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次見到元鶴元鹿,已經是五年前了。
陶眠這幾年間,沒有去其他的地方亂晃,只是守在桃花山,和那條蛇為伴。
小黑蛇如今已經不能用「小」來形容了。它抻長足有一人高,蛇身整個碗口粗。
它沒有小時候活潑了,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是上吊、裝死、陰暗爬行。
要說和原來相比,唯一不變的,是喜歡在仙人身邊打轉。
只是過去它小小一條蛇,撲過來掛在仙人的衣衫沒大事。
現在它一撲,要是仙人不用靈力穩住身子,非得跌一大跟頭不可。
數年過去,來望道人還活得很滋潤。
陶眠已經準備向他請教長壽的秘訣,不是為他自己,是給他將來的弟子們。
仙人甘守寂寞,但來望耐不住性子,隔三岔五就要到桃花山騷擾一番。
這回他提了兩壇好酒、一條魚乾,來山里尋友。
他在道觀中沒瞧見人,又上山去找。在一條清溪邊,發現了仙人的蹤跡。
陶眠大概是不小心掉進水裏了,罪魁禍首就是那條蛇。他渾身濕漉漉的,兩手提着灌水的靴子,一臉煩悶地望向來望。
來望震驚地張張嘴。
「小陶,你脖子上掛着的那是什麼玩意兒?」
他指的是那條黑鱗鱗的大蛇。它繞過陶眠的脖子,尾巴和頭都垂下來。
「這個麼,」陶眠面無表情地回答,「桃花山秋季最新時尚單品。」
「」
黑蛇張大嘴巴,像是打了個哈欠,對一人一仙之間的對話漠不關心。
陶眠讓來望隨便坐,別客氣。來望抽着嘴角,隨他一起坐在草地上。
春意盛,大地上的青草綠茸茸的,摸起來手感厚實。
仙人把兩隻鞋倒着放,靴口朝下,再用風靈力頂起來。
衣服也濕透了,陶眠將袖口和褲腿紮緊,把靈力灌進自己又輕又薄的春衫里。
呼呼呼——
暖風瞬間充斥了衣衫,不斷膨脹,讓陶眠的四肢和軀幹都變得鼓鼓的。
兩隻靴子就在他左腿邊,在靈力的作用下,懸於半空,轉來轉去。
來望沉默地注視着鼓起來的仙人。
怎麼辦,很想笑。
可如果笑了,陶眠一定就近把他扔水裏,還不給他風乾。
是的,他就是這么小心眼。
來望的一生很少經歷如此考驗演技的時刻。第一次是在他的仙子瀕死之際,第二次就是現在。
來望都不敢開口說話,他怕他一張嘴就笑,然後笑得停不下來。
呼呼呼——
來望和陶眠就在風聲中默默對視。
黑蛇又撐開嘴巴打個哈欠。
大約一刻鐘後,仙人的衣服終於吹乾。
他把袖口褲腿重新解開,暖烘烘的風自然散去。
衣衫失去風力的支撐,迅速落下,變得服帖平整。
趁仙人碾平衣服上的褶皺時,來望悄悄鬆了口氣。
「來我這裏有何貴幹?」
陶眠出聲問道。
「沒事就不能來?我哪回來是因為正事?」
來望說得理直氣壯,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向那條蛇。
「我說這蛇是不是養得太肥了?上回來的時候,它還沒這麼大個兒。那是三個月之前?」
陶眠想把纏住他脖子的蛇解下來,但蛇不樂意,於是他就開始和蛇搏鬥。
來望一臉複雜地看着眼前的畫面,他都怕陶眠一不留神把自己纏上。
「是有三個月了,」陶眠百忙之中回他的話,「不知道抽什麼瘋,這幾個月猛長,可能是到發育期了。」
來望摸摸下巴,沉思。
「這蛇看起來來頭不小,小陶,你查過它的底細麼?」
「它的靈識仍是混沌狀態,我探不了底。」
陶眠終於把蛇用兩手抓住,想給它打個結,又因為太滑作罷。
黑蛇大半的身子落在草地間,只有頭壓在仙人的胳膊上。
這樣總好過它把自己勒死,陶眠也就由它去了。
他繼續和來望說話。
「沒有特別的花紋,也不見什麼另類的烙印,看起來只是條普通黑蛇,就是長得快了點。」
陶眠邊說邊回憶黑蛇的成長過程。
「或許和餵的食物是我的靈力有關?」
「嗯你要非這樣說,這條蛇吞了你這麼多靈力,還沒有開靈識?那它也太笨了!」
黑蛇本來還在緩慢蠕動中,聽見來望這樣說,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咬對方的小腿一口。
「哎呦!你咬我!小陶仙人你完了,你的寵物把我咬傷了,賠錢吧,不然我死在你這裏。」
來望作勢倒在地上,陶眠趁機給他兩腳,抓兩把草丟他,順便扔個藥瓶過去。
「早跟你說了少說兩句。它雖然靈識混沌,但它能聽懂人話!我都不敢隨便開口。」
「這不是很矛盾嗎?按理說它什麼都不該懂,可又能聽明白別人在說它壞話。我說小陶,你別讓這蛇給騙了。它是不是故意留在你這裏蹭吃蹭喝?!」
「你還有臉說它。」
「臉皮厚是我的長處。」
「」
說起黑蛇這事,陶眠從一開始的不敢近身,到之後的麻木不仁,再到如今心態放開可以說是一波三折。
「先養着吧,家大業大,也不差它這一條小蛇。」
一人高的「小蛇」蠕動兩下身子,安逸地臥在仙人手邊,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
陶眠看起來很聽勸,那也只是看起來。
來望和他結交幾十年了,知道他什麼脾氣,認定了就很難改。
「那你養着吧,我反正不勸了,勸不動你。」
陶眠聞言笑笑。
來望一翻身,仰躺在草地上,望着碧藍如洗的天。
「話說你在山外那段因緣如何了?」
「元家麼?行遲在上一封信中提到這些日子會忙,一個月沒有來信了。」
「是不是故意冷淡?」
「不會吧。」
山間的風輕柔如紗,來望又翻了個身,變成趴在草地的姿勢。
「其實冷淡也不是壞事。我們這些出世之人,本就不該與世間有太深的糾葛,對你對他們都沒好處你曉得吧,小陶。」
「嗯」
陶眠很久才回他一聲。
「我已經在學着疏遠了。」
來望不想深聊這個話題,怕陶眠不適。
他的後背朝天,說話聲音悶悶的。
「陶眠。」
「嗯?」
「你那蛇又咬了我一口。」
「」
陶眠儘量不去想元家。他之前因為擔心,暗中探望一次。元府不見元行遲,大抵是在宮中。剩下元家夫人和那對兄妹在院中玩耍,其樂融融。
陶眠知道元行遲一家無礙後,就放心離開,回到山中。
元行遲的信是在半年後來的,這次的信來得很急。
晨起澆花的陶眠,從村民手中接來元家的信。
元行遲是來向陶眠求助的,他說元鹿在花園中玩耍時不慎跌入湖中,性命危在旦夕。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