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到這裏,本來就應該結束了。
很圓滿,大祭司告訴陶眠,只要時間足夠久,他的所求所願都能實現。
一句預言。
紅衣的少女都已經上前兩步,打算帶陶眠離開了。
這時陶眠忽然開口。
「請問大祭司,我的心愿未能實現,那麼,是否可以把它兌給我的同行人呢。」
「?」
少女愣住。
還能這樣?
小陶仙君有他自己的邏輯。
本來麼!他到這裏是找大祭司兌換願望的,現在大祭司說沒法實現,那這個機會也不能浪費呀!
非但不能浪費,還得有補償呢。
少女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無措地看向大祭司。
總是板着臉,給人少年裝老成之感的大祭司,卻忽而展顏一笑。
「那麼,閣下希望如何呢?」
「我的心愿沒有實現,這個願望當然就是空出來了,所以這是其中一個心愿,」陶眠掰着手指頭數,「然而我滿懷期待而來,卻空落落地回去,心靈上受到巨大打擊、和創傷,所以,這個值第二個心愿。」
他給大祭司比了兩根手指。
別的時候懶得動腦子,要白嫖了轉得比誰都快。
一聽陶眠說「兩個心愿」,少女有些焦急。這樣不是得寸進尺麼!再說大祭司,他的身體
「不過考慮到你年紀一大把了,」陶眠這個在場年紀最大的還好意思說別人,「我也不好再多刁難,所以,我只要兌換原本的願望即可。」
這個不算過分。
陶眠把機會讓出來,給兩個年輕人之一,這也是他一開始的想法。
「你只有一個心愿,」大祭司說話緩緩,「但是你的同行人,卻有兩位。這又要如何抉擇呢?」
「這個簡單。給我點時間,我問問他們。」
陶眠風風火火,說着就要把盤起來的腿順直,起身準備向外走。
大祭司在他身後,幽幽提醒一句。
「我有一言,想要提前說與閣下聽。我勸閣下最好選擇那位年輕的女子。」
「這是為何?」陶眠回首,直率地問出聲。
大祭司輕輕搖了兩下頭。
「閣下對這其中的緣由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多問一句呢?」
「謎語人?不喜歡。」陶眠嘟囔着,繼續沿着剛剛的路,推門而出。
門內。
大祭司取了一根銀針,一手掀開香爐的蓮形蓋,徐徐地挑弄着裏面的香灰。
少女這回終於走上前,給大祭司杯中的冷茶換掉,又恭謹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其他的物件,她會取來。
大祭司搖搖頭,讓她坐在這裏,陪他說說話。
兩人其實是同宗的血親,少女身上,也蘊藏着強大的念力。只是她年紀尚輕,還不懂得如何發掘這股力量。
不過大祭司並不急迫。哪怕是他自己,也是在耳順之年,才真正地貫通古今,參悟星辰的奧秘。
人間復去來,大祭司從少年走進中年,步入老年,又從老年回到少年時,仿佛兩度輪迴。
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和深居簡出的小陶仙君不同,他一直在人間行走,見慣了離別,看淡了生死。
他作為人的那部分肉身在逐漸走向消亡,貼近神的靈魂卻在趨近永生。
這樣的矛盾處在他的體內許多年,撕扯着、拉鋸着。
他曾經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完整,想作為人活下來,又向星辰靠攏。但當那相背的力氣超過了承受的極限,變得破碎時,他發覺,這樣似乎沒什麼不好。
是人是仙,又如何呢?
那天際的繁星,各不相同,卻又都在沿着軌道而行。
人或者仙,都有自己的道須行。
哪怕荊棘遍佈,縱然遍體鱗傷,也要不停地走。
周行而不殆,萬事萬物皆然。
少女聆聽着大祭司的教誨。她太年輕,許多話聽不懂。
但大祭司說,你只要把這些話刻在腦海之中,剩下的,就交給時光來印證。
「小時候,孩童總是被傳授許多大道理。」
大祭司沉靜地望着少女,雖然看起來他要比少女年紀小、更童稚,但他那說話時的神情和語速,卻又無一不在昭示着,這是一位長輩在對他寄予厚望的晚輩傳道。
「那些道理,不是要一個孩子能在幾歲的時候就領悟。而是讓他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過不去的坎坷時,不經意間,會回想起兒時聽過的某句話,這或許就能救下他的命。」
少女搖着腦袋。
「大祭司,我還是不懂。真的有這般奇妙麼?再說,我現在有大祭祀,有兄長,有鎮子上的叔叔伯伯們,我想,不會有什麼渡不過的河水,翻不過的山峰。」
大祭司慈藹地笑了。
「讓你提前懂得這些道理,是因為遲早有一日,你會發現,你的身邊空無一人,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
當你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是你真正長大成人的時候。」
大祭司摸了摸少女的頭。
「但是,要慢慢來,萬事急不得。現在,你就盡情地在長輩和親人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生活吧。」
屋外。
陶眠把裏面的情況經歷和另外兩個同行的年輕人絮叨一遍。當然,他沒有說得那麼具體,只是說大祭司因為水平不行,沒法實現他的心愿。
現在要轉讓心愿。
李風蟬擺擺手,說她無所謂,讓沈泊舟去。
沈泊舟又是個不緊不慢的性子。雖然關於自身的疑惑重重,但他不願強求。
最後是李風蟬強拉着沈泊舟來到了大祭司的房屋外。
「我也沒什麼心愿,娘死得太早,爹又是那樣的爹。我不圖名利,不圖富貴,身上也沒什麼秘密要解惑,」李風蟬噼里啪啦地解釋她為什麼放棄這個機會,「但你不一樣啊!晌午之前你還在發瘋,太突然了。我勸你讓大祭司看看,能不能給點靈丹妙藥,把你這瘋病治好。」
六船有些無助地看向陶眠,小陶仙君完全把大祭司叮囑他的話當成風箏放了。
「你就去吧小六。既然小風蟬都這麼說了,就別推辭了。」
六船被兩個煽動大師忽悠着,來到了大祭司的屋前。
這時陶眠和李風蟬借着「迴避」的由頭,又不知道跑去哪裏瘋玩了。
只剩下六船一人,孤伶伶地站在門外。
屋內有燭火的暖光,消減了人的擔憂不安。
他反手叩了叩門,裏面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
「請進來吧。」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