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找到支雄的屍體?」司馬范問。讀字閣 www.duzige.com
蕭雲說:「沒有。」
司馬范又問:「俘虜里呢?俘虜里有沒有發現支雄的身影?」
蕭雲說:「也沒有。」
司馬范極度遺憾:「看樣子還是讓他給跑掉了啊,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蕭雲說:「大司馬不必惋惜,此役我軍全殲了敵軍近萬精銳騎兵,戰果輝煌」
司馬范搖了搖頭:「你不懂。我們殺掉多少胡人騎兵都沒用,如今的北方胡人像野草一樣長得滿世界都是,殺掉再多也沒多大作用,頂多就是讓他們疼一下,回過頭去花上幾個月時間招兵買馬,他們馬上又能拉起一支規模更龐大的騎兵部隊來了。只有把夔安、支雄、孔萇、桃豹等等這些大將幹掉,才能讓他們消停一段時間!」
他是親身經歷過去年冬季的洛陽大反攻的,對胡人那韭菜一般的再生能力領教良多。在那次大反攻中,涼州軍銳不可當,連戰連勝,前後斬殺、俘虜的胡人多達三萬餘,光是羯胡就被幹掉了差不多兩萬,按理說應該元氣大傷了的。然而也就幾個月時間,理論上已經元氣大傷了的羯胡卻又一次捲土重來,規模變得更大,也更加兇殘。司馬范算是看明白了,在佔據了北方大片肥沃的土地之後,胡人人口增長速度比起漢武帝時期來不知道快了多少倍,成材率也比那時高了數倍甚至十幾倍,匈奴、鮮卑、羌、氐、羯、烏桓、丁零這些胡人族群正像喝飽了雨水的荒草一樣瘋長,現在的北方,已經是胡人多過漢人了,想像漢武帝時代那樣靠着一次次不計成本不計代價的遠征將他們打崩,用環首刀和強弓勁弩給他們做絕育手術,已經不大行不通了。想要擊敗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幹掉他們那些身經百戰的猛將,都說干軍易得,一將難求,一名身經百戰的將領放在哪個國家都是難得的人才,大批大批富有實戰經驗的將領戰死,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一場可怕的災難。胡人靠着勁悍的民風和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下磨練出來的那股敢於與天爭路的狠勁,確實可以批量生產大批精銳騎兵,但他們絕對沒有辦法批量生產優秀將領!
他這次帶着這麼多騎兵追過來,就是奔着弄死支雄去的,結果
蕭雲年紀不大,但腦瓜子卻靈活,馬上就明白了司馬范的焦慮,說:「在羯胡被全殲前,有一小股騎兵衝出去了,想必支雄就在那裏,未將這就帶人去追,他再能跑未將也能追斷他的腿!」
司馬范搖搖頭:「都鑽山林里了,怕是不好追了算了,趕緊集結人馬前去支援大司農吧,他可不能有失。」
蕭雲很不甘心:「現在可是幹掉支雄的絕佳時機啊,難道就這樣放棄不成?」
司馬范說:「沒時間了!大司農帶着幾干兵馬卡在舞陽,既要面對急於突圍之敵的困獸之鬥,又要承受來援之敵的猛攻,壓力巨大,急需增援!像支雄那樣的將領,光是羯胡那邊就有好幾個,但是像大司農這樣的人才,大晉就這麼一個!」
顯然,他心裏是有一本賬的。李睿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精通農業、制度建設,他可以讓土地產量翻倍,用有限的土地餵飽無數餓到要啃人肉的饑民;他可以制訂出嚴密卻能讓大多數人都樂意遵守的制度,把這亂成一團麻的世道一點點的理清這樣的人才,是上蒼垂憐大晉才讓他應運而生的,一百年都不見得能出一兩個。拿這種百年不遇的天才去換一個頂多只能算一流的將領,這是血虧的買賣,司馬范堅決不干。
眾將領盡皆扼腕嘆息,重新集結人馬,翻越二郎山,直奔舞陽而去。
至於支雄
他正帶着最後幾十號人在山嶺間狂奔,儼然一條喪家之犬,哪裏還有半點往日的威風?
這一仗敗得實在太慘了,石勒給他的一萬多部曲全折在了裏面,他身邊只剩下一點自己多年苦心培養的私兵,可以說,打從他跟着石勒打天下以來,就沒試過輸得這麼慘的。
他看着兩邊飛速消逝的風景,怔怔出神。
在他向堵陽進軍的時候,孔萇還給他寫了一封信,勸他不要冒進,守住舞陽鞏固住這個缺口,等到大軍南下會合再向前推進好了。晉軍實力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強大,要是孤軍深入,晉軍大舉反擊,只怕有覆軍殺將的危險。當時他認為是孔萇在妒忌自己的功勞,南陽小朝廷就這幾萬人馬了,兩萬來人在江陵、江夏,剩下的基本上全在襄城與羯胡大軍對峙,整個南陽都空虛了,這一點是他反覆印證過的,南陽小朝廷哪裏還拿得出什麼力量來對他進行大反攻?孔萇這樣幫無非就是想絆住他,不讓他獨佔攻下宛城、俘虜晉天子的功勞而已!他才不會上這個惡當!
可他做夢都沒想到,真讓孔萇說中了,晉軍的實力遠不止擺在明面上的這一點!根據情報,南陽明明已經空得不能再空了,可晉天子一聲令下,硬是在數日內又集結起了一支萬餘人的步騎軍!這支步騎軍裝備沒有在襄城那幾支精銳的那麼精良,卻剽悍得不可思議,明明是以步拒騎,明明將領的指揮水平一般般,卻硬是扛住了他一萬多人的猛攻,並且讓他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而司馬范用兵也遠比他想像的要狠辣,只派一支幹人出頭的輕騎在後面追擊,作出一副全力追擊卻力有不逮的樣子,主力卻繞了個大圈子,不顧人馬疲憊,無視地形限制,直接抄到他前面設下了埋伏!
然後他就輸了,一敗塗地!
「狡猾的晉人!」他在心裏惡狠狠的罵了一句。這一次他認栽了,但是司馬范最大的失誤就是沒能將他當場斬殺,讓他活了下來!只要他還沒死,他早晚還會打回去的,不過下一次他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了!
發生在二郎山下的這場大戰只是這場驚心動魄的戰役中一場規模比較大的戰鬥而已,如果擁有上帝視角,那麼我們就會發現,今天一大早,一系列血腥的廝殺便拉開了序幕。
首先動手的是已經在陽翟跟晉軍耗了好些日子的夔安。他不知道從哪裏運來大量木料,工匠晝夜趕工,一口氣造出了三四十架投石機。這種人力牽引式投石機沒有配重投石機那麼先進,不管是射程還是發射石彈的重量,都有相當大的差距,不過對於夔安來說已經夠用了。他將這些投石機推到前線,對着晉軍堡壘猛轟,一時間晉軍堡壘上空落石如雨。晉軍則用配重投石機和床弩進行還擊,配重投石機一次打出數十塊一兩斤重的石塊,床弩不斷發射出一束束利箭,雙方你來我往展開激烈對轟。而這種對轟對於羯胡來說不大公平,他們的目的是毀掉晉軍工事,發射的都是較重的石彈,射程比較短,而晉軍壓根就不必考慮如何摧毀他們的工事,雖說打的石彈一樣重,但那是幾十塊石頭加起來的,打出去後跟天女散花似的劈頭蓋臉地往下砸,一砸一大片!寒鴉箭更是恐怖,一旦發射出去就是烏泱泱的一大片,威力巨大,中了就是個死!
主打的就是一個火力至上,徹底覆蓋。就好比一個人站在百步開外,你讓一名箭法很好的弓箭手照他射了一百箭,估計他都還在那裏沖你嬉皮笑臉;可要是有一百名哪怕箭法不怎麼好的弓箭手同時朝他射出一箭
估計你馬上就會看到一隻特大號海膽了。
晉軍工事有沒有被摧毀不知道,反正羯胡這邊那些操作投石機、床弩的士兵給砸得人仰馬翻,雙方遠程火力對轟,羯胡軍隊沒能佔到半點便宜。
在用投石機將晉軍堡壘外圍的柵欄轟出許多缺口後,支雄下令大軍推進,向那些可惡的堡壘發動猛烈的進攻。晉軍則以極其猛烈的火力迎擊他們,進攻的羯胡軍隊極度鬱悶地發現,晉軍的堡壘是沒有火力死角的,不管他們往哪個方向發動進攻,始終都處於交叉火力的攻擊之下,雙方尚未短兵相接,他們便已經死傷累累。這一戰晉軍裝備的連發弓大發神威,射得既快又狠,還准得要命,一匣匣的短箭颳風似的傾泄而出,進攻的羯胡軍隊三個一叢五個一堆的倒下。羯胡軍隊也紅了眼,硬頂着晉軍猛烈的火力殺傷,衝破柵欄,踏着死屍和土袋越過戰壕,與據守堡壘的晉軍展開殘酷的白刃戰。一邊是百戰餘生、背負着國破之恥、家亡之恨的禁軍精銳,一邊是幾乎將河南殺成了無人區、早已心如鐵石漠視生命的羯胡老兵,雙方絞殺在一起,長矛面對面的對捅,長刀貼身對砍,悽厲的慘叫聲和惡毒的咒罵聲不住地響起,堡壘外圍的屍體越堆越高,很快就堆得幾乎與堡壘外牆一樣高了!
這般慘烈的惡戰,讓早就不把人命當回事了的羯胡老兵也為之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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