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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宜再留,墨汀風將錦緞包裹之物揣入懷中,以最快速度返回司塵府,因為平陽樹林的這場意外,他還是比原定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
估計小丫頭已經吹鬍子瞪眼的在房裏罵人了。
結果等解除屏障禁制進了無晴居一看,輪到墨汀風想罵人。
宋微塵像只貓一樣蜷縮在地墊上呼呼大睡,傀氣無意識自周身溢出,像床鵝絨大被蓋在身上為她保暖。
說好的修行結傀幻靈胎,說好的有意識藏匿傀氣,統統不存在。
而那些蓋在宋微塵身上的傀氣再次「見」到墨汀風,竟似已經認識他了一般,不僅不再防禦攻擊,甚至還抖動了兩下像是跟他打招呼,就差長出嘴來問好——還怪有禮貌的嘞!
都什麼時候了,還能睡得着,她是真的不知道危險離自己有多近!
墨汀風「恨鐵不成鋼剛」,想把宋微塵揪起來胖揍一頓。
可他又捨不得。
恨恨的解了床上的屏障禁制,墨汀風走向地墊準備抱她到床上去睡。
接觸到小人兒的瞬間,那些傀氣自動隱回她身體裏,她則無意識往他身上靠了靠,這一靠,墨汀風方才的怨懟之氣通通四下潰散,轉為滿心的自責與虧欠。
當真是關心則亂。
她被前世印記折損,虛勞不堪九死一生,靠着馭傀奇蹟般活了下來,剛醒轉就又馬不停蹄四處奔波,很努力的學着吸收和運用傀氣,很努力的用心對待遇到的每一個人。
他到底在苛責她什麼。
她不過是想睡覺,他卻能因此心生埋怨,將害怕無法保護好她的無力感強行讓她去補足,墨汀風覺得自己混蛋到面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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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把宋微塵輕柔地抱放到床上,以往睡熟後把她抬走賣了都不見得會醒的小丫頭居然睜開了眼睛,一骨碌彈坐起,在床上擺出一副盤腿運功的架勢。
「老師尊,回來你啦?」
「功練完我了,綠色能源循環,小神仙沒有佩戴一次性筷子。」
墨汀風忍俊不禁。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分明是一副沒睡醒又強裝清醒鎮定的樣子。
重新安頓她躺下,墨汀風隔着被子輕輕的像拍孩子一般安撫着她。
「睡吧,我會一直守着你,不用擔心傀氣外溢。」
宋微塵根本沒回應,她已經瞬間移動到周公那裏去了。
但這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實。
倒不似往日的噩夢,總是困囿在迷霧森林被怪獸追逐卻又無法逃離,而是總有各種各樣支離破碎的畫面試圖把她拽進去。
那一片黑鴉鴉的是什麼?直覺就不友好,宋微塵往旁邊躍了一步——現實中則是一個大翻身,撲通!掉出床外。
沒有預想中的臉朝地一嘴泥,一直守在床邊的墨汀風穩穩接住了她。
宋微塵迷迷糊糊睜眼看了一眼,哦,是他呀,放心了頭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吭嘰往他懷裏一紮,居然就這樣繼續睡了。
墨汀風生怕把她弄醒,一動不敢動,任由宋微塵「揣」在自己懷裏。不知不覺間笑意已爬滿嘴角,他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這個小丫頭總有一種奇怪的魔力,能讓他壓抑凝重的心情瞬間萬里無雲。
好像只要有她在身邊,天下就沒有什麼事情他做不到。
正覺此刻溫存珍貴,小人兒卻頂着一頭在他懷裏拱亂的頭髮蹭地坐了起來,有些發懵的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他,看了看地墊,又看了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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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亮了?」
小人兒很是心虛。
完了,睡過頭了!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又是什麼時候睡到床上來的?怎麼一丁點印象也沒有。他肯定是發現自己偷懶了,估計少不了又是一頓說教,關鍵還被抓了現形,理由也不好編
宋微塵苦着臉,腦子裏思緒亂飛,生怕被魔鬼師尊教訓。
孰料下一秒,人已被他溫柔擁入懷中。
「睡得好嗎?」
聲音寵溺,半分責備的意思也無。
宋微塵愣了愣,咦?畫風怎麼跟想像中不一樣,魔鬼師尊怕不是在玩什麼欲擒故縱、反話正說的新手段?
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賣個慘。
「不好,一直做怪夢。」
「我夢見自己懷孕了,胃裏長了一顆有心跳的小光球,搞不好是懷了個哪吒」
「還夢到一直有女人哭,聲音飄渺悲切,哭得我頭皮發麻。」
「還夢到一群烏鴉在焦土裏亂飛,我路過被它們發現了,黑壓壓一大群紅着眼睛朝我衝來,可嚇人了!」
墨汀風越聽眉頭越皺。
「你夢到了紅眼烏鴉在焦土裏飛?」
宋微塵認真點點頭。
「在一片林間空地,好像是剛發生了火災,天空飄着許多黑紅夾雜的餘燼,那些焰塵漸漸變成了烏泱泱一大片長着紅眼睛黑羽毛的烏鴉,但叫聲比烏鴉還要瘮人。」
「那不是烏鴉,是冤魂鳥。」
墨汀風不由拳頭緊握,他無比確定宋微塵夢到的,正是自己昨晚所去之地,所見之景。
他在平陽見到大量冤魂鳥不是偶然,而她在夢中見到同樣景象更是有人蓄意施術為之!
這是從現實到夢境,從他到她的一次來勢洶洶的「紅眼警告」。
宋微塵看墨汀風神色凝重沉默不語,又聽他提到什麼「冤魂」,當下腦子裏開了第二小劇場,難道她無意間害過什麼人,對方要來找她索命?
不能夠啊,她連花花草草都沒傷過,肯定是搞錯了。
突然宋微塵猛咽了一口口水,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莫不是桑濮以前犯下過什麼殺孽,現在又要把鍋甩給她?
要真是這樣她以後乾脆改姓竇得了!
宋微塵腦補完了,對桑濮那是恨鐵不成鋼,緊着拿小爪子拍墨汀風。
「墨總,你能不能跟那冤魂打個商量?冤有頭債有主,事兒是桑濮乾的,找我不合適!」
「桑濮」
墨汀風有些恍神,彼時為了救困囿在時間之井的宋微塵,他以自己對桑濮的千年情思為引,隨着引魂燭的逐漸燃盡,他對桑濮的情思乃至記憶也會一點點被時間燒盡。
突然間再聽見這個名字,竟莫名有一絲暮然,隨即心底起了層層漣漪,瞬息之間已變成駭浪滔天,驚濤拍得他心疼。
「桑濮做了何事?」
他穩住心神,勉強回神。
「那你得問冤魂啊,事兒又不是我做的,我怎麼知道。」
宋微塵舉起手,三指朝天併攏。
「我發誓,當時在畫扇姐姐那裏,用憶昔鏡看桑濮的記憶時完全沒有看到殺人放火這趴內容,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愧是墨汀風,他這也算是長期耳濡目染的結果,居然聽懂了宋微塵的「胡言亂語」,聽懂了她為何突然提到桑濮。
墨汀風有些好笑又有些對桑濮莫名的愧疚,將宋微塵發誓的手拉過來握在掌心。
「怪我沒說清楚,冤魂鳥並非厲鬼索命,而是一種警告。」
他將平陽樹林發生的一切,包括甲級術士趁他們神識在黃家村幻境時突然來犯,丁鶴染和葉無咎因此重傷,包括他如何設陣困住土系甲級黑衣人,此人又如何逃出生天,以及昨夜林中異象和他在焦土中的發現,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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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信息量,聽得宋微塵瞠目結舌,CPU差點干燒了。
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對方既然能把你看見的景象植入我的夢,那是不是也可以在夢裏讓我領盒飯?」
她覺得這個問題挺重要的。
對於她這種嗜睡如命的人來說,如果這種殺人方式成立,她就打算好好洗洗,準備準備上路了。
在宋微塵的薰陶下,墨汀風早已知曉「領盒飯」為何意,他搖搖頭。
「這裏是寐界,半夢之地,所有夢界能力減半。」
「換句話說,夢在寐界可以傳信可以授能可以妨人,卻無法在夢中真正下殺手,別說人類修士了,大羅神仙也做不到。」
「讓你夢到我見之景,且其中必有紅眼活物,這是一種特定的異術,叫做『紅眼警告』,常見於江湖宗門幫派之間的示威鬥狠。」
「紅眼警告共十六字:汝知吾欲,吾知爾懼,阻吾成欲,汝悔莫及。」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