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舊友 上
江南道江北州,有一處名為景寧縣的小縣城。燃字閣 www.ranzige.com
小縣城的北邊有一處小小的書院。
它的名字叫三味書屋。
它只有一間學堂,只有一個教書的先生。
他叫蘇亦安!
夕陽西下,三味書屋的學子們已放學。
蘇亦安拍了拍身上的粉塵,來到了後院自己的那間簡陋的房舍。
坐在小小的院子裏,他給自己煮上了一壺茶,正在尋思晚上弄點什麼吃的,卻不料忽有一股濃烈的酒香飄來。
他聳了聳鼻子,使勁的嗅了嗅,而後咕嚕一聲咽了一口唾沫。
好酒!
此酒比京都的瑞露還要好上不少!
莫非是曲家又改良了瑞露的釀造之法?
不對!
如此好的酒,斷然不會在這偏僻的小城銷售。
蘇亦安轉頭四望,片刻,便見一白髮白須的老人手提一壇酒徐徐向他這小院走來。
他定睛一看,頓時就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一抹驚訝——
他連忙走了過去,拉開了這小院那矮小的籬笆門,咧嘴一笑,躬身一禮:
「先生,您怎麼到這地方來了?」
來的是花滿庭!
花滿庭一捋長須,偏着頭仔細的看了看蘇亦安:
「二十年前京都一別,這年歲長了,怎的脾氣卻反變得小了?」
蘇亦安側身伸手一引:「那時年少,多有輕狂之舉,先生見笑!」
「寒舍簡陋,但有如此美酒菜呢?」
花滿庭抬步而入,哈哈大笑:
「蘇亦安啊蘇亦安,以前你可不叫老夫什麼先生,你還是叫老夫花老頭吧,聽着順耳饞了吧?」
蘇亦安訕訕一笑,不好意思的說道:「那不是與您在一些學術上爭論的時候才會叫的麼?但在我心裏,您老依舊是我的先生!」
花滿庭乜了蘇亦安一眼:「歲月這個東西果真如水,還真會磨去頑石之稜角,但在老夫看來這圓滑卻並不好!」
「老夫還是喜歡你以前那性子。」
「舊友相逢,老夫自帶美酒而來,這菜不是你應該去準備的麼?」
蘇亦安一怔,「先生請稍坐,如此美酒當配好菜,我去買一斤鹵豬頭肉來佐酒!」
花滿庭一聽:「你咋就這麼窮了?」
蘇亦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當年從京都辭官,令父輩多有失望。」
「這些年沒和家裏往來,也就沒伸手向家裏要過銀子。」
「這三味書屋想來您進來的時候也看見了,學生倒是收了五十多個,但裏面大半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他們渴望讀書,卻給不起束脩先生曾經說人生而有命,唯讀書當公平。」
「學生謹記着這話,總不能將他們拒之門外吧,那就只好免費教了。」
「在這地方一呆就是十五年,反倒是將以前在京都為官時候攢下來的銀子給倒貼了進去這不就越過越窮了麼?」
「再說,吃酒這件事,重在酒,重在和誰一起吃酒,至於佐酒的菜麼,並不重要。」
花滿庭又笑了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多有歪理。」
「坐吧,老夫來的時候在二兩居叫了幾個菜,他們呆會會送來。」
蘇亦安一聽,「這讓您老破費了,等我某天有發達時候,當回請,好酒好菜!」
二人坐下。
花滿庭將酒罈子放在了石桌子上,抬眼看向了蘇亦安:
「你發達?」
「等你發達老夫墳頭的草都一人高了!」
「不過,今兒個老夫前來,倒是想要給你指一條發達的門路。」
蘇亦安一聽,心裏一笑,他當然知道花滿庭沒可能無事跑到這鬼地方來。
至於什麼事,他甚至大致能夠猜到幾分。
這些日子,關於那位攝政王的消息鋪天蓋地的傳了過來。
景寧縣雖然是江南道最偏遠的一個小縣,但這地方卻是從江南道入關中的兩條路之一。
而今已開了春,商旅漸漸多了起來。
江南道發生的事,尤其是在五扇原發生的事,而今已傳入了景寧縣,成為了景寧縣百姓嘴裏津津樂道之事。
對那些坊間傳聞,他僅僅是報之一笑。
對於李辰安的事他偏居於此並不了解。
他僅僅是認為傳言這個東西,多有誇張之舉。
尤其是聽說李辰安用一千天兵消滅了夏侯卓與謝靖的八萬大軍
這根本不用去想也知道不可能!
尤其是那天雷之說,更是荒謬。
蘇亦安給花滿庭斟了一杯茶,恭敬的遞了過去,笑道:「先生,你如果是要給我多介紹幾個家境富裕的學生,讓我的束脩能夠多收一些,我當然是會很感謝你的。」
「但如果你是要讓我再去當官」
蘇亦安搖了搖頭:「二十年前離開京都的時候,我便已死了當官的心。」
「我這性子你是清楚的,當年辭官,可還是聽取了你的建議。」
「為官者,需要圓滑,需要審時度勢,需要阿諛奉承等等,我偏偏一樣也不具備。」
「哪怕經歷了這二十年歲月的洗禮,我不過是在您的面前略顯謙遜罷了,骨子裏還是沒有變的。」
「那時你不是說過的麼?你說我這官要是再當下去,恐怕命都會當沒了。」
「我想了想,還是活着要緊。」
「無法在朝中施展胸中抱負,那就如你這樣多教一些學生,或許其中能有那麼一兩個能夠成材,能夠成為朝廷命官,能夠主政一方造福一方百姓,這就是最好的了。」
「也算是對我自己原本之理想的延續吧。」
說着這番話的時候,蘇亦安的情緒漸漸有些低落。
畢竟寒窗十年,於昭化二年高中狀元時候,跨馬遊街示喜,文壇雁塔題字,登鰲頭恭迎聖旨本以為自己終於熬出了頭,終於可站在廟堂之上實現自己之理想。
但那時候有多風光,離開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在離開京都的時候,在出了京都南門的時候,他一步三回頭。
除了眼前這花老頭,連送行的人都沒有一個。
花老頭也是帶着一壺酒。
京都瑞露。
二人就在南門外各飲了一碗酒,他離去,花老頭對他說好好活着,有緣再會。
倒是在這偏僻之處好好活了下來,現在看來也是有緣,畢竟真的再會了。
只是他的那顆原本一心想要報國的心,經過這二十年歲月的沖刷,早已冷去。
花滿庭此刻端着茶盞看向了蘇亦安。
「你孤陋寡聞了!」
他沒有說為何蘇亦安孤陋寡聞了,而是忽的問了一句:「夏雨荷呢?」
夏雨荷是蘇亦安的結髮之妻。
並不是在京都成的親,而是在他離開京都回到平江城的時候成的親。
「她回平江去了。」
「家裏來了人,送來了一個消息,說是小女蘇夢從牧山刀回來了有人向蘇府提親。」
「誰家?」
「皇城司的提舉大人,王正金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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