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玉簽在府中放置三日,這幾日夏之卿公務繁忙,沒空琢磨這些玉簽。等到他傍晚送走了兩位客人,重新回到書房時,坐到案台前時,餘光瞥見隨意疊放的玉簽。
他將玉簽拿在手中,簽的一端是尖細的,另一端則雕成魚尾的形狀,搖曳生姿。上端刻着墨釣軒三個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裝飾。
夏之卿思量片刻,決定趁夜前往白魚處。
他心血來潮,選的時間也是刁鑽,恰好卡在墨釣軒關門的前一刻。
白朮地丁兩個小童站在門口,正準備把最後一個客人送出門。遠遠望去,又有一輛車轎穿巷而至。他們對視一眼,白朮讓地丁進去告知先生,她自己則留在這裏應付客人。
下轎的人正是夏之卿,兩個僕役安靜地站在兩邊,手中各提了一盞燈籠。
白朮迎上去,臉上帶着討喜的笑。
「客人,墨釣軒今日已關張,還請您擇日再來吧。」
夏之卿審視了一圈墨釣軒的門臉,才把視線轉到女孩身上。
她的腳尖朝向自己站立,但臉頰微微側着,露出耳朵,眼睛空泛無神。
那女孩不能視物,但似乎不影響她「看見」眼前人。
夏之卿給左手邊的僕從一個眼神,僕從會意,從懷裏取出一包碎銀。
「我家老爺收到了白魚先生贈予的三支玉簽,特來解簽。老爺平日事務纏身,唯今時有少許閒暇,還望通融通融。」
「這」
白朮聽說對方手中有三支玉簽,想必來者便是那位夏府的客人。但對方不打招呼地來,她得先徵求先生同意,才能把人放進門。
正在白朮為難之際,地丁回來了。白朮聽見他的腳步聲,攤開掌心,地丁用手指劃了幾個字。
白朮點頭,轉而對夏之卿說話。
「先生應允了,請客人隨我來。」
「有勞。」
這次是夏之卿回的話。
黃昏寂寂,街上的攤販陸陸續續地收攤,人語漸漸消弭。夏之卿跟隨着白朮前往,地丁在後面將大門插好。
步入墨釣軒後,周圍變得格外靜謐。這裏空間不大,卻處處雕琢,可見主人之用心。
夏之卿穿過長廊,在長廊的一側栽種了大量的月季。現在不是花季,花枝掛着若干將死之葉,花莖的尖刺根根分明,在晝夜交替之時,如同撲身的貪婪猛獸。
沙沙——
在拐過一個拐角處時,夏之卿忽而聽見身側傳來響動,似是有什麼東西緩慢爬過。
他想忽視那聲音,但它貌似追隨着他前行的腳步,這種被跟蹤的感覺糟糕至極。
夏之卿不由得停下腳步。但幾乎同時,從身側的花叢猛地竄出一道黑影,直奔着他飛來!
「嘶——」
夏之卿下意識用手臂去擋,這時黑影卻在半空拐了個彎,落在地上。
是一條鱗片黑得發亮的粗壯蟒蛇。它把人唬住,自己卻悠哉地在地面蜿蜒遊走,直到消失在遊廊的盡頭。
盡頭處似乎有一道人影,他站在那裏,不知觀察了多久。等黑蛇爬到他身邊時,他和蛇一併隱沒身影。
這小小的插曲讓夏之卿心裏極為不舒服,墨釣軒處處透着詭異,他仿佛無知的獵物,踏入張開的巨網。
一旦有了這種想法,夏之卿愈發彆扭起來。
他回過頭,那個跑去關門的男孩不知何時返回,悄無聲息地跟在隊尾,鬼魅一般。
暗紅的燈籠在夜晚寒涼的風中搖盪。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在隊首的白朮停下腳步,在她背後是一扇緊掩的門。
「客人,白魚先生已恭候多時,請您步入此間。」
吱——
屋門無人推動,卻自己敞開。屋內只點了兩盞油燈,是以顯得晦暗陰森。
夏之卿身上還配着劍,白朮也沒有叫他卸下武器的意圖。他看了看左右的僕從。
「只能我一人進入,是嗎?」
「規矩如此。」
白朮側身讓開,夏之卿叫兩個隨從在門口等候,獨自步入屋中。
房門在身後輕輕掩好,夏之卿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轉過頭環視屋內的陳設。
屋內沒有多餘的裝飾,最先吸引住目光的,是兩盞油燈,這是唯二的光源。
其中一盞在距離他不遠的桌案之上,另一盞,在竹簾後。
夏之卿的視線滑向竹簾,在那之後坐着的人,應該就是白魚。
白魚不言不語,他臉上似乎覆了一張面具,隔着竹簾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夏之卿在席地坐於案後,佩劍解下放在手邊,發出輕微響動。
桌案上僅有一隻手掌高的瓷瓶,瓶內空無一物。
夏之卿低頭思忖,從懷中取出那三支玉簽,插在瓷瓶之中。
噹啷。
玉簽入瓶後,白魚終於開口。
「三件事,我已為你算好。」
他開門見山,夏之卿反倒不適。
「你不問我的來歷,也不問我的遭遇?」
白魚聲音淡淡。
「前塵舊事,盡在吾心。客人,領釋簽即可。」
夏之卿剛要問釋簽何在,他面前那隻瓷瓶中的三支玉簽忽而碎裂,裏面藏有三個指甲大小的金箔,上面刻了字。
珠玉碎。
君恩開。
遠客來。
這是三支玉簽內藏着的字簽。
「這三件何為好事、何為壞事,又何為難事?」
夏之卿機敏問道。
白魚似是很輕地笑了一聲。
「孰好孰壞孰難,由客人日後慢慢細品。」
夏之卿最後拿走了三支釋簽,離開墨釣軒。
離去之時,他在心中仍然對白魚嗤之以鼻,以為他不過是個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只是騙術要比其他同行更高明些,才唬得住那些達官貴人。
然而一個月之後,夏之卿帶了厚禮登門,來到墨釣軒,一臉掩飾不住的喜色。
他雖然沒有拿到今日的魚尾簽,但白魚仍叫白朮引他入軒,來到自己面前。
「先生,」夏之卿再次跪坐在老地方時,心境已截然不同,「您為我卜的三卦,全部應驗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