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無他。
正是因為「判官」的名字出現在天驕榜上,對於大伙兒來說,匪夷所思。
其一,天驕榜只有二十五歲以下元神之境的年輕煉炁士能被收錄,這幾乎已是大伙兒公認的事兒。
但那天機碑上所寫,判官僅是入道圓滿?
當然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天機榜是人家天機閣以及排的,也從來沒說過就一定是蓋棺定論,有人公然不服天驕榜排名,天機閣也沒說啥。
不信就不信唄。
真正讓人細思極恐的,是「入道圓滿」四個字兒背後的信息。
——他以入道圓滿的道行,硬生生斬殺了一位元神中品的煉炁士!
而且這煉炁士還不是什麼尋常之人,而是大蓮花寺堂堂佛子,前一年在天驕榜排二十一的金蓮佛子!
也就是說,在整個東荒元神之境的年輕一代里,就一個判官以「入道圓滿」的道行,殺進了前十五!
何其恐怖?
眾人不禁要想,倘若等判官突破了元神之境,又能排到第幾?
或者說等他也突破到元神上品,是否能撼動那三年來都無人可以撼動的大日聖地玄天罡的地位?
當然,倘若是如此,那也就罷了。
這天地之間,每隔一些歲月,總會出現一些可怕的怪物。
無盡天驕與這些人一比,都如那滿天繁星,卻難與皓月爭輝。
真正讓一些心思敏捷的人,感到頭皮發麻的,是名字。
天驕碑上,前五百者,除了捨棄俗名,以佛號作為姓名的和尚以外。
所有人的稱謂,都是本名。
並且在那姓名,年紀,道行後面,還有所修之道,經典功法等等詳細信息。
——雖然不一定全,畢竟誰都有不可見人的底牌,道畢竟還是要有一些。
可這會兒到了判官這兒,情況卻是不一樣了。
除了年紀,道行以外。
判官的一切,都是謎團。
你說神通道法,經典道種,沒寫出來,也就罷了。
關鍵是連判官的真名,都沒有!
就光禿禿的兩個字兒。
——判官。
而且天機閣還在最後貼心地標註了出來——其餘不詳,占卜不能。
也就是說,哪怕是算天算地的天機閣,也算不到判官的真正身份跟腳?
想到這兒,無數人,倒吸一口涼氣!
當然也有不忿之輩,開口抱怨,嘀咕道:
「呸!故弄玄虛!我可不信入道圓滿就能殺了那金蓮佛子,說不定天機閣和判官就是相互勾結,沽名釣譽」
余琛聽了,看着那尖嘴猴腮一臉嫉妒之色又怒罵不止的宵小之輩,也不氣惱,只是笑着提醒道:「兄台,少說一些,說不定那判官就在這人群裏邊兒藏着呢,據我所知,那判官心胸狹隘,若是讓他聽到了」
話音落下,那前一刻還在嘟囔咒罵的年輕人,下一刻立馬噤聲,臉色一白,露出懼怕之色,左顧右盼,發現似乎沒人在意他以後,方才稍微鬆了口氣,向余琛一拱手:「多謝兄台提醒!」
說罷,灰溜溜地溜了,走時還四下打量,生怕那判官當真聽到了,來尋他麻煩。
卻是不知,方才被他感激的「兄台」,和他口中咒罵的「判官」,就是一個人。
余琛見這一幕,也是忍俊不禁,又看了那天驕榜兩眼,這才安心離去了。
既然天驕榜向來都是以真名公佈,而自個兒在上面的名字卻只是「判官」。
足以說明,他的身份哪怕在天機閣,也沒有暴露。
要不然天機閣若是真的能算出他的跟腳,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去隱瞞。
——如此就好。
至於道行,年紀的暴露,他卻是並不擔心。
符合這兩點的人,多了去了,整個上京,就超過三位數。
誰能想到真正的判官會是那天葬淵上的看墳人呢?
心情大好之下,他帶着石頭和李元清去買了一大堆年貨,上了山去。
今兒是大年三十,一年的最後一天,當要好好慶祝才是。
時間如水,悄然流逝。
轉眼已是黃昏。
天驕榜放榜的消息,已傳遍了整個上京。
七聖八家十五御,天罡三十六門,自然我早就得知了消息。
這一天,一位位氣息恐怖的存在,望着那天驕榜上排名十五的「判官」。
陷入沉思。
倘若只是以「入道圓滿」,鎮殺金蓮佛子這一點,實際上引不起這些老怪物的注意。
畢竟天驕無數,總有一些怪物出世。
可哪怕判官再天驕,再怪物,如今也不過是雛鳥而已,除了他和古神饕餮的關係,判官的其他一切,並不足以讓這些已經站在天上的人兒多麼看重。
他們真正在意的,是那一句——其餘不詳,卜算不能。
——連饕餮真身都能算出來的天機閣,算不出判官跟腳?
那判官的背後,究竟是什麼可怕的事物?
對整個東荒的格局,是否又會有什麼影響?
無人知曉。
但,盡皆心驚。
不過無論他們如何憂慮,余琛可沒管那些。
天葬淵上。
石頭在灶房忙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斜時候,整個葬宮都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菜餚香味兒,讓人食指大動。
余琛打開度人經,喊來青浣,秀蘿,文聖,吳庸,姬丘一大家子人,齊聚葬宮。
觥籌交錯,酒肉飄香,其樂融融。
這些原本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人和事兒,卻因為余琛的存在,歡聚一堂,盡情吃喝。
甚至陰曹地府的黃泉本尊,都被余琛拉出來喝了兩杯,當然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配上雙頰泛紅,活像一個精美的瓷娃娃。
夜深時分,葬宮裏杯盤狼藉,大伙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都是開懷。
原本以大伙兒的體質和道行,都是喝不醉的。
但今日,卻是都醉了。
放棄了思考,呼呼大睡。
當十二點的鐘聲在上京響起,余琛從桌上下來,回到屋裏。
兩隻飛鳥,從天邊飛來。
一隻來自離宮御劍山,一隻來自閻魔聖地。
秦瀧向余琛發來賀信,祝其年年歲歲,都是平安,順便也代替周秀,向余琛問好。
——那個倒霉蛋兒,從回到御劍山以後,就日夜被那些老怪物操練,哪怕是過年,也不得清閒。
至於另一封,自然是虞幼魚發來的信,倒是沒什麼大事兒,只是一些她在閻魔聖地雞毛蒜皮的日常生活,卻在信中說得津津有味兒。
余琛甚至能想到,虞幼魚那姑娘在寫信的時候,揚起的嘴角。
最後,他珍而重之地收起兩封信來,往床上一躺,放鬆一切,閉上了雙眼。
這些日子,雖說他做了不少事兒,鎮殺佛子,嚇退聖地。
在旁人眼裏,是了不得的大成就。
可與之相伴的,是緊繃無比的神經,更不要說,還要擔憂天機閣是否會卜算到他的跟腳。
直到這會兒,一切完全塵埃落定後。
一身輕鬆。
睡個好覺。
噼里啪啦的爆竹煙火聲里,璀璨絢爛的夜色之間,舊年過,新年至。
轉眼之間,月落日升。
余琛好不容易,呼呼大睡了一整晚。
等晨光破曉,穿過窗戶照進來時,方才悠悠轉醒。
這會兒,文聖和姬丘等人已回去了,各司其職。
一房間的杯盤狼藉,也被石頭和李元清收拾得乾乾淨淨。
余琛一起來,看到的就是光潔如新的葬宮大堂。
他走出門,略顯刺目的陽光灑落而來。
天葬淵上,一片平靜。
余琛搬了根板凳兒,坐下來,虛起眼,一邊吐納冥想,一邊曬太陽。
——他能感受到,自個兒入道圓滿的道行,已在臨界之間,恐怕要不了多久,天人交感之家,便能神胎孵化,結成元神了。
而正當這時,沉悶的喪鐘,響徹起來!
咚!
咚!
咚!
迴蕩不絕。
整整響了千聲,方才停下。
而在那一刻,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已上了山來。
但與其說是送葬,倒不如說收屍。
因為這些身影,身着黑銀官袍,一個個面無表情,臉色肅穆,腰間懸掛着屬於「上京府」的腰牌。
一個個氣息渾厚,都是道行不菲的煉炁士。
他們這身裝束,余琛認得。
——上京衛。
正是那上京主城中掌管緝拿捕惡的官吏們。
一些可怕的命案發生以後,倘若逝者數量太過龐大,又無人送葬,他們便會順便收屍。
今兒,也是如此。
且看數十名上京衛,背後跟着一輛無比龐大的車輦,車輦之中,一縷縷蓋着白布的屍首,整齊劃一的躺着。
透過天眼,余琛能夠看到。
那白布之下,儘是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首。
男女老幼,皆而有之,悽慘無比。
而從一些衣着尚且完整的屍首上,余琛看到一個完美的銀色圓形徽記。
徽記當中,書寫二字。
——天一。
天一道場。
這會兒,昨天聽聞的一些市井傳聞,再度被余琛回憶起來。
——天一道場大弟子吳憂,於新年前夜,屠盡滿門後,奪路而逃。
看着那一名名上京衛,將車輦中的屍首,一具具沉入天葬淵。
余琛的眉頭,緩緩皺起。
在這上千具屍首中,他甚至看到了一些不足月的嬰孩兒。
開膛破肚,血肉模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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