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壽一聽陶眠用「求教」二字,立馬擺手說不敢當。
「大掌柜請講,我必當知無不言。」
陶眠曾聽薛瀚提過,葬門表面上看,做的是些打棺起幡的事,其實它內部的學問大着呢。
因為葬門太過神秘,所以薛瀚打聽到的也都是些二手消息。據說,葬門的傳人修煉到一定的境界,就能聆聽黃泉冥府的聲音。
仙、凡、魔三界,尚處在「生」之境界。
而黃泉界,那裏是彼岸,是未知,是備受煎熬的死魂和永墜無間之地的亡靈。
在那裏沒有仙凡魔的區別,有的只是無邊的死亡。
陶眠懷疑他夢見的,其實是黃泉界。
此時他和白掌柜到外面找了家茶樓小坐,那火紅的棺材鋪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他也叫白仁壽趕快派人恢復原樣,免得那大紅的顏色衝撞了他的生意。
仙人和白掌柜在雅間面對面坐着,中間隔了一盞茶。
白掌柜望着眼前人和幾十年前比絲毫未變的臉,心裏也知道這大掌柜絕非凡胎。
但他很聰明,什麼都不問,抹掉多餘的好奇心。
不管怎麼說,陶眠都是給予他改變命運機會的人。
陶眠還記着那晚的夢,他把他記憶里存留的場景,儘量細緻地描述給白掌柜聽。
夢境講過了,他還補充一句。
「我並不確定真的有這樣的地方,或許這只是我夢裏捏造出來的未有之地。」
白掌柜搖首,語氣斬釘截鐵。
「不,大掌柜,是有這樣的地方。」
陶眠端茶壺的手一頓。
「竟然真的有?」
「沒錯。鬼火引路、骨階通天這是黃泉界的九斷蓮湮樓。大掌柜的夢是不完整的,如果你向腳下的更深處看,應該能看見九朵殘缺的巨大銅蓮花。
這些銅蓮花,每一朵的殘缺之處均不相同。相傳這是黃泉界九任主宰的化身,每一個都惡極、恨極,那骨頭造成的天階,就是他們內心仇恨的延續。它是通道,也是武器,它不停地刺向天空,偶爾會撕開一道裂隙,這裂隙就是黃泉井。
而有了黃泉井,那些盤旋在黃泉的惡靈,就能以此為路,在三界肆意作亂。
那些惡靈沒有自己的意志,只有純粹的惡。它們可不會商量,當然也不能退讓。
黃泉井畢竟限制多多,不可能放所有的惡靈出去。但假若黃泉界真的打開了通往其他三界的路,這可要比十次仙魔大戰都可怕。」
白掌柜說得繪聲繪色,陶眠發現除了打棺材,他去說書恐怕也會說得很好。
他解釋得通俗易懂,陶眠很快就明白了。
「但我為什麼會夢見黃泉界?難道我被惡靈纏上了?」
白掌柜又是搖頭。
「大掌柜,不能說得這麼絕對。黃泉界固然可怕,但也有人冒死想要進去。」
「這是為何?」陶眠不明白。
「因為那裏,也會漂泊着已經故去的親人、愛侶、摯友的亡魂。」
白掌柜從碟子裏捏出一個花生,手指一搓,把淺粉色的花生粒捻出來,放在口中。
「總有人抱着幻想和僥倖的心,以為自己進入黃泉不會有事。但那地方,就算是我們這些懂行的,也不敢隨便直視,只能偷偷摸摸地從裏面『借』走一兩樣東西。」
茶樓的鹽花生不錯,白仁壽請大掌柜也吃些,然後抓了一小把,放在茶杯邊。
一時間,原本靜謐的茶室響起了二人剝花生的脆聲。
「我猜,大掌柜進入那九斷蓮湮樓,是為了帶走某個重要的人的魂魄。」
「重要之人?」陶眠的腦海中瞬間閃過許多張臉,「那些已經死了很多年的能帶回來麼?」
「不能,」這回白仁壽回得依舊果斷,「大掌柜,你要知道,這人死了,亡魂可就沒有任何理智可言。很快,一顆純潔的靈魂就會被那些壞的和惡的影響,與它們變成一丘之貉,只會害人。」
陶眠剝花生的動作變慢,他在思考。
「不過,剛死後沒多久,才從身體中脫離的靈魂,或者魂不附體之人,都有用法術帶回來的可能。但這樣也有風險。一是,叫回來的魂可能不是原本的魂。二是,這種引魂法往往需要施術者自己的靈魂先進入黃泉,這太危險了。」
白掌柜又補充道。
兩人久久沒說話,白掌柜看出陶眠在思索,也就沒出聲打擾。
等他又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後,白掌柜才趁機插一嘴。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掌柜夢見這九斷蓮湮樓可是有什麼人要你叫魂?」
陶眠想了想。
要說他想復活的人,那可多了。但他知道徒弟們無法復生,他所掌握的通幽的法術都試過,根本不靈。
而且距離上一個徒弟,也就是榮箏亡故,都過多久了。按照白仁壽的說法,就算他喚回來徒弟們的亡魂,也可能是不知名的惡霸魂魄偽裝出來的。
陶眠知道了夢的含義,但他卻並沒有弄明白,這夢是如何來的。
他和白仁壽又聊了聊,二人一直坐到吃午飯的時間,乾脆在茶樓把午飯解決了。
「說起來,許久未見薛掌柜了,」飯間,白仁壽忽而提起薛瀚,「許久沒挨他的罵,還怪想的。」
陶眠口中的茶險些噴出。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還有人上趕着挨批評。
關於薛掌柜的事,連陶眠自己都不算清楚,只能籠統地給白掌柜解釋。
「薛瀚他應該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才遲遲未能回府。」
「原來如此」白仁壽露出瞭然的神情,「怪不得這麼久沒看見他人。」
大蛇又把自己縮小了,藏在陶眠的袖口,拱了兩下。
這是不耐煩了,非得要他離開,回家。
陶眠無奈,正好他和白仁壽茶喝得差不多,飯也吃得差不多後,就打算分別。
臨走時,白掌柜送了陶眠一大堆金元寶、金船
全部都是紙捏的。
陶眠倒沒嫌棄,還認真地盤算着在風小的日子,把這些燒掉。
辭別時,白掌柜把陶眠送出去很遠,陶眠掀開車簾,與他道別。
隨後,他把打盹的蛇推到一邊。
蛇身下壓着一隻灰色的包袱,陶眠把它打開,裏面都是白掌柜送給他的「禮物」。
臨別時,白仁壽也說了。
——希望大掌柜永遠不要用上它。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