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晚來急,應似飛鴻踏雪泥。
劉彥君臣三人目送劉懿離去,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以一軍之力,對抗秦軍十萬雄獅。
此一行之危險豪烈,不亞於當年荊軻刺秦王啊!
就在這時,赭紅渾身大雪,從殿外碎步入內,同劉懿擦肩而過,以極低的聲音稟報道,「陛下,今夜大雪瓢潑,皇后登殿請見,特為陛下、呂相、大將軍、凌源伯獻醒酒茶,已在殿外候旨。」
猛然間聽到這個名字,劉彥溫柔的表情小時全無,他面色蒼白,轉而面露殺氣,環顧三人,道,「是誰嚼舌根傳話到長秋宮的?」
傳話者不是赭紅,赭紅卻聽懂劉彥言外之意,立即隨之面露殺機,回道,「小奴即刻去查,定給陛下一個說法兒。」
劉彥面如冷霜,道,「赭紅,明日之後,朕不希望類似的事兒再發生,你,可明白?」
作為常年隨在劉彥身旁鞍前馬後的中常侍,赭紅僅僅只對劉彥負責,並不是統轄未央宮宮內一應具細事務的大常侍,劉彥方才那句話顯然不該對赭紅交待,可一經交待,此中便大有深意了。
這句話,足以說明劉彥對未央宮大常侍已經非常不滿,有心換赭紅上位。
常侍是皇帝的身邊人,是可以絕對託付的宦官,當今的未央宮大常侍,卻時常為他人通風報信,不管出於任何理由,這都是赤裸裸的背叛,任誰,都絕對容不得這樣的人留在身邊。
而上位需要功勞,赭紅上位所需的功勞,便是在明天太陽落山之前,殺掉所有李鳳蛟安插在未央宮的一應黨羽。
赭紅意會劉彥的話後,內心激動地拱手告退了。
今夜,赭紅將揮起屠刀,未央宮隱蔽的角落中,註定一片血雨腥風。
殿內四人已經喝過醒酒湯,加上劉彥不滿李鳳蛟私下安插親信刺探自己行跡的卑劣舉動,還有近期安排親近朝臣上書為廢太子劉淮求情的行為,種種堆積在一起,原本是不打算請見李鳳蛟的。
可就在赭紅碎步退下時,劉彥似乎認為『當下形勢四面透風,再不能與外戚產生嫌隙』,便順道深沉來了一句,「皇后來都來了,便見一見吧,凌源伯,此行路遠,不如飲一碗醒酒茶,暖暖身子再行上路。」
劉懿轉身回首,拱手遵令,四人坐在殿中等待李鳳蛟時,不自覺聊起了閒話。
呂錚有心考校,旋即一呲牙,臉上的皺紋笑成了深溝,問向劉懿,「凌源伯,咱們今兒個借雪聊天下,老夫敢問凌源伯,在你心中,何為天下根基啊?何又為濟世大道呢?」
劉懿不假思索,張口便答道,「小臣愚見,勸穡務農,為國家之基。選人得才,為濟世之道。」
呂錚有意檢驗劉懿才學,遂辯道,「凌源伯此言差矣,老夫倒是以為,為國之基在軍、濟世之道在財,凌源伯可贊同啊?」
劉彥看呂錚有意勘察劉懿學問,在一旁輕輕呲牙,看起了熱鬧。
「呂相,小臣不敢苟同。」劉懿反應迅速,張口既來,「治國首在農,百姓飽食果腹,方有大出天下之國,此為商鞅變法之精髓也。國家之次在人才,蘇子出而六主合,張儀入而橫勢成,廉頗存而趙重,樂毅去而燕輕,公叔沒而魏敗,孫臏刖而齊寧,蠡種親而越霸,屈子疏而楚傾,此皆為人才之要,倏忽近代,我大漢天下定鼎五百年,也是高祖任用蕭何、張良、韓信的結果。再次在法,法令行則萬人同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矣。」
呂錚心中贊同,但卻故意考校,他緩緩張口說道,「憶往昔,魏得武卒而稱霸,齊得技擊之士而稱帝,秦得銳士而滅六國,凌源伯,沒有兵,哪來國呢?」
劉懿嘿嘿一笑,「呂相此言差矣,軍為民表,民強自成軍也,應該是沒有民,哪有軍!」
陶侃也在此時湊起了熱鬧,「凌源伯此話,老夫不敢認同。春秋戰國,楚國人丁興旺、幅員遼闊,卻沒有成一精銳之軍,最後被武安君白起水淹都城,不得不遷都避難!」
劉懿絲毫不慌,辯駁道,「回大將軍,臣方才所言,再次為法。楚國世族橫行,法令不通,如此國力難以凝聚,人心亦難以凝聚。恰如此時的我國,若不徹底根除天下世族,何談大出天下呢?」
劉彥饒有興趣地問,「凌源伯,以你之見解,該如何剷除天下世族呢?」
劉懿抿了抿嘴,道,「回陛下,天下世族,本非一家,既非一家,便人各有志。對待世族,不可同一而論,要分而治之,抽絲剝繭!」
劉彥挑眉笑問,「怎麼個愁抽絲剝繭?」
劉懿輕聲道,「平定世族,全在接、化、發三字要訣。『接』為接納忠心不二之世族,只要其交出土地,解散私兵,可以網開一面,保留其世襲爵位,諸如彰武樊家、公孫家和宣懷趙家、方谷趙家,皆是如此;『化』為用金銀珠寶、高官厚祿,分化瓦解世族同盟,使其內部生亂,而後逐一破之,諸如如今的柳州聯盟,可以採用這樣的計策;至於『發』字,便是對待強硬世族之法了!」
劉彥和呂錚都十分贊同劉懿的說法,這與呂錚十幾年前為劉彥定下的削平世族大策中的下策,不謀而合。
劉彥繼續問道,「愛卿說說,怎麼個『發』法?」
劉懿立刻道,「發天子詔,發天下雄兵,征而討之,一舉攻滅!諸如曲州江家,便該如此!」
劉彥見劉懿斬釘截鐵的表情,不自覺輕嘆道,「生子當如孫仲謀啊!」
呂錚見劉彥又把心事轉移到了太子身上,便笑呵呵地轉移話題道,「哎哎哎!扯遠啦扯遠啦!咱們還是借着論一輪國之根基,老夫以為,國之根基,還是在兵,想那草原民族國力並不如我漢族,卻依靠強弓硬弩,硬生生與我大漢平分天下,這豈不是依仗兵甲之銳?」
劉懿張口便要爭辯,可殿外一陣細碎腳步,打破了兩人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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