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
小嬌娘喬妙卿,只要一見劉懿,就會笑。
劉懿就像是一縷陽光,不管喬妙卿躊躇也好、悲傷也罷,只要劉懿出現,小嬌娘心中的陰霾,都會一掃而空,心情亦不自覺大好起來。
這種情感狀態,讓小嬌娘每次與劉懿見面,都不自覺地想要和劉懿多呆一會。
兩人在懵懂的年紀相遇,或許,他們並不知道,有一個名詞,叫喜歡。
今日,喬妙卿如往常一樣,簡單洗漱後,便一個人提着『魁罡』短劍,前往後山練習《鳳翥劍》。
在極少有人問津的寒楓寺後院,小嬌娘眯起丹鳳眸子,撒了歡地揮舞長劍,但見她身姿曼妙、風韻卓絕,颯颯之聲傳遍空谷,若其父親塞北黎見了,不得不讚嘆一聲其女劍法長進之快。
一番鳳舞九天,喬妙卿收招落地,她氣吐如蘭,雙腮微紅,深呼一氣,大字型躺在提前鋪好的羊毛毯子上,也不講究什麼賢良淑德,一邊愜意地沐浴陽光,一邊回想方才練劍時劍招的快慢生疏。
正趕午時,陽光甚暖,這位少女佳人想着想着,不自覺有些昏昏欲睡,就當她打算小憩一會兒的時候,一張熟悉的帥氣臉龐,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小嬌娘先是微微睜眼,隨後猛地坐起,認真確定來人身份後,她有些驚慌失措,又猛然站起,迅速地整理衣衫,而後瞪着柔情似水的大眼睛,緊緊盯着來人,噘嘴道,「呦,這不是日理萬機的劉大人嘛,怎麼,今天突然興致大發,來我這後院視察一番?」
自從劉懿率領平田軍落腳寒楓寺,劉懿這小子一心修行,只顧自己躲在玄機塔中參悟道理,從來沒有踏足過後山這片地方來看看喬妙卿,劉懿這樣努力勤奮雖然無可厚非,但小嬌娘心中總有一股小火苗在隱隱作祟。
所以,喬妙卿的話里,帶了滿滿的酸味。
劉懿自知理虧,立刻碎步趕來,笑臉相迎道,「哎呀呀!近期忙於事務,疏忽啦,疏忽啦,才想起來,讓喬大美女『獨守空房』了這麼久,是我之罪也,這不是,今天特來賠罪了嘛!」
劉懿此來的目的,很簡單,邀喬妙卿一起,向寂榮大師請辭。
喬妙卿翻了個白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大爺我沒時間陪你拉大鋸。」
劉懿微微近身,大膽地撫摸着她的柔順青絲,「真沒事兒,就是想你了!」
那一瞬間,小嬌娘的一顆芳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
不過,當她看到劉懿欲說還休的樣子後,一種強烈的失落感,瞬間又充斥了心頭,她一把盪開劉懿的手,轉過頭委屈地道,「胡謅!」
劉懿看着喬妙卿有些梨花帶雨的眉眼,忽然愣住,平日裏,他也會和喬妙卿說幾句善意的謊言,雖然每次都會被喬妙卿戳穿,但小嬌娘卻從未生氣。
哪知,這一次,她的反應怎地如此之大!
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拉住小嬌娘的玉臂,委屈地看着喬妙卿,憨聲憨氣地道,「俺錯啦!別生氣啦!」
小嬌娘登鼻子豎眼的,不給半點好臉色。
這一幕,妥妥的新婚燕爾小夫婦鬧脾氣嘛!
幾個呼吸過去,小嬌娘轉頭看到劉懿束手無策的尷尬模樣,喬妙卿轉沮為笑,卻仍噘着嘴,故意刁難道,「既然你沒什麼事兒,我便繼續練劍了!」
說罷,喬妙卿妙眼一瞪,真的提起『魁罡』短劍,向場中走去。
「哎哎哎!別,別介啊!喬大小姐。」
劉懿趕忙上前攔住小嬌娘,他劍眉一揚,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一閃而逝的尷尬,隨後嘿嘿笑道,「我這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有事兒,有事兒啦!」
說到最後,喬妙卿甚至聽出了求爺爺告奶奶的哭腔。
喬妙卿心中的火氣,頓時消散全無,嬌『哼』一聲,端莊跪坐在羊毛毯子上,努嘴道,「說!」
劉懿撓了撓頭,坐在小嬌娘身旁,將其父劉權生的來信,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聽的喬妙卿心中一凜,脫口問道,「大先生的意思是,曲州有變?」
劉懿嘆了口氣,故作輕鬆地道,「誰知道呢!」
喬妙卿悄然按住身邊短劍,雙目凝重,「江氏一族,獨霸曲州,勢力滔天,其以曲州首府太昊城為基,以麾下兵馬為刀劍,以兩犬、兩狼、一鷹、一蛇為爪牙,佔據要津,鋒芒無可匹敵。小應龍,若江家在這個微妙的時候,插手五郡平田大業,我等必前功盡棄,一石激起千重浪,天子的新政,恐怕也難以施展了!」
劉懿『哎』了一聲,素麵朝天地躺在一側,雙眼看着一望無雲的碧空,笑道,「天子新政雖然以我為端,但天子離我太遠,咱們就不要操心啦!」
少年側臉看向喬妙卿,嘿嘿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啦!我判斷,曲州江家,不敢在這個時候插手五郡平田。」
小嬌娘轉頭與劉懿對視,「此話何來?」
劉懿似乎早料到喬妙卿會有此發問,小嬌娘話音方落,他便侃侃而談,道,「依照父親判斷,江家在經歷劉氏傾巢覆滅、江瑞生鎩羽而歸兩件事後,雖然未能傷及筋骨,但也消耗了元氣,需要相當一段時間來養精蓄銳,重新規劃藍圖,再圖大業。」
喬妙卿深以為然,點頭問道,「然後呢?這並不能成為江家不會此時出手的絕對理由,江鋒是以武起家,首先是一名統兵大將,其次才是曲州牧和江氏一族的家主,常言道『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如果江鋒認為大先生和你已經成為了他的頭號威脅,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將你等剪滅在搖籃之內的。」
劉懿眉目一挑,悶聲道,「五郡平田,天下矚目,想阻止天子平田大策的世族,必不在少數,江鋒如果是個聰明的領導者,便不會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倘若他率先對我發難,那麼,哼哼,天子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對江家下手了!」
喬妙卿微微輕嘆,「陰謀,永遠比不上陽謀啊!」
劉懿捧起一撮黃土,手如沙漏,讓細土慢慢從手中流走,喃喃自語,「從二桃殺三士、圍魏救趙,到郡縣制,再到推恩令、挾天子以令諸侯,古往今來,陰謀好破,陽謀難解,就如當今陛下正在推行的兩套新政,看似,不,的確是利國利民的好政策,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失利的,便是天下世族啦!」
話說到這裏,喬妙卿縱是對廟堂斡旋之事再遲鈍,也該有些感悟了,她微微眯眼,輕聲道,「如果世族站出來反對兩套新政,那麼,他們便失去了僅剩的一點點民心,如果他們選擇默默承受,那麼,他們將面對的,就是日益衰弱,直至消亡。」
劉懿手中細土流盡,頓了一頓,忽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拍了拍手,嘆道,「權力永遠是殺人利器,站在權力頂峰的人,通過光明正大的手段,便可以殺人誅心啦!」
秋風襲來,後院一片安靜,午後的陽光,讓人昏昏欲睡,就連秋蟲,都愜意地選擇了偷懶。
少男少女靜坐在柔軟的羊毛毯子上,面朝陽光,安安靜靜。
稍頃,喬妙卿輕輕咳嗽一聲,算計道,「既然大先生斷定江家不會在這時候出手,那我等還着急回去作甚?倒不如幫助寂榮大師修繕寺廟,也好結一段善緣,你要知道,寒楓寺可是大漢四大名剎之一,能得到寒楓寺的善緣,對我等將來走馬江湖,很有利!」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劉懿一聲苦笑,「如今,我華興一派的勢力,還在初具規模的階段,暫時還不具備威脅江家政權的能力。所以,據我推斷,江家目前的戰略決策,應該仍然在曲州南方幾郡殘留的老牌八大世族,和盤踞在太昊城東部的真定趙家。」
小嬌娘長吁一氣,「那不就結了!」
「我話還沒說完!」劉懿眯起雙眼,眼中流露出謀士一般的敏銳,「玩意,萬一江家覺得我和父親將來會對江家構成巨大威脅,想絕後患於萌芽之中,那麼.....。」m..
劉懿沒有再說下去,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一絲秋風掃過臉龐,捎給小嬌娘一絲不屬於劉懿這個年紀該有的酸澀。
喬妙卿看到劉懿的樣子,心中一陣心疼,她拍了拍劉懿的肩膀,霍然起身,決然道,「事有輕重緩急,回去便回去吧,走,向寂榮大師請辭去,相信他會體諒我等的!」
劉懿對喬妙卿投來感激的眼神,堅定道了一聲,「好!」
說罷,兩人便一同向寺內走去。
半路,劉懿忽然定住,試探喊了一句,「妙卿!」
喬妙卿停步回頭,「嗯?」
劉懿傻傻一笑,「若,若江鋒真的帶領大軍壓境,要誅滅我和父親,斥虎幫會坐視不管麼?」
喬妙卿緊緊握着佩劍,「斥虎幫和以你父親為首的凌源一派,是利益同盟,關鍵時刻,自然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劉懿有些失落,輕輕『哦』了一聲。
喬妙卿提起『魁罡』,兀自向寺內走去,留下銀鈴般的聲音。
「斥虎幫會走,但是,我不會!」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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