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久攻不下,更兼死傷慘重,胡人終於吹號了退兵的號角,正在城牆上與涼州軍廝殺的胡人大軍像退潮一樣退了下去。讀爸爸 www.dubaba.cc不過他們的撤退之路也並不是順風順水的,涼州軍不斷朝他們放箭,或者撿起他們丟棄的長矛朝他們投去,不斷有人後背中箭或者被飛來的長矛擊中,仆倒在地,再也沒有機會爬起來了。
李睿瞄準一名胡人的後背扣動機括,鐙的一聲,弩箭暴射而出,那名正跌跌撞撞的逃跑的胡人像是被人在後背狠狠踹了一腳,踉踉蹌蹌的往前衝出幾步,然後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射倒了這傢伙之後,李睿再次踏鐙上弦,只是當他再次向胡人瞄準的時候卻發現那幫孫子已經逃得遠遠的了,由於光線昏暗,再射的話很難再射得中,只能悻悻作罷。
那兩張萬鈞神弩已經上好了弦,但同樣沒有再射。可能涼州軍是窮怕了,捨不得浪費軍資,沒有瞄向是絕對不會瞎放箭的,要知道,這種巨型床弩所使用的弩箭可不便宜。
指揮官抹了一把汗,走到李睿身邊笑着對他說:「李曲侯好箭法,死在你箭下的胡虜怕是得有十幾二十個了!」
李睿茫然:「有這麼多嗎?我怎麼不知道?」
指揮官說:「曲侯只顧着殺敵,當然沒有心情留意這些,我也是忙裏偷閒替你留意了一下」沖他豎起一根大拇指:「早就聽說曲侯箭法精準,能百步穿揚,老鄭我一開始還不怎麼信,現在才知道,你比傳言中的還要厲害得多,不服不行啊!」
李睿讓他誇得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說:「其實我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啦,主要就是胡虜人太多了,閉着眼睛都能射中」
老鄭哈哈大笑:「曲侯,在我們涼州,謙虛可不是什麼美德!」
李睿:「」
為何你們的腦迴路如此與眾不同?
其實在這個時代,內地人跟邊境地區的人的性格真的很不一樣。內地人生活比較安逸、富足,文化氛圍也較濃,所以性格比較謙虛,講究有本事也只露三分,除非到了很要緊的關頭,否則不會鋒芒畢露。但是是遼東、河東、河西走廊乃至西域這些戰亂頻繁、人煙稀少的地方,性格就完全不一樣了。惡劣的氣候、咄咄逼人的胡人、遍地都是的野獸逼得大家都要拼了老命才能活下去,這些地方是容不得謙虛的。有多大的本事你就拿出來,你比所有人都強,那就所有人都服你,如果你的本事不如人,那你就老老實實服從本事比你強的人,別整那些有的沒的。先天和後天環境養成了邊地男兒鋒芒畢露的性格,他們豪爽坦率,直來直去,看中了的東西就拼盡全力去爭取,而不是像內地那樣明明很想要口頭上卻口口聲聲說不要不要,內心則希望別人雙手奉上。
謙虛在涼州真不能算是什麼美德。
老鄭從腰間解下羊皮水袋,拔掉塞子猛喝幾大口,然後將水袋遞給李睿:「這裏還有兩升美酒,我帶在身邊好些日子了都捨不得喝,今天這一仗打得痛快,我們一起喝了它!」
一聽說有酒喝,那幫軍士一個個兩眼放光,咽着口水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叫:「隊率,給我們喝一口唄!我們好幾個月沒沾過酒了!」
老鄭像攆蒼蠅一樣把他們往旁邊攆:「去去去,你們來湊什麼熱鬧!就這麼點酒,我和曲侯喝都還不夠呢,你們就別嚷嚷了!」
那幫軍士不為所動,只是綠着眼睛盯着水袋猛咽口水,活脫脫一群餓狼。
李睿打從來到西晉,還沒喝過酒呢,聽說有美酒,不免有點好奇,於是昂起頭灌了一口,想嘗嘗是什麼味道
淡淡的,微微帶點甜,還有一些殘渣
目測度數也就八到十度左右,連啤酒都不如。
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眉毛扭來扭去的,想吐槽,但是迎着那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吐槽。這就是古代的美酒啊?領教了,怪不得古代有那麼多一次宴席能飲數斗酒還不醉的酒蒙子,不是他吹,就這度數,他一晚少說也能喝個十瓶八瓶!
————古代的酒其實只能算是初級產品,說白了就是將穀物炒熟或者蒸熟後加入酒麴進行發酵,等發酵完畢了就可以享用了。享用的方法有兩種,你可以連同發酵完成的穀物帶酒液一起吃,對,就像喝粥一樣,這種叫醪糟,孕婦生完孩子來一碗醪糟煮雞蛋,可是很補的;你還可以不要酒糟,只將酒液舀出去盛放在容器里,等裏面的雜質沉澱下去後再倒出來喝,這種就是酒了,度數會比醪糟高那麼一點點。所以看古典名著時看到江湖豪傑讓店家篩幾升酒來,真不用感到驚奇,這種酒裏面的雜質太多了,影響口感,有條件的話都會在喝之前先用白布過濾一下,去除掉裏面的雜質。
這種未經蒸餾的酒度數最多也就十五度對,十四五度的酒在古人這裏已經算得上是烈酒了,從夏商周一直到兩宋,漫長的幾千年時間裏,古代的酒蒙子都是抱着這種酒狂灌的。至於真正的烈酒,那得等到元朝征服中原,帶來蒸餾工藝之後才出現,而直接後果就是,從元朝開始,千杯不醉的人飛速減少。喝十來斤那些幾度十幾度的酒頂多就是膀胱受點罪,但喝十來斤經過蒸餾的烈酒,大多數人都會直接去向馬克思報到,喝個酒而已,犯不着把命搭上吧?
酒並不是什麼好酒,但人家願意跟自己分享,自己也不能掃人家的興,於是李睿又喝了一大口,說:「這酒不錯。」
老鄭笑得兩眼只剩下一條縫:「曲侯真是識貨!」
一個負責轉動絞盤給萬鈞神弩上弦的大力士趁李睿不備一把將水袋搶了過來,憨憨的笑着:「讓我嘗一口!」說完就將水袋裏的酒往喉嚨里倒。這傢伙喝酒好像不用吞咽一樣,就這麼一直倒,酒水咕咕的流入喉嚨,轉瞬間就有好幾兩進了他的肚子。
其他人一看,也急了眼,紛紛撲上去搶,搶到了立馬迫不及待的往嘴裏灌,只灌了一兩口,就又讓人給搶走了一時間大家哇哇大叫,拳打腳踢搶得不亦樂乎,見了酒,啥都不顧了。老鄭在一邊跳着腳大叫:「你們給我留點!你們給我留點!」喊得是聲嘶力竭,可惜沒人理他,相反,他越是喊,大家搶得就越來勁!
李睿看得哈哈大笑,拍了拍老鄭的肩膀,說:「下回注意點,有什麼好東西不要輕易拿出來,不然毛都不會給你剩一根。」
在軍營里長大的他可是很清楚當兵的都是些什麼尿性,不客氣的說,誰家裏寄來一點好吃的,那最好藏嚴實了,不然,最多五分鐘,連辣椒醬都能給你吃個一乾二淨。軍中男兒大多嗜酒,而軍紀又嚴,碰上那些治軍較嚴的統帥,只有在犒賞三軍或者過盛大節日的時候可以喝酒,其他時候膽敢在軍營中飲酒,分分鐘掉腦袋。這些涼州兵跟着北宮靜這個治軍極嚴的狠角色,天知道有多久沒有沾過一滴酒了,聞到酒的味道都眼珠子發綠,老鄭居然還敢拿着滿滿一袋酒在這裏顯擺,這不是在狼窩裏炫耀自己的羊羔有多肥嫩嗎?
不出所料,等老鄭千辛萬苦終於搶回了水袋的時候,整個羊皮水袋早就癟了他不死心,整個水袋都傾倒過來往自己嘴裏用力的抖,抖了半天也只抖出幾滴殘酒。是的,他那————麼大一袋酒,一轉眼的工夫,就只剩下這麼幾滴了。他心疼得直吸涼氣,抬腳照着那幫還在咂着嘴回味着的傢伙的屁股猛踹,邊踹邊破口大罵:「你們一個個都是餓狼啊,老子這麼大一袋酒,好不容易才省下來的,本想留着慢慢喝,你們一眨眼就給我喝清光了,還我!還我!」
那幫傢伙挨了踹也不生氣,一個個嬉皮笑臉的,別提多開心了。也許在他們看來,能痛痛快快的灌上幾口酒那是最幸福的事情,哪怕因此被踹得屁股開花也是值得的。
李睿看他們那個鬧騰勁,心中對戰爭的恐懼也不由得煙消雲散。人的情緒是會相互感染的,當所有人都恐懼萬分的時候,你也會跟着恐懼萬分;當所有人都很開心的時候,你也會跟着開懷大笑。這些涼州軍老兵怕是拿打仗當家常便飯,即便被數萬胡人大軍團團包圍,他們也能從容淡定,在擊退對方的進攻之後為一袋度數還不如啤酒的酒爭搶鬧騰,全然不把正在城外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再次發動進攻的胡人放在眼裏。跟這麼一群已經看淡了生死的老兵呆在一起,又有箭樓保護,李睿還真緊張不起來。
他透過射孔望向外面,正好看到涼州軍正在將戰死的胡人屍體從城牆上丟下去,或者壘在城牆上代替被石彈砸碎的城堞,替自己擋箭。他擰着眉頭,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少將軍、裴煒還有我手下那三隊熊兵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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