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得虧這位三聖之一的文聖絮絮叨叨。
余琛從他的話裏邊兒得到了不少信息。
比如在那某次天地大變,人鬼殊途的變故以後,無論多強大的存在的鬼魂,都無法干涉陽間活人的世界。
比如哪怕是他文聖死後,魂魄也會被天地的某種規則磨滅,而身懷度人經的余琛能夠抵抗這種規則的磨滅——這大概也是諸多鬼魂會自動找上他的原因之一。
好了,閒話說罷。
余琛趕緊擺手,打斷了這位話癆的文聖。
問正事兒。
余琛很清楚,這位文聖能夠找上自己,多半是有未遂之願。
要不然恐怕沒那股不散的執念,早就被天地磨滅了魂魄了去。
可當他問起的時候。
這個侃侃而談的老頭兒,突然卡了殼。
他撓了撓頭,無比肯定地說道:「對,老夫的確有什麼放不下的東西——好像是有什麼事要去做,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他緊皺着眉頭,良久才舒展開來,一笑:「記不得了!」
余琛:「?」
您他娘的,堂堂文聖也有老年痴呆?
他又問:「您老是怎麼故去的?還記得麼?」
文聖想了想,依舊搖頭,但表示自個兒應該是被人害死的。
余琛愣了,問他既然記不得咋死的,為啥還能確定是被人害了的?
文聖翻了個白眼兒,做出了一個讓余琛頭皮發麻的動作。
——他放下酒壺,雙手捧着自個兒的腦袋,摘了下來。
脖頸切口處,沒流下一絲血跡。
看得余琛頭皮發麻!
他是曉得的,鬼魂的模樣和他的死因關係密切。
比如清河村的莊稼漢被黑水腐蝕而死,所以他的鬼魂全身腐爛。
比如渭水那被淹死了江三魚,被淹死的,所以渾身是水,披頭散髮。
再比如那王家大公子,被大蟲咬斷了身子,所以他的鬼魂也只有半截兒。
這文聖的鬼魂,既然能把腦袋摘下來,只能證明一件事兒。
——有人,砍了他的腦殼。
這也是讓余琛感到頭皮發麻的點。
——什麼人,能把文聖這種存在的腦殼都斬了?
「也正因如此。」
文聖鬼魂把自個兒的腦殼安上去後,開口道:「老夫的頭被斬下的時候,似乎連帶着一些記憶也被斬去了——所以老夫只記得老夫有什麼必須要完成的事兒,但卻記不得到底是什麼,也記不得害死了老夫的究竟是誰」
余琛聽罷,就還不信這個邪!
一咬牙,直接掏出度人經卷,金光大放!
文聖一生的走馬燈,跑了起來。
文聖,真名李寰。
小時候,是個怪物。
長大了,是個怪物。
老了,還是個怪物。
余琛大部分在走馬燈里看到的,都是這傢伙各種人前顯聖的場景。
三歲時引經據典,懟得私塾老師啞口無言。
十歲時一夜作詩,詩成令金陵萬千文人捶胸頓足。
十五歲以文入道,煉炁天地,一副蒼山風雨畫,為乾旱了大半年的某個縣城引來磅礴大雨。
二十歲時,遠去京城,挑戰稷下書院,辯得書院無數才子面紅耳赤。
四十歲以文成聖,一言一句,萬道相隨,於漠北戰線一詩引天地末世,蕩平十萬妖族。
然後就是八十有餘,因為被割去的記憶中的某個原因卸甲歸田,回到金陵。
走馬燈,到這裏,戛然而止。
就像洞房花燭夜,巫山雲雨時,突然丟盔卸甲,不戰而敗。
難受得要死。
同樣,也沒映照出他真正的遺願來。
「你這手段好生神奇,竟能窺探老夫記憶!」
文聖仿佛感受到走馬燈的被讀取,嘖嘖稱奇,又相當鄭重地看向余琛:「小傢伙,老夫得求你件事兒。」
余琛眼睛一亮,還以為他老人家想起了自個兒的遺願,連忙點頭。
「十三歲那年,老夫潛入醉今樓調戲花魁那檔子事,你可別到處去說!」文聖道。
余琛:「?」
什麼勾八文聖,死去吧您!
總而言之,文聖最後的得遺願,以及他究竟是咋死得,一人一鬼糾結了半天,也沒搞明白清楚。
天色入夜,余琛也懶得再搭理這話癆了。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在知曉無論多強大的存在死後的鬼魂都無法干涉陽間世界以後,余琛也不避諱了,直接取出芥子須彌袋裏的靈魚肉,在守陵屋裏的灶台上燒來吃了。
倒是文聖,又擱那兒絮絮叨叨。
問余琛是否有所師承,要不要試試以文載道。
余琛聽了,心說這文聖嘀嘀咕咕大半天了,終於說了件正事兒,秉着技多不壓身的理,想試試。
文聖也不囉嗦,直接丟出一首引炁詩,讓余琛自個兒去悟。
夜深時分,余琛一遍又一遍念着那拗口的引炁詩,第十多遍的時候,竟真引動了一絲天地之炁!
漆黑的屋裏,光芒閃閃!
文聖看了,見獵心喜,直言余琛資質妖孽,立刻又扔出一堆詩文,讓余琛誦讀,以文感炁。
但文道這玩意兒,本就不是速成,一個晚上下來,自然不可能練出什麼大名堂。
翌日天微微亮,余琛穿上那黑紅色的肅穆吏服,取了點銀子,下了明山。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雜役上山來打掃陵園。
——金陵的守陵人,職責便只有守陵一件事兒,而這打掃陵墓的活兒,有鐘鼓司下屬的雜役去做,同時,雜役也歸屬守陵人管轄。
對方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娃,生得清秀,提着水桶和抹布,見了余琛,也是一愣。
余琛講了自個兒的身份以後,這雜役女娃也說了她的名兒,她叫青浣,有個兄長,倆人都是孤兒,乃是鐘鼓司下屬的雜役,負責打掃明山百家陵。
不幸的是,前些日子她兄長得了病,一命嗚呼,只剩下她一個人兒。
淺淺聊了兩句後,余琛下了山,置辦了一些衣裳,床單被褥,又買了一些柴米油鹽,趕在萬家陵開放的時間之前,回了山上。
途中,那文聖自然是待在度人經里,偶爾出來轉轉,但一直都跟着余琛。
離了余琛太遠,他便會被天地規則磨滅。
這位老人直言,在完成那不知道是啥的遺願之前,他可不想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可這余琛剛剛回到山上,把東西一放。
鐘鼓司的人就來了。
找到余琛。
說從今兒起,余琛暫代萬家陵守陵人一職。
余琛愣了,問那個養病去的曲東川呢?
對方露出嫌惡之色說——那混賬,活該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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