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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城大雪紛飛,冷得跟冰窖一樣。
劉聰端坐在龍椅上,俯瞰群臣。他的面色呈不自然的蒼白,時不時發出幾聲咳嗽,而他每咳一聲,下面的群臣心都要揪上一下。
打從退出中原,回到平陽之後,劉聰便日漸墮落,那個文武全才、雄心萬丈的雄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迷酒色、日益昏庸的庸碌之君,而且隨着對長安、晉陽攻略的一次次失敗,他身上的昏君之象越來越明顯了。
在永嘉八年,劉聰封長子劉粲為大相國、大單于,將國事委託於他,自己躲在後宮享樂。也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居然整出了個三後並立的騷操作,一口氣封了三個皇后,將後宮整得烏煙瘴氣。如果他僅僅是躲在後宮享樂也就算了,偏偏他交權也交得不徹底,表面上是將國事委託給劉粲了,可自己又重用王沈、宣懷、俞容等一堆宦官。
重用這些宦官幹嘛?
哦,他自己不想浪費時間去上朝,所以讓群臣有什麼事就找這幾位,由這幾位轉達給自己。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這樣子整,鐵定是要出問題的,結果也沒有讓人失望:這幾位有什麼大事,大多不報告劉聰,只以自己喜惡去議決事項偏偏又沒有這樣的才幹,很多事情給整得一團糟。
這幫宦官還天天在劉聰那裏打小報告,貶抑忠良。拜他們所賜,僅僅是永嘉十一年二月,劉聰便一口氣砍了特進綦毋達、太中大夫公師彧、尚書王琰等七名宦官厭惡的官員。侍中卜乾哭着勸諫,免為庶人。太宰劉易、御史大夫陳元達、金紫光祿大夫劉延和劉聰子大將軍劉敷都曾上表勸諫劉聰不要寵信宦官。但劉聰完全相信王沈等,都不聽從。劉粲與王沈等人勾結,因此向劉聰大讚王沈等人,劉聰聽後即將王沈等人封列侯。劉易見此又上表進諫,終令劉聰發怒,更親手毀壞劉易的諫書,劉易於是怨憤而死;陳元達見劉易之死,亦對劉聰失望,憤而自殺。朝廷在王沈和劉粲等人把持之下綱紀全無,而且貪污盛行,臣下只會奉承上級;對後宮妃嬪宮人的賞賜豐盛,反而在外軍隊卻資源不足。劉敷見此就曾多次勸諫,劉聰卻責罵劉敷常常在他面前哭諫,令劉敷憂憤得病,不久逝世。
最駭人聽聞的是,在永嘉十一年,這幫貨還與劉粲、靳准等人聯手,誣陷皇太弟劉乂造反,不但廢掉並殺害劉乂,更趁機誅除一些自己討厭的官員,又坑殺平陽城中一萬五干多名士兵。
經過幾年的瞎折騰,匈奴漢國已是銳氣盡失,頹勢盡顯。而在中原,涅磐重生的大晉卻呈現出百業俱興、眾志成城的勢頭,而羯胡也是銳意進取,蒸孫日上。很多原本忠於匈奴漢國的勢力見狀,都起了別樣的心思,表面上依舊效忠於匈奴漢國,背地裏卻跟大晉或者羯胡眉來眼去,甚至乾脆就跑去投奔他們。明眼人都看得出,不管是涅磐重生的大晉還是強勢擴張的羯胡,都不會放過匈奴漢國的,這艘破船指不定哪一天就要沉了,他們才不會傻到留在這裏給匈奴人陪葬!
眼看形勢急轉直下,劉聰也不得不出來營業,以穩定軍心了,不然不等晉軍或者羯胡打過來,匈奴漢國自己就要炸了。
他端坐在龍椅上,看着群臣,驀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太久沒有出朝了,好多大臣的面孔他都認不出來了。
「朕想盡發五部匈奴以及羌、氐、烏桓、鮮卑、丁零等部眾,馬踏中原,掃滅殘晉,諸位愛卿認為如何?」商議了幾件不疼不癢的小事之後,他忽然開口。
群臣一個個跟被點了啞穴似的,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劉聰朗聲說:「我匈奴人自光武中興以來,世代為大漢戌邊,抵禦外敵,至今已有三百餘年。這三百多年來我匈奴人為了保護大漢的疆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他們漢人能夠安享近兩百年的太平,都得歸功於我們匈奴勇士的浴血奮戰。但他們從來沒有把我們匈奴人當人,對我們橫徵暴斂,肆意羞辱,司馬家篡魏自立之後更是肆無忌憚,不知多少匈奴男子被賣為奴,女子被賣為娼妓,邊軍更是動不動就攻擊我們的村落,拿我們的人頭去冒功!先帝忍辱負重數十年,最終奮起,率領五部匈奴和各族勇士,一舉攻破洛陽,屠盡司馬家的士族公卿,皇親國戚,那時是何等的快意!」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但是這事沒有干徹底,讓晉太子給跑了!他們跑到南陽去,在那裏招降納叛,收買人心,短短几年時間便已經恢復元氣」
他環視眾人,沉聲說:「我們匈奴人與晉人之間仇深似海,洛陽廢墟中的煙灰還沒有散盡,若是讓晉人恢復了元氣,定會揮師向北,大舉報復!與其等着他們打過來,還不如先下手為強,趁着他們羽翼未豐殺過去,夷平宛城,徹底掃滅殘晉!」
「眾愛卿認為如何?」
群臣都低頭不語,一些還有些才能的大臣心裏暗暗嘆息。
躍馬中原掃滅殘晉確實很有必要。殘晉打從都南陽以來就跟被換了個魂似的,摒棄了自魏晉以來所崇尚的奢華、浮躁、每一項國策都變得務實,每一道政令都奔着籠絡民心、提振士氣、發展生產力去的,而且每一條都擊中要害。短短几年時間,原本奄奄一息的殘晉跟開了掛似的變得府庫充盈、連年豐收、兵甲精利。原本那因為司馬家一系列活見鬼的操作而散成原子的人心也隨着日益深化的土地改革、義務教育而被漸漸凝聚了起來。不光是晉人,很多原本躲在深山老林里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的蠻族也紛紛遷出山區,來到文明世界與晉人混居。新政之下,已經沒有晉人和蠻人之分,只要是上了戶口,願意老老實實地交稅、服兵役的,都可以分到一大塊地,孩子都可以讀書。這些政策將荊州、江州、湘州、交州、廣州、徐州和半個豫州數以百萬計的民眾重新凝聚起來,變成了一塊鐵板。
如今的殘晉,早已不是永嘉五年時那個山窮水盡、惶惶不可終日的狼狽樣了。他們的商業、農業都變得異常繁榮,民眾生活富足,軍隊裝備異常精良。取代世兵制的府兵制的威力日漸顯露,哪怕是按照最保守的估計,殘晉也可以拉出至少二十萬府兵。這可不是永嘉之亂前早已絕前途絕望了,甚至以終生不娶妻來表達對自身命運不滿的世兵,這是整整二十萬裝備精良、鬥志昂揚、兇悍到骨子裏的府兵,他們渴望着征戰,渴望着收復河山,開疆拓土,好讓自己在族譜上另開一頁!那位以一己之力將殘晉從崩潰中拉了出來,帶上了一條光明的道路的大司農在民間名聲好得不得了,誰敢說他半句不是就要作好被暴揍一頓的心理準備。可即便是這樣,每次談起朝廷對外政策的時候,老百姓的意見都高度統一,那就是大司農對外太軟蛋了,跟那些蠻夷有什麼好說的?直接調十萬府兵過去揍丫的就是了!
這樣的對手,哪裏還是已經日薄西山的匈奴漢國能夠輕易擊敗的?
見無人說話,劉聰大為不滿,把目光投向劉粲。
劉粲出班行禮:「陛下要提師百萬躍馬中原,掃滅殘晉,雄心不減當年,實乃大匈奴之幸!兒臣願意率領三萬精騎充當前鋒,為陛下開路!」
劉聰滿意的點了點頭,望向劉曜。
劉曜這幾年不是打關中就是打晉陽,要不就是領兵抵禦來自關中或者晉陽方向的進攻,就沒消停過。只是,不管是關中還是晉陽,都是在打爛仗,他可以憑藉自身勇武和匈奴鐵騎強悍的戰鬥力取得一次次勝利,但始終沒有辦法拿下晉陽或者長安,想必這種爛仗他是煩透了的。看到劉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加思索,朗聲說:「陛下難得有這麼好的興致,那還有什麼可想的?打唄!晉人而已,又不是沒打過!」
一眾好戰份子紛紛叫嚷:「對,現在關中、汾北殘破,留在這裏只能吃沙子,早就應該東出,躍馬中原,到那個花花世界去走上一遭了!」
越來越多的人心動了。
沒辦法,正如那幫好戰份子所說。經過持續十年的混戰,關中、汾北地區早就殘破不堪了,每次出去搶掠,就算他們把地皮刮去三尺,也搶不到什麼像樣的東西。可中原那邊呢?像炭火一樣烈的白酒、精美的布匹、雪白的鹽和糖、結實耐用的鐵器、芳香誘人的茶葉成車成車的往這邊運,每一車都是一大筆財富!那邊可比平陽這百業凋敝的鬼地方強太多了,就算沒法打下來,跑去狠狠搶上一票也是大有收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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