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金鑫和叮咚鬥嘴的時候,山坡上的其他人似乎也有些等得不耐煩了。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這幫孫子這麼磨蹭,怎麼還不開打的。」
「是啊。太不利索了。」邊上幾個人也附和道。
「現在幾時了」楚長風開口問道。
「巳時過半了。」一邊的老將李明上前答道。
「哦。」楚長風睜開了眼,站了起來,面向望北城方向站定。「探子那邊什麼情況」
「已經跟對方探子交手三次了。不過都只是打了個照面,沒有戰鬥傷亡。」李明再答。
「看他們的陣勢,似乎還沒有攻打望北城的意思。」楚長風說道。
「怕是派人勸降了吧。」李明推測道。
「恩。不過就算是勸降,照時間算來,也應該要開打了啊。」楚長風帶着有些疑問的語氣說道。
「那我們再等還是」李明問道。
「不能等了,探子已經交手三次了,這些人回去復命以後,如果他們起疑着重派人偵查這邊,我們就危險了。」楚長風說着走到坡的另一邊,觀察了下徐階的駐營,發現剛好有一隊兵趕着好幾十輛馬車出營,明顯是運糧車。楚長風皺了下眉,然後問,「我們這次總共帶出探子二十名是吧
「是的。」
「先召十個回來,分成兩隊,其中三個往丹城方向探,七個去探楊家嶺,如果可能就把楊家嶺上的對方探子都做掉。剩下的十名探子都排在主部隊周圍,儘量不要讓對方探子看到我們的行動。還有通知各將領,把士兵都召集起來,一盞茶之後行動。」楚長風下了命令。
「不知城主意欲何為」一邊的李明疑惑的問道。
「很簡單,搶糧車,打丹城。他們不敢動手,那我們先動手好了。」楚長風堅定的答道,「過會把軍隊分成兩股,我帶一千人走,其餘都由你統領,你們先行到丹城附近埋伏起來。我帶一千人去劫那一批糧車,然後假扮成運糧兵混入丹城,一進城門後,我們就一起發作佔領城門,然後你帶人衝殺進來。以丹城現在防禦,我們有八九成勝算。」
邊上的將領都明白,這趟是出城容易,回城難。徐階對望北城圍而不攻,他們也就不可能貿然去打徐階駐地。徐階耗得起時間,可楚長風他們耗不起,在這山坡上呆得久了,遲早會被發現。一旦被發現,這區區幾千人,連塞徐階大軍的牙縫都不夠。所以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放出去搏一把。而丹城就是最好的目標,一,距離近,二,丹城是徐階軍隊的兩個糧倉之一。
將領們得到命令之後就各自散去了,沒人問拿了丹城之後怎麼辦或是拿不下丹城又該怎麼辦或許是那些將領根本沒有想到,又或是想到了也沒敢問出口。徐階遲遲不攻望北城,已經打亂了他們原先的計劃。雖然這個計劃很冒失,制定得也很倉促,但確實是眼下首選。如果這幾千人回不去了,那換一個糧倉或許可以讓這几上千人死得更有價值一些。
金鑫站在丹城的城牆上,腦袋還有些發暈。從楊家嶺搶糧車,到丹城奪城門,再到血洗丹城,一兩個時辰就經歷了三場戰鬥。金鑫也不清楚自己現在有些發暈的原因是什麼,或許是太累了。這三場戰鬥,雖然因為楚長風的關照,幾個武藝不錯的侍衛一直保護着他,但戰鬥的時候,他的神經也始終是繃得緊緊的。精神疲乏比身體勞累更讓人覺得無力。
或許正是因為沒有動手,作為一個旁觀者他更加清楚的看到了戰場細節。紛飛的鮮血,慘痛的尖叫,噁心的內臟,殘缺的屍體,一副副無比慘烈的畫面一次次在他腦海中定格。如果戰場是地獄的話,那士兵就是魔鬼。如果不是自己身上沾有血漬,邊上的幾攤血窪,成堆的屍體,還有空氣中夾雜得血腥味,金鑫更寧願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在這之前,他何曾見過如此場面。看電影時一旦聽到血戰,血洗什麼就來勁,而現在終於有些明白血的味道了,才醒悟這是多麼殘酷的場面。什麼叫生命如草芥,打仗的時候人的生命連草芥也不如。現在一閉上眼睛,他的耳朵里儘是兵器乒乓相接聲夾雜着受傷士兵將死的呻吟聲。
「在想什麼呢」楚長風提着把帶血的刀走過來打斷了金鑫的思緒。。
「沒什麼,只是隨便發下呆。」金鑫回答。
「剛開始會有些難受,這很正常,等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是習慣這些場面還是習慣殺人」金鑫問。
楚長風愣了一下,而後笑了笑,「都有。」
「但我覺得我可能很難適應。」金鑫確實不喜歡處在這樣的場景,去做這樣的事情。對楚長風他們來說,他們殺人是為了保家衛國,但對他來講,根本什麼也不是。一個人做一個事情,心裏一定要有信仰與信念,要不然就很難堅持。
「其實誰又何嘗主動想去經歷這些事,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江湖中人有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們朝堂里又何嘗不是如此。以前第一兩次戰鬥時,我也希望自己再也不要去見到這種場面,我也會有種悲憫天人的情緒,因為我覺得為何性命會如此賤,生與死怎會如此的近,就只隔着一兩刀的距離。那些躺倒在戰場上的屍體,曾經是如此鮮活的人,他們也有家人,也有親朋,也有跟我們一樣的嚮往。但這一切在他倒在地上之後就都結束了,猶如輕煙被風帶走一般。然後我也會憤怒,轉而在心裏去詛咒發動戰事的人,從那人的十八代祖宗開始罵起,直到詞窮為止。」楚長風說得異常認真,看得出他似乎確實也不喜歡打仗。
「可否容我好奇一下,那現在你是什麼想法」金鑫問道。
「當然不會罵了啊,再罵不就罵到自己了。」說完,楚長風輕笑了一下,又接着說,「現在我想的很簡單,就是怎麼把這仗打贏。無論你我再怎麼厭惡戰爭,它也始終不會消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有爭鬥的地方就會有死傷。」
「道理我也明白,只不過還是會感慨而已。」
「等到你再上點年紀,你就會明白,人其實都是有定數的。每個人從出生到死去,其實都已經被命運所安排。有些人看着是逆襲了,其實只不過是被命運眷顧而已。當你明白了這點,對於生死,就會更加坦然一些。」
「那城主這次主動出擊是順從命運,還是抗爭命運。」
楚長風搖搖頭,「順從命運,抗爭時勢。」
金鑫聽得不是很明白,有些迷惑地看着楚長風。
楚長風解釋說,「道理講起來大家都明白,但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好比我,我雖然明白汀國覆滅幾乎已成定局,但是我還是不得不冒着危險出來打這場仗,為何因為我想贏。我不想把自己辛苦經營數十載,且尤如我子女一般的望北城就這麼輕易讓給別人。
其實就算我肯把望北城交出,我下面的將領,他們的家屬親眷,還有留守城中的萬千百姓恐怕也不會肯。我剛才說了,我們軍人有時候也身不由己。人生在世,無非圖名圖利。對我個人來講,保衛望北城這一仗,我只贏不輸,若擊退徐階功名自不必講,就算守城失敗,後人也會給我一個忠君愛國的美名。但若我投降,雖然可以榮華富貴,但是卻會讓自己甚至子孫背負一世罵名,永遠抬不起頭。」
金鑫聽完默默點了下頭,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對於楚長風他是完全看不透,所以對他所講的話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這時,一個將領上來報道,「城主,事已妥當。」
「看到了。」楚長風輕輕地應了下,眼睛向丹城的西北角望去,順着他的視線,金鑫看到冒起的濃煙。那個方向是糧倉的方向。
「城主是把糧倉都燒了」金鑫帶着惋惜的口氣問道。
「當然不會,那些軍糧可都是農民辛苦種出來的,我怎敢輕易踐踏。」
「那是怎麼回事」
「那燒的是空糧倉,至於糧食都分給城裏百姓了。如若不然,我們也不會呆如此之久。」
「我們是要撤軍」金鑫順嘴問道。
「當下現狀,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楚長風反問道。
金鑫略微思索後回答,「我覺得現在是兩難,留跟走都有難處。如留,我們兩三千人想守住丹城,根本不可能,到最後肯定會被圍殲。如果走,我們又走不快,因為我們現在多了幾百號傷員。想求援,也不成,現在估計徐階已經把所有通往望北城都堵死了。」
「那我們化整為零,散於無形。幾千人一起,目標太大,易被發現,如果幾十個,幾十個走一起,裝作難民或者商隊,或許能逃過徐階耳目。」剛才上來報到的將領獻計說。
楚長風聽完點了點頭道,「方法很好,不過我們實施起來恐怕難度太大,第一大問題是我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齊幾千人的行裝,就算找齊了,人員也分配好了,恐怕也逃不過徐階爪牙的盤查。兵與民有時候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我們的傷員這麼多,根本遮掩不了。」
「也對,我們現在打掉了他們的一個糧倉,他們肯定氣到不行。肯定會想辦法把我們一網打盡,一雪前恥。那唯今之計,我們應該趕緊走,再討論下去,徐階就帶人殺過來了。」將領有些焦急地說。
「是啊。是要趕緊走了。在人家腹地,着實危險的很。」楚長風對那個將領下令說,「叫他們準備下吧,我們馬上離城。」
「是。」那個將領說完就走了。
看着那將領走遠,金鑫忽然問道,「不知城主對傷員怎麼看」
楚長風看了下金鑫,堅定回答道,「當然不會拋棄,他們是我帶出來,我也要把他們帶回去。」
「哦。」
「你有何想法不妨說來聽聽。」楚長風問。
「這個想法有些毒。我想如果城主肯狠心把傷員放棄,依靠我們對地形的熟識優勢,我們在徐階腹地打打游擊戰,應該能讓他吃一壺。」
「你的想法就好比一個輸光了賭徒把自己胳膊砍下來當賭注,贏了,雖然得了錢,但是胳膊再也裝不回去了。輸了,胳膊沒了,人也可能會沒了。我們現在還沒有走到如此窮途末路的地步。」
「聽城主話中之意,似乎已經有了下一步打算。」
「北澤之地,你知道嗎」
「當然聽過,是個大沼澤地」
「沒錯,那地方很大,很荒蕪,危險地很。」
「城主為什麼提起這個地方」
「因為我們接下來去那裏。」
「去那裏做什麼」
「穿越它,征服它。」
「……為何」
「為絕處求生。」
楚長風說得含含糊糊,金鑫也不方便多嘴去問。但眼下他能確定的就是,接下來他們要去橫穿沼澤了。按這樣的玩法,想必他們短時間內肯定回不去望北城了。金鑫覺得楚長風不會沒事幹這麼瘋狂的事情。如果僅僅是為了逃命,根本犯不着這樣,肯定是後面還有其他計劃。
之前,金鑫看過地圖,北澤之地差不多剛好在汀國幾股勢力的中間。現在橫穿北澤之地,與他們方向相對的就是趙三番或王大毛的地盤。
「難道他要去找趙三番好給徐階來一個兩面夾擊」金鑫在心裏問自己。「但也不對啊。憑楚長風一個小城主,怎麼可能叫得動趙三番這樣的番王。別說趙三番,就是王大毛也不一定會見他。這根本就是級別不夠啊。」
「這誰說得准呢。」叮咚又上線了。「說不定他軍隊裏現混了一個級別很大的人呢,或者是他手裏有了一些夠分量的書信呢。楚長風這人看着可不簡單哦。」
「要真如你所說的話,那這次出城是必然的選擇啊,而不是如昨晚他所表現出來的好像臨時起意。」
「論演技,我們可比他差遠了。想把他的心思揣測明白,咱還得多練練。」
「可我們一直這樣的跟着他,也不是個事啊,都沒法做自己的事情了。」
「就是不知道,跟着他能不能從中大撈一筆。」
「還想着從他身上撈一筆,別被他玩死就萬幸了。」
「靠,你現在這麼怎麼慫了。以前那種意氣奮發的勁頭哪裏去了。」
「被現實磨滅了啊。」
「少跟我貧啊。一個不爽,信不信讓你跳脫衣舞。」
「老大,你又恐嚇我。」
「我這是鞭策。」
要不是楚長風開口說話,金鑫跟叮咚還能繼續吵下去。
「怎麼感覺你好像很悲觀的樣子。」楚長風問。
「沒有。沒有。我相信城主不會打無準備之仗。現在我既然是楚家的人,為楚家盡力是分內之事。城主讓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斷然不會退縮半步。」以前電視劇電影裏看來的台詞,金鑫這時張口就來。還別說,真挺好用,他自己都快被感動到了。
楚長風欣慰地點點頭,「算我沒看錯你。小蕎能有你這樣的夫婿是她的福氣。我也快老了,如果以後望北城還在我們楚家手裏,就靠你們去經營了。」
楚長風的大餅金鑫可吃不下。但他得要假裝自己吃得很開心,「謝謝岳父大人讚揚,小婿定當全力以赴。」
「很好。」楚長風說着,適時地拍了拍金鑫的肩膀。
金鑫自然要裝出一副感激模樣。
叮咚在金鑫腦子裏鄙視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