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居高臨下,把戰場的形勢看得清清楚楚,見晉軍在撞上連環馬之後幾乎完全沖不動了,不由得大笑:「漢皇神機妙算,連環馬果然擋住了晉軍,他們沖不動了!」
劉聰說:「晉軍不是喜歡用具裝重騎沖陣嗎?他們的具裝重騎不是迅猛絕倫,銳不可擋嗎?這次我就拿出五千卑賤的雜胡騎兵,以鐵索連聯,像一道道牆那樣擋在他們前面,我看他們怎麼沖!」
他對自己這一計策十分滿意,得意的哈哈大笑。一窩蟻 www.yiwoyi.com然而笑着笑着,卻發現晉軍在陷入絕境之後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亂作一團,而是迅速改變方向,繞過連環馬朝左翼猛衝過去。晉軍步兵則停了下來,擎起強弩拉開強弓照着前後左右包抄過來的敵軍猛射,一些身材高大勇武絕倫的步兵甚至拿着數支標槍沖入連環馬方陣中,朝那些胡人騎兵投出一支支精準而致命的標槍,將他們連人帶馬一併放倒。
連環馬最大的優點就是可以將數百上千名騎兵串聯在一起,形成一道牆死死擋住晉軍騎兵,但缺點是這麼多騎兵連成一串,什麼機動性什麼速度,那通通都是扯淡,倒地的戰馬一旦多了,數百上千人都動不了了,只有挨宰的份。晉軍的目的很簡單,你不是擋住了我的去路嗎?那我就將這些連環馬通通砍翻,劈出一條血胡同來!
劉聰預想中的晉軍具裝重騎被擋住後大軍四面合圍,將其徹底困死的計劃沒能實現。太子劉粲確實是第一時間率領三千精銳騎兵衝上去了,但迎頭撞上了蕭育指揮的射聲營兩千射士,兩千張勁弩對着他們猛射,箭如雨發,洞甲穿胸殺傷無數,劉粲被生生射了回來。大將呼延炯指揮上萬步兵從後面壓上,同樣遭到涼州軍強有力的阻擊。涼州軍步兵組成方陣將他們放到四十步內後便拉開連發弓照着他們射來,成百上千支一尺長的短箭發出駭人的呼嘯聲,席捲一切。胡人步兵中的弓箭手一開始還想壓制對方火力,結果兩個回合下來便被射到崩潰。如果說他們手中的單體弓是打一發就要裝填一發的單打一步槍,那麼涼州步兵手中的連發弓就是半自動步槍,雙方的火力密度差遠了,四十步內正面對射,他們不被射哭才怪了。
那些以氐族、西晉降兵為主的步兵也快被射哭了。晉軍箭陣火力兇猛,他們不得不以盾牌遮擋身體,但是連發弓的威力超乎他們的想像,他們慣用的木盾在那呼嘯而來的短箭面前顯得異常脆弱,基本上是被無腦穿,不斷有人的手被釘在了盾牌上,發出痛苦的慘叫聲。
一千多名手持連發弓的涼州軍弓箭手,硬生生擋住了上萬敵軍步兵的進攻,而且殺傷甚眾,連發弓的威力可想而知。
劉聰對此倒也不意外。他從一開始便知道這支晉軍不好對付,那一場場殘酷之極的血戰,無處不在的誘惑,已經幫晉軍完成了政審,能堅持到現在的,個個都是精英。這麼多百戰餘生的老兵組成的軍團捨命相搏,那戰鬥力近乎恐怖,真要是那麼容易對付,也用不着打到現在才破城,洛陽城早就是他的了。他指向正率領半具裝騎兵奮勇衝殺,所到之處匈奴騎兵人仰馬翻的北宮靜,對劉曜說:「此人想必就是北宮家小兒,晉軍的主心骨了,若能將此人拿下,晉軍必然士氣崩潰,要全殲他們易如反掌!」
劉曜鬥志昂揚,說:「漢皇且稍等,臣這就去將北宮家小兒拿下,將他綁到御駕前來讓他跪地求饒!」
劉聰揮揮手:「去吧,小心點。」
劉曜抱拳:「喏!」走下土坡騎上一匹渾身毛色漆黑如墨的戰馬,馬槊一舉,喝:「白羽軍,隨我來!」
一聲怒喝間,四千身披鐵甲、頭盔盔纓雪白、十分顯眼的精銳騎兵隨之而動,跟着劉曜沖向戰場。
而就在這時,蒼涼而雄渾的號聲驟然響起,哪怕戰場上殺聲震天,也沒能蓋過它。劉聰聽得清清楚楚,猛一回頭,遁聲望去
然後他便看到大批身披血紅斗蓬的騎兵從山林中湧出來,組成整齊的方陣,朝着匈奴大軍快步逼近。
晉尚金德,服色尚赤,血紅的斗蓬,血紅的盔纓,想都不用想了,只要眼睛沒瞎都知道這支騎兵是哪方陣營的。
劉聰饒有興趣的笑了起來:「洛陽城都要破了,居然還有晉軍前來支援?真是奇蹟!」
朱誕也笑:「這怕是前段時間將南陽攪得天翻地覆的那支晉軍吧?晉天子派他們南下荊州,希望他們能夠迅速平定荊州叛亂,將荊州的兵員和物資調運到洛陽來,用於抵抗我軍,不得不說,這是一步好棋,而他們任務也完成得十分出色,可惜」
可惜老天爺不在西晉這邊,根本就不給他們足夠的時間。
劉聰盯着那支騎兵,發現那支騎兵分成兩隊,每隊大致千人左右。他冷笑一聲:「這麼點人就敢來支援洛陽,膽子真不小!告訴鄔月鴻,把這支晉軍騎兵給我滅了!」
鄔月鴻是雜胡小部出身,小時候隨父親到洛陽經商,在洛陽生活過十年,所以取了這麼個名字。在胡人看來,能擁有一個漢化的名字其實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這說明你在漢地生活過,見過世面,這是絕大多數胡人羨慕不來的。
當然,他能讓劉聰記住他,靠的肯定不僅僅是他在洛陽定居過十年的經歷和一個漢化的名字,主要還是他的驍勇善戰。這傢伙也是個弓馬嫻熟、敢斗虎豹的狠角色,加入匈奴漢國後在對西晉、對鮮卑的一系列戰士中屢立戰功,劉聰對他頗為欣賞,給他封了個建武將軍,手下步騎軍多達六千餘人。
不過,再怎麼欣賞也不可能一視同仁。雜胡就是雜胡,再優秀的雜胡他還是雜胡,註定是沒有辦法跟匈奴平起平坐的。所以此次劉聰將他安排在後軍,這意味着洛陽城破後,他的部隊是最後進城的,對於想狠狠地搶上一筆的軍隊來說,這個位置非常吃虧,最後一個進城意味着有油水的地方都被人佔光了,再怎麼搶也搶不到啥東西了。
鄔月鴻對此頗為不滿,而看到兩千晉軍騎兵突然從山林里鑽了出來之後,他的不滿便變成了憤怒:漢皇看不起他也就算了,連被打成狗了的晉人也看不起他,區區兩千騎兵就妄想打穿他的防區攻入洛陽城去!
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是不行的了!
他下令:「步兵別動,騎兵隨我來!」就這麼帶着三千騎兵,烏泱泱的撒開來,手持弓箭朝着晉軍騎兵沖了過去。在他看來,步兵是最沒用的東西,唯一的作用就是在騎兵戰敗之後可以阻擋一下敵軍,給騎兵爭取脫身的時間。現在晉軍清一色的騎兵,大家都是以快打快,所以步兵就沒必要跟上來了,跟上來也是浪費時間!
李睿與北宮純並肩馳騁,看着胡人騎兵漫山遍野的衝過來,他忍不住搖了搖頭:「真是不長記性啊,都被暴揍過多少回了,還抱着弓騎兵包打一切的思想不放!」
北宮純笑:「這不挺好麼,他們要是也訓練出大批突騎,這仗反倒不好打了呢。」
李睿覺得有道理:「說的也是」
北宮純說:「甭廢話了,帶好你的隊伍,我來衝垮這支胡騎,然後你直衝敵軍主力所在的位置看到那面幾丈高的旗子了沒有?那是敵軍的帥旗,只要你能衝上去砍倒那面旗子,敵軍就會群龍無首,到時候要撕開他們的包圍圈就容易了!」
李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幾百米開外一面血紅大旗矗立在土坡上,迎風獵獵飄揚。他說:「包在我身上!」說完退回了烏桓騎兵中間。
北宮純望向潮水般湧來的雜胡騎兵,猛然一舉長槊,喝:「關中男兒,你們準備好用自己的血染紅戰場的每一個角落了沒有!?」
一千秦騎發出雷霆一般的怒吼:「準備好了!」
北宮純說:「那就隨我殺!跟在我後面,不要停下來,不要瞻前顧後,隨我一直衝到敵軍中軍大帳,砍倒他們的帥旗,斬下他們大將的首級,讓那千軍萬馬在我們面前望風逃遁,讓敵軍的屍體鋪滿戰場!殺!!!」
一千秦騎的怒吼幾乎蓋過了戰場上的蹄聲和人喊馬嘶之聲:「殺!!!」
北宮純一馬當先,騎着那匹西域良駒,手持長槊,像一發轟然發射的炮彈一樣朝着鄔月鴻直衝過去,二十名黑鷹劍士緊隨其後。一千秦騎齊刷刷的拔出單刃劍,劍尖徑直指向前方,五十騎一隊,膝蓋挨着膝蓋,跟在那位無敵猛將身後向三倍於己的敵軍發動了一往無前的衝鋒。他們訓練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像烏桓突騎那樣數百人一橫隊在飛馳中保持整齊隊形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更不具備烏桓突騎那種在飛馳的馬背上一矛刺中竹杆的非凡本領,但是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隊形足夠密集,重要的是他們衝刺的速度快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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