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空青冉,煙色蒼茫,遠觀那道身影挾着受災百姓,在濁流中輕點水中浮木,渾似羽毛飄蕩,丰姿英偉仙氣裊裊,窄袍亦有兩袖風。
岸邊有割草餵牛的牧童,一時間看的痴了,自此多了長生夢。
圖們江是趙傳薪最後一站。
救完人,甚至沒與葛雲鵬打招呼,直接傳送回薩哈林島。
趙傳薪在維和局四樓發號施令:「讓黑田利良來見我。」
平日暴躁的列維坦哈巴狗一樣應聲而去。
一郡之長的黑田利良,卑微的讓趙傳薪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心中有氣,但還不能不來。
他氣咻咻的上了維和局四樓,冷冷問:「找我何事?」
趙傳薪一身深藍家居服,直筒褲寬鬆柔軟,垂感超強。T恤襯的他肩寬腰窄,顯型又不會讓肌肉鋒芒太露。
這是一種嚴肅卻溫柔的色調,雖然色深,卻有讓人放鬆的效果,不像黑色僧侶化和嚴厲冷酷。
穿搭一道,趙傳薪拒絕舉棋不定,想怎麼搭就怎麼搭。
他正在紙上雕樑畫棟,作新一期《清末的法師》漫畫。
這一期與以往不同,畫面繁複瑰麗,滿滿的中式風格建築背景,他甚至將自己「一葦渡江」的畫面躍然紙上。
他用鋼筆畫出了潑墨的味道,是眼下時代為數不多的拿硬筆以寫實風格來描繪傳統的畫家。
中國藝術家,深受「獨釣寒江雪」這句詩意境影響上千年,趙傳薪也不例外。
有類似五指山上俯瞰霧峰披風飄擺,有廣闊水面一葦渡江,也有熱鬧的市井,卻讓人感到狂風驟雨將至的預兆,浪漫中透着殘酷,夢幻裏帶着寫實。
《清末的法師》這本漫畫,受眾群體不但有孩子,更有成年人難以自拔,都是有原因的。
西洋藝術評論家當中,甚至有人認為趙傳薪已然在當代畫家中開宗立派,走了一條全新的藝術流派。
當這一期的畫卷付梓後,不知又會受到哪般評價?
趙傳薪手腕急抖,筆尖兒好似打印機的探頭,飛快的在紙上遊走。
畫完最後線條,他才放下鋼筆:「小良子,來了啊?」
「小,小良子?」黑田利良:「」
趙傳薪攤手:「小良子,請坐吧。」
黑田利良坐下後,不耐煩道:「究竟什麼事?」
「是這樣,有個你們日本的同胞,被俄人緝拿。我聽在耳中,急在心頭,要你派人去將人領回來。」
黑田利良一愣。
旋即明白過來。
趙傳薪大肆招攬日俄兩國的島上百姓,並加以訓練,這瞞不住他。
聽說要建什麼維和軍。
他冷笑問:「趙先生你說的是佐藤正義那個日奸?」
趙傳薪滿臉震驚:「小良子,你居然這樣說自己的同胞,真是可惡啊。」
「啊呸」黑田利良氣急敗壞:「他帶遊行女工殺人放火,這事兒還沒找他算賬呢,你還想讓我救他?沒門。」
趙傳薪手指頭敲打桌面:「不行,我決不允許看到你們放任自己同胞被毛子宰割,你必須去將人提回來。我會讓維和軍中的俄兵陪同帶路。」
黑田利良根本不想管,日奸都該死。
但是,見趙傳薪臉色逐漸嚴肅,他又不敢再拒絕。
趙傳薪繼續道:「須知趙某平生最恨不管同胞死活的人,小良子,你要小心行事。」
黑田利良氣沖衝起身:「我回去叫人。」
等他離開,趙傳薪告訴列維坦:「讓能成文來見我。」
能成文抱着一張地圖捲來了:「大人,我已經查探到日俄軍火庫所在地,只是防守嚴密」
趙傳薪一把將地圖奪來,攤開看了看,上面已經做了標記:「幹得不賴。」
能成文受到褒揚,搓着手說:「都是大人英明,帶兵有方。」
「你說的沒錯,我也就英明億點點吧。」
「」
能成文好奇:「大人,打探他們軍火庫,究竟做什麼?只因我們還沒有武器彈藥麼?」
趙傳薪搖頭:「我已經購買軍械彈藥,現在就在倉庫里,等明日晴了,派發下去實彈訓練。」
這是之前他向徒弟本傑明·戈德伯格投資軍械所定製的一批槓桿式步槍。
能成文費解。
那趙傳薪打聽軍火庫做什麼?
黑田利良的動作很快。
他找來一個叫江濤六的律師,趙傳薪的派遣耐人尋味,他派去了列維坦,維和軍的執行官。
二人乘坐馬車一路向北。
雙馬馬車,疾行三日,終於抵達帕列沃。
當江濤六合列維坦見到佐藤正義的時候,佐藤正義被打成了豬頭。
他滿臉慘兮兮,眼角掛着淚水:「列維坦,救我,救命」
一路上,列維坦膽戰心驚。
皆因他曾在涅爾坎殺人,被流放到薩哈林島從事挖礦伐木等苦力,去維和局其實算是逃亡,本質上他的身份是沙俄通緝犯。
果然,沙俄軍官聽了「列維坦」的名字,狐疑的看向他:「你叫列維坦?我對你好像有些印象。」
列維坦心懸到了嗓子眼:「先生,我想您認錯人了。」
「不。」沙俄軍官眯起了眼睛:「我的記憶力很好,我一定在哪見過你。你為什麼替趙傳薪賣命?」
列維坦忘記了出發前,趙傳薪讓他說話要硬氣的囑咐,低眉臊眼的說:「先生,這只是工作,與別的無關。」
「呵呵,我想起來了,你是個囚犯,確切的說你是逃犯。來人,把他抓起來。」
列維坦心裏忐忑的厲害:「慢着,抓我之前,請您先好好考慮一下我正為趙傳薪工作這件事。」
「蘇卡不列!」沙俄軍官怒道:「你是俄國逃犯,與別的無關,抓住他。」
列維坦大嚷大叫,但無濟於事,很快被押送出去。
江濤六瞠目結舌。
焯來的時候兩個人好好地,現在就剩他一個了。
面對氣勢洶洶的俄兵,他難免有些犯怵。
但他還是硬着頭皮,指着佐藤正義說:「請你們立刻釋放佐藤正義,因為他是我們日本公民。」
然而,佐藤正義卻劇烈搖頭:「不,我不是日本公民,我是維和軍的訓練士官,我聽命於趙先生。」
「蠢貨,愚蠢透頂。」江濤六頭皮發麻:「佐藤正義,你必須以日本公民身份跟我回去。」
說話間,還衝佐藤正義猛的眨眼。
然而,佐藤正義好像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我是維和局訓練士官」
沙俄軍官笑了:「你知道這位日本公民幹了些什麼嗎?」
江濤六還真不知道:「願聞其詳。」
沙俄軍官冷冷道:「他來到我們這裏,到處蠱惑礦工、伐木工等工人去敷香郡,罪不可赦。」
江濤六說:「說話是他的自由,你們的人活動範圍也屬於他們的自由,不是麼?」
「不,在這裏,法律是由我們制定。小矮子,我想你最好搞清楚這一點。」
江濤六身高一米五七,算是他硬傷。
毛子軍官身高一米七八,居高臨下。
江濤六覺得遭受了極大的侮辱,憤怒道:「你們這樣干會付出代價。」
毛子軍官邁步向前,低頭死死盯着江濤六:「小矮子,你是在挑釁我們國家,還是挑釁我個人?挑釁國家,是要發起戰爭麼?挑釁我個人,是要和我決鬥麼?」
來之前,黑田利良曾對江濤六說過,意思意思就行,不用盡心盡力。
只是毛子軍官侮辱他,所以才發怒。
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都難以承受。
他是個律師,對方是個武夫。
他一米五七,對方一米七八。
他瘦骨嶙峋,對方膀大腰圓。
怎麼打?
但他又不願意低頭,只能色厲內荏道:「我是律師,我會用法律,讓你付出代價!」
毛子軍官不屑一顧:「什麼代價?」
唾沫星子噴了江濤六滿臉。
江濤六咬牙切齒:「至少讓你們付出金錢的代價。」
「滾!」
江濤六隻能灰溜溜的離開,但此時還不能走,不能太敷衍了事,於是在當地找地方住下。
毛子軍官去向波亞爾科夫復命。
此人即之前的毛子代表,跟趙傳薪還有松平昆陽談判的那人。
「趙傳薪欺人太甚,於情於法,他都不該私自收留我們的犯人。你做得很好。」
此時,身旁一個俄人說:「那列維坦十分可惡,甘願給趙傳薪做走狗,我認為應該重罰他。」
正是和佐藤正義一起來北島說服苦力南下的毛子,他叫——伊萬科夫。
波亞爾科夫深以為然:「不錯,好在你懸崖勒馬,及時糾正自身錯誤。」
伊萬科夫趕忙表忠心:「我從來沒有真正的想要南下,都是他們脅迫的,尤其是列維坦,我建議上官將他除掉。依我看,那趙傳薪也不過一人,不如上官帶兵殺了他,也讓日本人瞧瞧我們的厲害。」
波亞爾科夫面色一滯:「你可真敢說,要不我派你去殺了趙傳薪,說罷,你要什麼武器?」
「啊我我不行的,我沒打過仗。」
「那你以後就不要瞎建議。」
「是,我只是為我們的國家着想,請您不要責怪。」
波亞爾科夫認為自己有理有據,所以絲毫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叫人去毆打列維坦,讓他透露趙傳薪的情報。
熟料,列維坦雖然說了維和局的種種,卻和佐藤正義一樣,咬死了自己屬於維和局,不是沙俄公民,只聽令於趙傳薪。
因此,他沒少挨打。
然而,第二天,波亞爾科夫收到了波羅乃河谷附近的軍火庫被盜的消息。
他吃了一驚,立刻想到了那個日本律師江濤六說過的一句話:「至少讓你們付出金錢的代價!」
所以,他立刻派人去飯店將江濤六押到面前,咆哮道:「立刻將我們的武器還給我們!」
江濤六迷茫:「什麼武器?」
「你們日本人狡猾的很!」波亞爾科夫陰陽怪氣道:「裝,接着裝?」
江濤六在飯店房間剛睡着,就被拖了過來,心中本來栗六,現在又摸不着頭腦,只是見自己似乎沒有性命之憂,於是反唇相譏:「我的武器,是我的頭腦,這武器從來隨身攜帶。除此外,我身上還有一支鋼筆,如果你們連這個都擔心的話,那就拿走好了。」
波亞爾科夫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沉着臉,揮揮手讓人將江濤六送出去。
然後立刻向波羅乃河谷駐軍發送電報。
沒多久,有人俄士官到水窄處向對岸日軍士兵說:「我要求見趙傳薪。」
日方徵得上官同意後,將這士官放了過來。
士官去了維和局,見了趙傳薪:「我們長官波亞爾科夫懷疑趙先生偷了我們的軍火庫。」
這貨說話好像個愣頭青。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如果不是傻子,誰願意過來與趙傳薪對峙這種事呢?
趙傳薪笑吟吟的說:「那怎麼可能?」
俄士官一根筋:「除非你讓我看看你們維和軍的軍火庫。」
「我們沒有軍火庫。」趙傳薪說:「我們的武器,都在維和局士兵身上,如果你感興趣大可以跟我來看看。」
俄士官還真就跟趙傳薪來到維和局訓練場地。
能成文正帶領維和局男女兵實彈訓練。
這貨當過土匪,打過槍。
很多關外綠林的土匪,槍法比正規軍還要好。
那是因為正規軍實彈演練次數有限,每個人一輩子發射的彈藥數目屈指可數。
但土匪,只要你願意練,只要搶的銀子足以支撐訓練,他們能將自己肩膀給練脫臼
能成文就是這種。
俄士官發現,維和軍女兵被後坐力震的齜牙咧嘴,她們穿着一種半截袖子衣服,有人甚至裏面沒有抹胸,反而肩膀墊的老高避震。
每個人身旁都落着不下十幾個彈殼。
這真是敢花銀子啊。
他們都不敢這麼練。
而且女人使槍,簡直暴殄天物,她們也配?
趙傳薪指着訓練場說:「看清楚了嗎?這是你們軍火庫的槍麼?」
俄士官茫然搖頭:「這是槓桿步槍。」
「誤會解開,那就請回,我不想留你吃午飯。」
俄士官:「」
等他一離開,能成文背着槍顛顛跑來:「大人,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我讓毛子風光大辦!」
「」
趙傳薪轉身朝波羅乃河谷走去。
暴雨先是席捲鹿崗鎮和延邊地區,旋即轉移西南,遼地水患嚴重。
徐世昌馬上就要離任三省總督之位,去京城就任協辦大學士,授軍機大臣。
離任前,徐世昌擔心人走茶涼,沒人治理水患救災,又做了最後一件事:求助鹿崗鎮慈善會捐善款。
他以總督府為信譽擔保,在沒有證據情況下,向鹿崗鎮慈善會籌集3萬大洋善款。
鹿崗鎮慈善會動作極快,第二天就將錢送達。
只是,當徐世昌看到手裏花花綠綠的紙鈔時懵了:「劉小姐,你確信這錢能用麼?」
劉佳慧因常年習武不輟,跟着苗翠花學習保養有道,數年過去,竟不顯得老,皮膚白皙,臉上連個皺紋都沒有。
但氣質上,她又極其老成。
這是執掌鹿崗鎮慈善會的數年間養出的氣度。
畢竟是做好事,走到哪都要受到恭維,需要很大的毅力才不會沾沾自喜。
她笑了笑,拂起額前散落的髮絲別在而後。
她穿着黑色絲毛混紡連衣裙長裙,因脖子夠長鎖骨夠漂亮所以設計為半高領,但長袖帶唐草紋飾的蕾絲,略有鏤空,這讓手臂白皙的膚色隱約可見,神秘中隱隱透着誘惑。
這個動作,讓徐世昌都有剎那間的恍惚。
劉佳慧淡淡一笑:「這是臚濱府銀行新髮型的紙鈔,隨時可兌換大眼金幣,也能換女將錢。」
徐世昌再低頭仔細打量。
壹圓紙鈔上印着三隻旱獺,其中兩隻人立而起,正在打架,中間有一隻似乎正在勸架。
旱獺豁唇、門齒、圓而黑的小眼睛,短卻強健的四肢,連身上棕黃毛髮紋理都清晰可見。
三隻旱獺印的憨態可掬,十分討喜。
在旱獺周圍是密集的牧草,牧草瑣碎,但圖案一一呈現還原,甚至葉片上還掛着水珠。
旱獺毛色棕黃,而牧草青翠,左上角寫着阿拉伯數字1,1的後面空出一塊,然後寫着「臚濱府銀行」。
在旱獺腳下的部分,寫着「壹圓」倆漢字。
在鈔票左下角,有一隻旱獺站在石頭上張大了嘴巴,瞪圓小眼睛,後面寫着「啊」。
我焯
徐世昌一時間看的痴了,都忘記偷瞄劉佳慧的手臂。
這紙鈔上面居然有細密的紋路,多種顏色,圖案惟妙惟肖,滑稽可笑,但又讓人笑不出來,畢竟太難仿製了。
紙鈔摔打在手中嘎嘎脆響,彎折後不會有尋常紙的毛邊和摺痕。
太牛逼了。
什麼材料造的紙?
伍圓鈔正面伶鼬,背面燈籠草花。
拾圓鈔正面赤狐,背面杜香花簇。
貳拾圓鈔正面老狼,背面紫色鳶尾花簇。
伍拾圓鈔正面駝鹿,背面山丹丹花簇。
壹佰圓鈔最牛逼,竟然畫着群像,雄糾糾氣昂昂的灰斧軍騎兵進攻場面。
徐世昌又問:「劉小姐,印鈔可不是兒戲,歷代都有印鈔的。咸豐三年時,財政危亡,朝廷印製戶部銀票和大清寶鈔,初時全部可兌,但到了咸豐十一年,十隻兌其一不到,百姓叫苦連天。」
劉佳慧眨眨眼:「徐總督,你認為我們趙隊長是貪官污吏麼?我們趙隊長很蠢麼?清廷不按金儲量隨意印發鈔票,趙隊長的銀行還會在同一坑裏跌倒效仿清廷殺雞取卵?徐總督你太小瞧我們趙隊長的氣魄了。」
她哂然一笑,轉身就走,再不解釋。
連遼地都得到鹿崗鎮慈善會捐助,更別提鹿崗鎮地區和延邊地區。
但善款一律以紙幣交付。
輕便,精美,不易損壞這些是鹿崗鎮銀行紙幣的代名詞。
「這紙鈔能花麼?」
「廢話,趙大人的銀行,你怕甚麼?」
「趙神仙他老人家菩薩心腸,救了俺全家,還讓慈善會幫忙災後營造,真如再生父母。」
「看報紙了麼?關內外報紙都說了,趙神仙是萬家生佛。趙先生如同達摩一葦渡江,可不就是佛麼」
洪災善後,軍需物資採購,衙門採納等等一律用臚濱府銀行發行的紙鈔進行。
百姓商賈自然猶豫,畢竟有前車之鑑。
他們小心翼翼的每次拿到紙鈔,立刻去銀行兌換。
臚濱府銀行發行的紙鈔信任度尚需培養,但萬家生佛趙傳薪的信仰之力這幾日卻猛增不止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