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浦?」
李沐塵微微皺眉。一筆閣 m.yibige.com此人參與了二十年前圍攻京城李家的滅門血案,而且幫助母親去除魔心的江南醫聖胡云天就是他殺了後,將殘魂封印在梧桐居的井中的。
「是的,張天師出關了。」
在很多正一派弟子心目中,張雲浦才是當代天師,之前只是閉關了,才由張錫坤暫代。
所以張道遠很自然的稱呼其為「張天師」,儘管他剛剛被天師除了名。
「是張雲浦親自來的?」
「是。」
「走,去你的天星觀看看。」李沐塵說。
兩人便一起去了天星觀。
天星觀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廢墟之上,瀰漫着一股金雷之氣,應該是使用了五雷法或者震地符之類的法術。
李沐塵對張錫坤的印象不錯,但天師府畢竟是正一祖庭,在他的言論外傳後,和他劃清界限也很正常。
但張雲浦出現在禾城,這就有點奇怪了。
「張雲浦有說為什麼而來嗎?」
「沒有。」張道遠搖頭道,「他一來就問了我很多關於你的事,然後讓我和你從今往後斷絕一切往來。我就爭辯了兩句,沒想到天師震怒,直接就用天雷夷平了剛剛建好的道觀」
說到這裏的時候,張道遠眼神里充滿了惋惜、憤怒和悲哀
天星觀塌了三次,都是他一磚一瓦修起來的。最後一次有了穆星野的幫忙,兩人合力,把天星觀的規模又擴了擴,總算有點恢宏的氣度了。這下好了,又要重來。
「天師又宣佈將我逐出正一,還要廢我修為,幸虧錫坤天師替我說話,說天師府只給了我度牒,並未真正傳法。他看我道行低微,也就作罷了。」
張道遠忽然朝李沐塵跪下來,「李公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李沐塵忙將他扶起:「什麼事,你說,不用行禮。」
張道遠略顯猶豫,終於鼓足了勇氣似的,說:「我想拜您為師,就是就是愚笨了點,年齡也大了點」
這位曾經在禾城受到各大豪門世家尊崇的「張半仙」的臉上竟露出幾分孩童般的靦腆羞澀。
李沐塵哈哈大笑,道:「你可不愚笨,我看龍虎山天師府也沒幾個人比你聰明。再說年齡,你很老嗎?張雲浦不比你老多了?」
張道遠大喜:「那您答應了?」
李沐塵搖頭道:「我可沒說答應你。我除了在荒澤收過一個叫藍田的小女孩為徒,就再沒收過徒弟,以後我也不打算收徒弟了。」
剛剛欣喜的張道遠心情失落,不解道:「為什麼?」
李沐塵笑道:「你既然想拜我為師,想必對我所提倡的道有所領悟。天道之下,道法傳承於各派,以道不輕傳為藉口,各家敝帚自珍,弟子門人自覺優越於世人,而凡人入道無門。這正是我要反對的,怎麼能到了我這裏,又要收徒開派,那不是走了他們的老路嗎?」
「窮人造反,打着均貧富的口號,最後把自己造成了皇帝,看似成功,結果卻把自己變成了自己曾經反對的那個人,又有什麼意義呢?世間治亂循環之根本不解決,不過是城頭變幻大王旗而已。」
「我既要反天而追尋原道,自然不能做這樣的事。所以我不會再收徒弟。但我們可以一起修行,一起探索道的真義。我對道的感悟,以及我所得之法,我都會毫無保留的公佈傳授的。你我皆是道友,是道的追求者,時時交流就可以,不必在乎什麼師徒名分。」
張道遠深深一揖:「公子之境界,非常人能及,是我孟浪了。」
李沐塵問道:「這一年來,修觀三次,可有所得?」
張道遠說:「當初您讓我修道觀,一磚一瓦,都要自己來,不得假外力,剛開始我不理解,以為是您在懲罰我,心中還有怨氣。」
「你肯定在背後罵過我不少吧?」李沐塵笑道。
「嘿嘿嘿」張道遠尬笑幾聲,「開始是偷偷罵過,不過後來怨氣漸消,專心放在修建道觀上,身與心合,心與行合,行與意合,意與氣合,一磚一瓦,如我之細胞,一樓一宇,皆我之身軀。到第二次道觀建成時,我明顯感覺自己境界提升了,才知道公子當時並非罰我,而是在考驗和提攜我呀!」
「近來聽公子傳道,更讓我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前幾日我還在想,我修建的觀宇,仿佛我的宇宙。只是後來又覺得可笑,我這點境界,哪有自個談什麼自身宇宙?」
張道遠說着,便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李沐塵道:「有人以武入道,有人以劍入道,有人以丹入道你以泥瓦基建入道,也算是獨辟一支。大道三千,並無高下之分;眾生種種,也無貴賤之別。你既然有此感悟,就以此為基礎,好好修煉吧。」
張道遠躬身道:「多謝公子指點,我這就去修建。」
李沐塵說:「事不過三,你已經修觀三次,也算圓滿了,這一次,我幫你一起吧。」
說罷,伸出右手,廢墟上遍佈的雷氣便嗞嗞地向上,在空氣中生出許多細密的閃電,最後匯聚到天空,凝成一團。
李沐塵手掌輕輕一握,咔嚓一聲巨響,平地驚雷,一道強光閃過,那些雷氣便消失無蹤了。
然後,他展開雙臂,閉上眼睛,緩緩向上,早已成為廢墟的殘垣斷瓦、磚石塵土,全都漂浮起來。
張道遠震驚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時間仿佛在倒轉,就像視頻倒放似的,那些碎石塵土又重新融合在一起,變成一塊塊磚、一片片瓦。
一根根石柱立起,一道道橫樑相架,圍牆環繞、屋宇連片,廊橋相連、飛檐斗拱
只聽李沐塵的聲音傳來:「可有所悟?」
張道遠猛然一驚,脫口而出:「宮觀即我之身,修廟如修我身。」
虛空中傳來李沐塵更大的聲音:「身既已修,心在何處?」
張道遠又是一驚,渾身寒出,道:「觀即我身,觀中之神,即我之心。故奉神如奉心,養心如養神。」
李沐塵微微點頭:「如此甚好。」
他收了手,一座簡約而不失精緻的宮觀出現在天星觀的原址之上。
張道遠驚嘆之餘,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我已不是正一弟子,這觀里自然不用再供奉正一祖師爺。那我正祖師殿,以後要放什麼神像呢?」
李沐塵微微一笑,道:「屋之用,不在其磚瓦,而在其空。人之用,不在我身,而在我心。既然以宮觀為己身,修廟如修身,廟裏又何必再供奉其他的神?」
「記住,你就是你的神!我修我道,我即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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