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道被瞬間吸扯過來的,還有祝君好、褚君醉母子。
花家的兩位戰神。
墮魔獸花清清。
一人算是一星。
加上看不到摸不着的周憐。
赫然是七星。
如同先前的七位古武戰將。
七星入陣,吾生吾死。
彼岸花開,輪迴往生。
荊棘天。
風鈴地。
一陣生。
一陣死。
血肉為祭,引魂來。
雙生一道,死不往。
……
渾濁之氣,聚集以東,如盛放的風鈴花。
花蕊以下,被荊棘花纏繞。
正如聖花綻放,活死人,逆時間,不再有遺憾!
大地的土壤,成了鮮紅的血色。
那是周憐在流淚。
天穹的雷霆,滾滾而顫。
是周憐在激動。
他的聲音,從天南地北響起,如空谷之迴響。
百丈劍的體積,又膨脹了一倍。
猶如崩塌的天!
「吾以血肉飼哀嬰。」
「骨髓餵怒靈。」
「沿着我的骨骼脈絡,我的山路,來吃人吧。」
「………」
蛇身哀嬰遍地都是。
像是花兒一樣生長出來。
綻放的風鈴花蕊,掠出了破繭成蝶般的怒靈鳥。
機械軍隊死灰復燃。
冷銀之毒在大陣之下迅速擴散。
「仙人,拜託了。」羽界主頂着百丈劍的威壓,忙道。
「當一回硬骨頭,別被壓碎了。」
翠微仙人擔心地看了眼百丈劍。
百丈劍抽乾了大地的許多戰力。
都只為了護一個武侯。
看起來不划算不值得。
但這武侯必須要護。
可這樣一來,再也抽不出更多的戰力去應對血腥危險的局面了。
翠微仙人仰頭看了看天,擔心不已。
周憐集三成勝算背水一戰,如傾家蕩產去豪賭的亡命之徒。
勝負成敗皆在此一舉了。
目光,不由轉移到了武侯的身上。
擔心更濃。
都是強弩之末了。
透支生命精元,快要戰到休克。
尤其是她。
當下,她更不能倒。
儼然成了大地的脊樑,修行者們的精神支柱。
「無需再守百丈劍,葉某請諸君歸位!」
楚月喉嚨沙啞,喊到聲嘶力竭。
百丈劍,耗損了太多人的力量。
這是針對她的百丈劍。
她願獨自應對。
但沒人聽她的話。
除了仙人離開,俱紋絲不動。
「神怒百丈, 本侯一人足矣。」
「爾等,還不退散!何必多此一舉?!」
楚月怒聲暴喝,赤紅着眼睛翻湧出可怕的情緒。
她怒不可遏地看着百丈劍下苦守的那些人。
「小武侯,別逞強。」藍老笑容可掬,若非額頭的血色青筋將要被逼得爆裂,旁人還當真以為他在遊戲人間,枕山棲谷。
「別什麼,都一個人抗。」
羽界主說道:「天無絕人之路,總歸有路走的,山窮水盡之日,便是柳暗花明之時。我們這些年長的還活着,如此重劍,就落不到年輕人的身上去。大地,是眾生的大地。」
「………」
楚月發紅的眼睛,看着一張張臉。
重劍之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霧蟲。
那是九死一生的武霜降。
「別較勁了,你值得。」武霜降說:「武侯,帶着年輕人,去征戰吧。」
「生也好,死也罷,都是命數。」
「眾生一道葬青山,何等樂哉!」
武霜降大笑出聲。
每一隻黑霧蟲都在熱淚盈眶。
流淌掉落出來的熱淚,被神怒百丈的劍氣給灼燒的蒸發,只餘下一縷縷白色的煙霧在劍氣四方。
武霜降想啊。
他要是死在這裏了。
下輩子,就去給武侯當爹。
他不會像楚雲城,把親生骨肉丟進無間地獄。
楚月恰好聽到了武霜降的心聲。
面龐,揚起了笑。
霎時,有些繃不住。
蓄滿眼眶的熱淚,便斷線般往下淌。
她的元神之聲,響在武霜降的腦海。
只有彼此才能聽見。
「要是真有下輩子,我給你做爹。」
「……」
武霜降聞言,盤桓重劍的諸多黑霧蟲都欣慰一笑。
多好多麼羈絆相連的父女之情啊。
陡然,黑霧蟲們都流露出了呆滯疑惑的眼神。
等等。
不對。
是她想當爹。
父子之情。
武霜降剎那間哭笑不得。
想不到,武侯竟是個幽默風趣的人。
……
楚月見神怒百丈劍下,無人退步。
於是,她後退一步,朝着神怒百丈劍下烏泱泱血淋淋的人群,拱起雙手,滿面嚴肅的尊重和敬佩,虔誠弓腰,作了個長揖。
再抬眸,眼神血殺!
「犯我海神者,死——」
「都給老子殺!」
「以畜生之血,揚我大地之威!」
楚月凌厲果斷,喊到脖頸青筋爆起。
滿身的血線環繞。
她雙足狂奔在大地,手掌雙刀,劈得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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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如驟雨落下,斬了個酣暢淋漓。
「殺!」小希肅然以對,率領永壽軍,誅殺陣亂帶來的殺戮生靈。
就算是死,也要拖幾個狗東西一起殺地獄,就不枉費拿起這把刀,這把劍。
楚月殺紅了雙眼,奔天而去。
風鈴花在綻放。
褚君醉、花清清的命脈都在羅玲玲之上。
羅玲玲是陣內七星的主星。
「陣死之際,她也會死。」
周憐的聲音響起。
他問:「你捨得嗎?小月。」
「她為你,千千萬萬回,下油鍋。」
「為你,死也要活。」
「而你,捨得讓她死嗎?」
楚月握着兩把刀,看着站在自己對立面的母親。
心痛感,拉扯着神經。
從指尖,到心臟,抽搐疼。
再從心臟擴散到四肢百骸,肝脾腎都要痙攣。
羅玲玲,是周憐的最後一步棋。
她想破陣,就得踩着母親的屍體去破。
就算她創造出了奇蹟。
這奇蹟,在她餘生的每一日,都會是橫穿她心臟的一把刀。
一把拔不出來的刀。
比無生釘還要疼的刀。
「阿娘……」
兩行淚水劃出。
她看着羅玲玲在笑。
羅玲玲一動不動,眼神空洞。
沒有心臟的人。
失去了意識。
和過去一樣,長久躺在了冰棺。
「玲玲,玲玲……」
卻說雲都,慌亂之中,羅玲玲父親羅老從牢獄爬出。
他想要去天穹,想要保護自己的女兒,卻什麼也做不到。
儘管,他也做過傷害女兒的事情。
羅玲玲不曾低頭看他一眼。
依舊是屍體。
凜冬的寒氣涌動,匯聚在羅玲玲的身體四周,形成了一方冰棺,永恆地鎮壓。
楚月握着刀的手都在顫抖。
她已經殺了一回師父雲烈。
不想再殺母親!
「你和我,有區別嗎?」
周憐蠱惑人心的聲,在楚月耳邊響起。
幽幽緩緩,恰似冥音。
「你也在痛苦,不是嗎?」
「殺了她,你是個不孝女,你的心魔永墮。」
「不殺她,你有何顏面去見眾生?」
「小月。」
「放棄吧。」
「你做不出選擇的。」
「怎麼選擇,你都是死路一條。」
「……」
周憐很滿意地看着凝滯在空的楚月。
越是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人,越做不出斷然的抉擇。
「誰說,她只有死路一條了?」
一道聲音響起。
長空中,似有周憐無形的眼睛,驀地朝裹在冰棺的羅玲玲看去。
「轟!」
冰棺破碎,成為了一道道鋒銳的冰棱。
每一道冰棱的尖銳一頭,都是朝向羅玲玲的。
她在陣法中央,神念猛動,一道紅光,拔地而起,以飛快的速度馳騁向了羅玲玲,湮滅在了羅玲玲的左側胸膛。
「該把心臟還我了,小憐。」
那年,她和周憐關係何等的好。
兩個人互相謀算。
一個算盡眾生,以身飼陣召花開。
一個只算周憐,以身入局活死人。
「你?……」
「你想問我,為何不死?」
羅玲玲笑了,「周憐,可憐你人如其名,算了一生,卻算不到,我生來是雙心之人。」
雙心神算師,乃是最得天獨厚的神算師。
若是不出意外,平安生長,十年便可踏諸天,破萬道!
這是獨斷萬古的天才!
那時,羅玲玲以身入局,讓界後楚紅鸞為自己開腹取心。
將心臟,一分為二。
一顆在體內,一顆埋藏在雲都的子午樓下。
大地峰巒激起飛沙,可見周憐之激動。
他確實沒想過,羅玲玲竟是個雙心之人。
「天賜我雙心,定斷你周憐後路!」
羅玲玲冷笑,「這一局,你贏不了。」
無數冰錐,朝她推進了幾分。
她看向了楚月。
凌厲冷峻的一張臉,柔和了許多。
眼睛泛有了淚光。
先前是一具屍體,而現在,是活生生的人了。
「這不是小月的抉擇,是母親的抉擇。」
「別難過。」
「人終有一死。」
「至少阿娘是幸運的,臨終前,還能擁你入懷。」
「……」
「小月。」
「阿娘不過先行一步了。」
「……」
「能再見你一面。」
「真好啊。」
「我何其有幸。」
「……」
楚月瞪大了眼睛,渾身發僵。
她用盡力氣,鼻腔泛酸,咽喉脹痛,難以動一下手指。
最後,狂奔而出,電光火石間,留下殘影陣陣,暴掠到了羅玲玲的面前。
「阿娘。」
她衝過來的瞬間。
羅玲玲張開了雙手。
這次,主動擁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這次,她的身體,是溫暖的。
胸膛下面,有着不算強而有力卻極其悅耳的心跳聲。
「真好啊,這人間。」
「因你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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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玲玲抱住了楚月,將一個風鈴花的夾子,別在了楚月的發間。
「送阿娘往生吧,小月。」
「阿娘,累了。」
「………」
冰錐從四面八方而來,穿過楚月的身體時宛若光的存在,而在貫穿羅玲玲的霎時,爆發出了極強的殺意。
「周憐,吾以神算天機,斷你後路。」
「你,得服——」
「……」
「阿娘!」楚月抱着母親,看她在冰錐之中,微笑的灰飛煙滅。
支離破碎前,還笑意融融的,溫柔地伸出手,將楚月鬢邊的亂發,勾到了耳後。
羅玲玲以身入局,斷其身,斷了周憐的後路。
相當於,堵住了周憐的歸家之門。
陣不得起。
家不得回。
路行不通。
般若諸多,都是虛妄!
羅玲玲消散的那一刻,給雙生花陣,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重創。
冰棱穿過楚月身體的時候,看似毫無痕跡,卻是悄然無息地帶走了楚月的無生釘。
不僅如此,夜墨寒體內的無生釘,亦是蕩然無存。
破碎消弭的霜寒,化作一柄劍,斬在了陣上。
登時,花家戰神等人,都被寒霜恢復了自由,脫離了陣法。
周憐的圖謀,終究是一場空。
他再無打開時間之門的可能性。
只有滿目瘡痍的大地證明他來過。
血淚越來越多。
大地的顏色愈發紅。
他找不到他的小瓊了。
他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就用餘下的生命精元,讓更多的人,為他的愛情祭奠。
能多屠盡一些人,也好。
他將生命精元,餵給了域外凶獸。
生命精元和冷銀之毒的碰撞,會吸引域外的凶獸來吃人。
他要和,海神大地共沉淪。
下地獄!
地獄裏,有他的愛人。
殘敗的破陣,化作了生命精元。
……
楚月站在原地不動,抬手,摸了摸自己發間的夾子。
風鈴花的紋路,栩栩如生。
她看不到,可感受得真切。
不是兒時的風鈴花,是羅玲玲在雲都的孤獨歲月里,鍛造出來的。
羅玲玲來到人間,每當抬頭看,就會看到女兒。
她最想做的事,就是親手為女兒戴上發卡。
楚月笑了,淚珠沿着風,掉落在大地。
她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
再也不見,羅玲玲。
神機妙算,羅家女。
「阿娘,我長高了好多,好多。」
「我不愛吃雞腿了。」
「但我養了一隻喜歡吃雞腿的蠢鳥。」
「對了,它叫朱雀。」
「陣破了,陣破了!」世人大喊。
羅玲玲扼殺掉了風鈴花,卻還有遍地的荊棘,是殘陣的力量。
荊棘不顧陣法,猶如吃人的魔頭。
天和地,都是荊棘。
周憐覺得,小月和自己是同病相憐的人。
惺惺相惜的英雄,就該一起下地獄呢。
荊棘囚籠,再度纏繞住了楚月。
「周憐。」
「忘了告訴你。」
「本侯……」
她陡然睜開眼睛,「荊棘同體!」
羅玲玲的冰棱,使得她和荊棘傘,愈發融合。
荊棘早在雲都, 就纏繞她的身體了。
只等羅玲玲來激發。
激發之時,楚月便知母親的良苦用心之深。
她右手握拳,一拳震開了荊棘囚籠。
同樣的招數,第二次就不頂用了。
因為,她是有母親的人。
囚籠破碎,荊棘入骨。
楚月霎時撐起一把荊棘傘,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大地。
千絲萬縷鮮紅的荊棘之氣,衝進了荊棘傘中。
風吹來,烏髮揚起。
發間的風鈴花。
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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