一定會獲得獎勵的。
他是一定要爭一爭的,既為自己可能獲得的獎勵,也要為自己師父的臉面。
只是他才出門,便看到肖庭解開自己腰間布袋,一條灰色的蛇鑽了出來,在虛空遊走,仿佛迎風而漲,只一轉眼之間便已經成了一條三丈余長,有水桶粗的蛇,只見它頸鱗甲開口,發出嘶鳴。
它在黑暗的虛空之中蜿蜒回頭,肖庭一躍而上蛇身,朝着長明笑了笑,說道:「長明兄,兄弟先行一步了,哈哈。」
長明眉頭微皺,衣袖一甩,一道劍光飛出來,只見那劍光往他自己身上一繞,越繞越急,劍光將長明裹在其中,人消失不見,只見一團白光衝上天空,朝着遠方快速的飛逝而去。
余淮安手中持燈,破開黑暗。
他是在灰白地帶靠近白色的這一邊行走,周身火光閃爍,每一次的閃爍身形便似燒着了一樣,然後朝前方燃燒着飛去,速度亦是不慢。
他一路的朝着鎮魔壁而去,就在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時候,耳中聽到了劍吟聲,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片白色的亮光。
隨之那白光落在了前方的山頂,一個人顯露出來。
這人一身杏色的道袍,手裏捏着一柄小劍。
「原來你走的這麼靠外,讓我好找。」長明竟是後發先至,他的御劍飛遁在短距離里,比之那肖庭御獸竟是要快上不少,也比余淮安快。
「你是誰?」余淮安冷冷的問道。
「貧道長明,黃泥崗御金觀靜元道長座下大弟子,今次奉命來取你項上人頭。」這個長明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自信,他修的法術主要是劍術,殺伐果斷,自也養成了這種自信的性格。
同時又與那個肖庭存在着競爭,所以他希望在那個肖庭還沒有找到之時,便已經能夠斬了這個余淮安,這樣的話回去之後,肖庭就沒有半點功勞了。
余淮安雖然心中急着回鎮魔壁,然而此時被這個什麼千山國黃泥崗御金觀的長明攔住了,他心中也是火起,他也是天都山弟子,這麼多年來在壁下營寨之中,同境界之中,也沒有誰能夠擊敗過他。
他手中的燈光頓時涌動起來,在這一片晦暗的天空之中,像是紅色的泉水,不斷的朝着外面冒着紅光。
只見他的手指在手上的燈盞上面不斷勾勒着,嘴裏也似在念動着什麼咒語。
而那手上的燈盞上的燈焰在劇烈的跳動着,光線似劍光一樣閃爍。
先下手為強,火光跳動,快的不可思議。
長明手中的劍本要御出,卻感覺到了危險,他本能的一劍擋住了照來的一道濃鬱火光。
這一剎那,他竟是感覺到一股灼熱感,通過自己的劍傳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擋了一道,想反擊,可是一道火光又接一道,道道火光竟像是刺落的劍光,他手中劍只能夠抵擋了,展動之間,御卷出白色的光圈。
點點火光落入劍圈之中,碎成一片紅色。
那些火光入劍圈之中並沒有散去,反而像是結成了某種火雲形成了禁法。
長明竟是感覺到了一絲的沉重。
這是余淮安從趙負雲的畫壁上面悟出來的雲禁之法。
此次對敵,他沒有藏着的意思,此時用來,他發現竟是格外的好用,只一下子便佔據了上風。
而長明只覺得自己的劍似被這一層火光黏連住了,被纏住了,不再鋒利,不再靈動。
他的額頭已經在出汗,想要脫身離開,一時又不得法,因為他只要收劍,火光會瞬間落在自己的身上。
就在他思索之時,他的劍圈出現了破綻,有火光立即透了進來,落在他的眼中身上,意識里。
他的世界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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