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百里和藍枳互通心意,約定終身。
他們經歷了許多風雨,如今只想安穩地與彼此攜手走過剩下的生活。
陶眠聽說這件事後,自然是歡喜的。
「我之前的七個弟子都是寡了一輩子,我還以為自己此生都沒辦法見證這樣的時刻了呢。」
他們共同商量了一個日子,定下婚期。
有許多事情還要籌備,婚期在次年春天。
這小半年的時間,兩人也沒有閒着。程百里在努力養傷,目前除了眼疾沒有辦法痊癒,其他的地方都治好了。
他的眼睛的情況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最起碼現在不是一片黑暗,能看見朦朧模糊的影子。
藍枳一面陪他治療,一面置辦成親要用的物件。陶眠不捨得讓徒弟勞累,乾脆讓他財大氣粗的朋友薛掌柜幫忙,把東西一樣樣送上門來給藍枳挑。
兩人成親之後,就不方便和師父住在一起了。藍枳先和程百里商量,然後再找陶眠說了他們的想法。
他們不打算離陶眠太遠,準備就在山腳靠近人煙的地方,蓋一座房子。
陶眠覺得這個建議可行,就請了阿九過來,幫徒弟選選地方。
這是藍枳第一次見到阿九,她從未想過世間還有這樣絕美的人物。
阿九總是笑盈盈的,她歪頭望向藍枳。
「陶郎,這是五弟子麼?」
「已經是八弟子了,阿九。」
陶眠把藍枳介紹給阿九,還說了她要在明年完婚。
阿九聽後,驚喜地睜大眼睛。
「這真是大喜事啊,陶郎,你怎麼才告訴我,不然我也能幫八果置辦些東西呀。」
「現在也來得及,」陶眠說,「小果子挑東西要精挑細選,還早着呢。」
阿九找來自己樓中的工匠來幫八果蓋房子,這點小活對他們而言輕而易舉,工期被大大縮短,順利在兩人成親前夕完成了。
陶眠作為長輩,也開始忙他要忙的事。
那天藍枳剛帶程百里從山裏遛彎回來,只見陶眠端正地坐在桌案前,面前擺着筆墨紙硯。
陶眠正在專注地寫一張喜帖。
「師父,在忙麼?」
藍枳趴在敞開的窗子上,探着腦袋問。
「嗯,邀請為師的朋友過來。」
陶眠把喜帖仔細地折好,藍枳歪着頭,發現桌上已經壘了兩張。
「要寫多少呢師父,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已經寫完了。」
「嗯?」
藍枳眨眨眼睛。
「想不到師父活了兩千年,朋友竟然如此稀少。」
「怎麼叫稀少呢?」
陶眠掰着手指頭給她數。
「薛瀚、阿九、陳板藍、薛掌柜、玄機樓樓主、小神醫這不是有六個麼?」
「」
見徒弟沉默,陶眠尷尬地咳嗽一聲。
「這也不能怪為師,主要是還死了好幾個。到了我這個歲數,幾乎就是活在回憶中了。」
婚期如約而至,那日正好是個燦爛的晴天。
桃花山的花都開了,漫山遍野的暖粉色,花瓣灑遍了青石板鋪成的山路,仿佛是專門為這對新人鋪成的喜毯。
觀禮的賓客都到了。薛掌柜一身貴氣的紫色,阿九也換了身水藍色的刺繡羅裙。
連陳神醫都換上一套新衣服。
陶眠本來沒指望陳神醫能來,但陳神醫說了,這段時間給陶眠的徒弟治病,還給他徒弟的對象治病,多少治出感情來了。這場喜禮他如約而至。
儀式被陶眠放在了室外進行,觀星台纏上了大紅色的綢帶,地面鋪着顏色喜慶的地毯。
陶眠穿的是一身紅色滾着紫邊的衣服,他作為長輩,禮數半點不能差。
阿九見他身形僵硬,悄悄靠近他說了一句。
「陶郎,你連手指都僵住了。」
「阿九莫要打斷,」陶眠緊張得不行,「我正在溫習等下的儀式,我感覺我要忘了。」
薛掌柜那隻烏骨扇永遠不離手,他敲了敲手掌。
「要不你別當這高堂了,我來代勞。」
「再多說一句,小心我把你推下觀星台。」
陶瓷跟在陶眠旁邊,眼睛緊緊地盯着面前的台階。等下新人就要從這裏上到觀星台。
至於陶土,它在陪着新郎新娘。
這次的儀式簡約而鄭重,藍枳和程百里商量好了,不需要請太多的人,也不用太繁瑣的環節。
因而婚禮上沒有外人。人手不夠了,陶眠就用紅紙剪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紙人,用來幫忙。
藍枳在小紙人的協助下,完成了梳妝。她望着銅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眉間桃花鈿。
她用精緻的團扇遮擋住自己微微泛紅的臉,眼睛卻彎成新月。
門上傳來咚咚的兩聲,是迎親的紙人在敲門了。
藍枳手邊的紅色小紙人們嘰嘰喳喳地翻身起來,圍在新娘子身邊,催促着她出門。
藍枳拿起團扇,緩緩起身,喜服上的鸞鳥刺繡流光溢彩。
小紙人先她一步把門打開,跨過門檻。脖子上系了一團紅繡球的陶土汪地叫了一聲,搖搖尾巴。
藍枳一隻腳跨出門,隨後另一隻腳緊挨着站。
院內的那株桃樹開花了,風一吹簌簌飄落。
程百里就站在樹下,他今天沒有戴眼上的布巾,眼睛無神地睜着,卻在藍枳出門的那一刻,將目光移到她身上。
藍枳望着花下的人,一步一步,步履堅定地走向他。
程百里嗅到藍枳身上獨有的花香,唇角揚起,把綰有同心結的紅綢遞給她。
「你今天一定很美。」
他看不見,但透過朦朧的光影,他仿佛能觸摸到藍枳周身那股暖融融的光暈。
藍枳牽着紅綢的一端。又借着紅綢的遮擋,悄悄地牽住他的手。
她俏臉暈紅,難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步出道觀,陶土在前面開路,小紙人抱着各種紙剪的樂器,吹吹打打,緊隨在新人身後。
山間頓時響起了喜慶的調子,程百里和藍枳踏上那條鋪滿桃花的山路。
桃花山的靈獸們都聽到了這調子,從各處匯聚到山路旁邊,靜靜地觀禮,目送着這對新人走入山中。這條山路程百里已經走了無數次,所以不覺得陌生,但他們依然走得很慢。
按照之前定好的計劃,在前往觀星台之前,他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藍枳和程百里牽着紅綢,站在師兄師姐的墓碑前。
藍枳輕聲對他們說話。
「顧園師兄、遠笛師姐、流雪師姐、隨煙師兄、榮箏師姐、六船師兄、元鶴師兄」
她一口氣念了師兄師姐們的名字。
「八果今天要嫁人了。」
她轉過臉望着程百里,後者總是能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嘴角噙着笑意。
「這是我選定的人。我自幼與他相識,今後也會共度餘生。
他將是此生陪伴我最長久的人。」
藍枳說到這裏,忽然有些哽咽。但她不想在師兄師姐面前哭出來,稍微平復了情緒,才繼續說下去。
「我們將一直相守,生不能同時,死必將同穴。對了,我還要和師父說,在這裏給我留個地方,和師兄師姐們做鄰居。」
藍枳說不下去了,程百里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桃花山的諸位師兄師姐,」他也給出了自己的承諾,「我自年少時就與藍枳相伴,今後,也會與她長相廝守。我一生都在學着如何去守護她,過去做得不好,今後再接再厲。」
藍枳被他最後這句再接再厲逗笑了,程百里聽見她的笑聲,嘴角的笑意也加深。
禮樂再次響起,他們要前往下一個地方。
在離去的時候,藍枳福至心靈,回首。
那空寂的墓碑前,似乎站了七道身影。他們穿着喜慶的衣服,含笑目送着小師妹離開。
只是一眨眼,那些身影又消失不見。
程百里輕聲問她怎麼了,她回說沒事。
「大抵是見到了幾位故人。」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