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回劉錦藻宅邸插的眼處,趙傳薪拎着斷手丟在了地上。
劉錦藻就在這裏等着呢,這才過了一刻鐘,趙傳薪就突兀的再次出現了。
還帶回來一隻血淋淋的斷手。
劉錦藻駭然後退:「這,這是誰的手?」
趙傳薪冷冷的看着他:「亞歷克斯·羅伊,一個看管莫干山別墅群的美國人,你認得嗎?」
「這」劉錦藻駭然:「認得。」
趙傳薪坐在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將削斷的雪茄重新點上:「我這人好吃懶做,但性格衝動,嘴很不好,從小到大不斷得罪人,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但我從來不欺凌弱小。」
趙傳薪說的都是實話。
他說話做事從來不給人留情面。
劉錦藻被趙傳薪看的毛骨悚然。
他結結巴巴:「趙先生性情中人,有古之雲長氣概,有翼德之勇力」
趙傳薪抽了一口煙,打斷他繼續說:「許多人見識到了我的性格缺陷,拿他們的良心慫恿我起來堅持真理,可他們的行動卻在嘲笑我受到懲罰。直到有一天,這個世界上沒人敢也沒人能懲罰我。但我知道,這群人道貌岸然,骨子裏卻壞透了。」
劉錦藻面色劇變。
這在影射他呢。
趙傳薪夾着雪茄,指着劉錦藻:「你超勇的,真的。連我趙傳薪你也敢利用。」
劉錦藻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我不知道趙先生在說什麼」
趙傳薪齜牙,再次打斷他:「我改主意了,和旁人做生意,我要大家都有利可圖。跟你做生意,我要你拿成本價給我,敢從我身上賺一分銀子,我就拿你手腳來抵錢。」
劉錦藻手腳冰涼,此時他已經能確信眼前這人是趙傳薪無疑。
除了趙傳薪,沒人會這麼霸道。
他認為,利用趙傳薪不假,可罪不至殘疾。
但他又不敢反駁。
趙傳薪起身:「你須將第一批價值一萬兩銀子綢緞運到你府上,回頭我來取,第二批價值兩萬兩銀子的綢緞運到臚濱府。賬目記清楚了,多要我一分銀子斷手斷腳。」
劉錦藻聞聽趙傳薪要的數目這麼大,嘴裏頓時發苦。
小來小去生意他的確不在乎,但趙傳薪要貨頻率太高的話,會擠占他們家的買賣。
此事因算計趙傳薪買房而起,劉錦藻電光火石間想了許多,他當機立斷道:「趙先生,劉某願奉上一棟房產,只求」
「用不着。」趙傳薪叼着雪茄向外走:「莫干山我看上了,韓明德是吧?避暑會是吧?呵呵。」
劉錦藻張口結舌。
算計了一通,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謂避暑會,不過是美、德、法、日、俄等商人為了私自侵佔莫干山而組織起來的非官方機構。
就好像北戴河的東嶺會一樣。
別看只是民間機構,卻照樣讓當地官府無可奈何。
因為不方便建屋,也沒人有閒錢來此蓋房子,所以讓洋人佔得先機。
他們佔了就是他們的地盤。
涉及到一家兩家還行,一旦涉及到五六個國家,當地官府就嚇尿了。
湖-州府,避暑會。
這裏平日僅有一個眾國洋人地產商聯合聘請的職員看守,清閒的很。
房門忽然被推開,有個穿着牛仔服的高大中國人走了進來。
「避暑會?」
職員皺眉:「這不是伱該來的地方。」
趙傳薪薅住這人頭髮,將他從桌子後面生生拽了出來:「焯尼瑪的還挺狂!」
「謝特,我是英國人」
趙傳薪拉過他手掌按在桌子上,取出一根長長的洋釘手掌握着,拇指抵住,砸了下去。
嗤
「嗷」
取出錘子,用力砸下。
「嗷」
這可比木橛子更狠。
血順着桌子蜿蜒流淌,屋裏充斥殺豬般慘烈的嚎叫。
「再叫把你另一隻手也釘上。」
這人將完好的右手塞進嘴裏,他疼的把食指關節處都咬破了。
好不容易緩過來,他嘴唇哆嗦:「不,不叫了」
「誰允許你們阻攔中國人在莫干山上購置房產的?」
「這約定俗成。」
「你說了算?」
「不,不,先生,我說了不算,冤有頭債有主,您可以找貝爾先生去。」
「他在哪?」
「在獅子橋旁的公館。」
趙傳薪向門外走去。
這人急了:「救救我」
手被釘在了桌子上,他根本拔不出來。
「一時半會死不了,繼續號喪,會有人聽見的。」
「」
獅子橋公館,英國商人貝爾正和湖-州府團防守備柳壽春說話。
柳壽春焦急說:「貝勒先生,你們須得施以援手,那些刁民聯繫上了京師的刑部侍郎沈子敦,要拿我等治罪。」
此時國人翻譯貝爾(bell)為貝勒,多少帶些拼音的意思。
貝爾聳聳肩:「柳大人,我們無權干涉你們官場上的事情。」
柳壽春不可置信:「這兩年,我可是為你們串通百姓,冒充地主四處購地,你們沒少撈得好處,此時不能不管我們啊」
貝爾不滿的敲敲桌子:「先生,我們做的是正當合理的生意,我們沒有犯法,我只是讓你幫忙買地,我沒有教唆你用不正當手段行事,那是你擅作主張。」
柳壽春氣冒煙了,忍氣吞聲道:「你們只是英國的商賈,在我們國家叫做平民,可往日我等對你們恭敬有加,路上碰上了,轎夫都會讓路,怎能幹出如此卸磨殺驢的事情?」
貝爾聞言不但不領情還冷哼一聲:「先生,我需要提醒你,每次購地,我都會支付你們佣金,你們尊敬金主是應該的。」
「你」
這時候,房門被推開。
兩人愕然望去。
趙傳薪嗤笑說:「給洋人當狗是這樣的,資本家只在乎利益,糟糕的東西你真是很糟糕,竟然和洋人狼狽為奸坑害自己百姓。」
柳壽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聞言原地爆炸:「放肆,你算什麼東西」
他指着趙傳薪破口大罵。
嘎巴。
一聲脆響,柳壽春食指誇張的向上彎折。
「啊」
趙傳薪一腳踹出。
咔嚓
柳壽春的右膝蓋向後彎折。
踹斷了狗腿子的腿。
「嗷」
柳壽春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貝爾兩股戰戰,向後退卻:「你,你想幹什麼?我是英國人」
「英國人多你麻痹。」趙傳薪抄起桌子上的電話機,朝貝爾臉頰砸去。
咣。
貝爾腦袋一陣暈眩,沒等恢復神智,就覺得手掌劇痛。
一根釘子將他手釘在了桌子上。
「嗷」
他發出了和柳壽春昏闕之前同樣的慘叫。
「聽說你主事避暑會,不讓華人進駐莫干山?」趙傳薪半拉屁股坐在桌子上,轉着身子問貝爾。
貝爾疼的額頭冷汗直冒,緊咬牙關。
趙傳薪捏着洋釘帽晃了晃:「問你話呢?」
「嗷」貝爾疼的要死:「是,是我。」
「我叫趙傳薪,聽說過嗎?」
貝爾的血都涼了:「聽過,聽過,趙先生我沒得罪你」
「以後莫干山歸我個人擁有,你們違規建房,須得繳納罰金。545號別墅,至少要繳納5000塊大洋。」
這純粹是獅子大開口。
「這不符合法律。」貝爾大聲道。
「現在講法了?你們私自蓋房,佔地,那時候怎麼不講法呢?」
莫干山是他們私占的土地,違規建房,這點確鑿無疑。
不讓華人在那置辦房產,這一點同樣沒有法律可以遵循。
趙傳薪並沒有四處打破規則,規則是發展必不可少的東西。
他只打破那些不合理的規則,或者洋人建立的不平等規則,或者新建立對洋人不平等規則。
貝爾大聲道:「那是無主荒地。」
「跟我犟嘴是吧?」趙傳薪齜牙笑:「打死犟嘴的,淹死會水的。」
他將貝爾腦袋按在桌子上,舉起了錘子。
貝爾嚇得屎尿齊流。
「趙先生饒命,不要殺我,我願意讓出別墅,我願意」
「晚了,誰讓你犟嘴呢。」
趙傳薪一錘子砸下。
咔嚓
再無聒噪。
湖-州府知府夏蘆桐右眼皮一直在跳。
「哎呦,這是怎麼了?」他在案上撕掉宣紙的邊,貼在了眼皮上。
外面忽然傳來喧譁聲。
夏蘆桐眉頭一皺:「何事喧譁?」
一個小吏匆匆忙忙進來:「不好了,知府大人,有賊人打進了府衙。」
話才落,門已開。
趙傳薪拎着一個駐守衙門口兵丁的衣領,讓他和門柱撞擊,「咣」地一聲,兵丁委頓在地。
夏蘆桐眼皮跳的把那宣紙邊都跳掉了。
「大膽!」
趙傳薪扒拉開小吏,抬手給了夏蘆桐一嘴巴子:「大尼瑪啊大?瞧瞧你幹的好事,竟然讓洋人把莫干山佔了,屁都不敢放一個?」
夏蘆桐被打了一個趔趄,巴掌印很快烈過原有臉色。
他恐懼下張不開嘴。
趙傳薪指着他腦門說:「聽好了,我是臚濱府知府趙傳薪,路過此地,發現洋人侵佔了莫干山肆意私建別墅。反正你這湖-州府知府狗幾把不是,給洋人不如給我,以後莫干山歸我趙傳薪所有。我會炮製這些洋人,現在立刻出具文書,畫押簽字。」
夏蘆桐更驚,他囁嚅道:「這,這不合規矩,趙知府不在任上怎地,怎地」
怎地到處跑?
趙傳薪反手又一巴掌:「關你鳥事。一句話,出,還是不出。出,你活。不出,你斷兩條腿,能不能活看造化。」
夏蘆桐是個鼠輩,立即道:「出,快些的給趙先生出具文書」
趙傳薪等他們寫好,此時天色已黑。
府衙們動靜鬧的很大。
不多時有警署的憲台帶着警察匆匆而來,將府衙包圍,朝裏面喊:「裏面的賊人聽着,快快放了知府大人,你插翅難逃」
趙傳薪簽字,畫押,蓋了私章。
等完成後,莫干山便算是交接完成。
以後這裏是趙傳薪私人領地。
他吹乾了墨跡,收起來說:「是你讓他們滾蛋,還是讓我親自來?」
夏蘆桐趕忙道:「讓本官讓我來。」
他出去,沒多大一會兒,警察果然散去。
夏蘆桐沒敢跑。
他知道的比旁人多些,他知道趙傳薪去了漢口,又鑿沉打壞了日德炮艦。
他甚至知道安-慶的事情,知道有一股不明勢力阻撓清軍追擊叛黨,卻又沒傷人。
他猜測那就是趙傳薪乾的。
按照路線,這會兒趙傳薪抵達湖-州府一點也不稀奇。
所以他連懷疑都沒懷疑,斷定眼前這人就是趙傳薪,他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試圖逃跑,在趙傳薪面前,這些都是無用功。
趙傳薪驚奇於此人識時務,玩味的笑道:「你挺聰明,就是沒幹幾件聰明事。」
夏蘆桐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當巨浪滔天,不能逆勢而上,就只能隨波逐流。」
他這麼說,也是這麼幹的。
三年後的動盪中,他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是非之地,讓出了湖-州府,抵抗都沒抵抗,可見嗅覺之敏銳遠超常人。
永遠都不能指責一個人逃命逃的快。
趙傳薪從來不會為難這種人。
他說:「來這裏,是讓你給洋人和他們的狗們帶句話——人是我趙傳薪殺的,今後莫干山的別墅統統繳納罰款,545號別墅將是莫干山物業辦公處,不登記不繳納罰款的,房子統統沒收。」
夏蘆桐很機靈,他甚至都沒問趙傳薪所殺是何人。
只是猛點頭:「趙知府,我一定將話給你帶到。」
趙傳薪想了想說:「莫干山545號別墅門前,以後常設投訴信箱。你把話傳遞出去,在湖-州府周邊,但凡有涉及洋人的不平事,不管是誰都可以寫匿名信投遞,一旦我發現情況屬實必定會還咱們百姓一個公道。」
夏蘆桐瞳孔一縮。
我焯,洋人要倒霉!
趙傳薪不但占山占房,還要在湖-州府這一畝三分地狠狠收割一波信仰之力。
臚濱府。
麗貝卡·萊維上身穿着寬鬆的薄荷綠小簇花釵圖樣宋式斜領錦衣,下面是一條黑色真絲提花盤扣半身裙,腳上蹬着一雙秀氣的麂皮半腰靴,腦袋上還戴着一頂棕色棒球帽和靴子顏色呼應。
未經時尚薰陶的人,永遠不具備鹿崗鎮品位。
而麗貝卡·萊維這一身都是鹿崗鎮出品,必屬精品,尤其是錦衣,充滿中國元素,但比清廷的醜陋服飾要好上一萬一億倍。搭配裙、靴,不但在這會兒絲毫不突兀,放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那也妥妥是穿搭達人,絕對比某紅書上喊號「質疑白女、理解白女、成為白女」的big dump cup們亮眼一萬倍。
她正教授姚冰英文。
姚冰說:「姚大大說,中國語言博大精深,英文是半吊子語言,不學也罷。」
姚大大即姚佳。
麗貝卡·萊維皺眉。
不是她覺得自己的母語多好,而是覺得姚佳太極端。
她想了想說:「你師父其實很喜歡中國文化,他沒事的時候總把玩玉佩,經常偷偷練字。但是,他雕刻的玉佩,有中國傳統的神獸,例如貔貅,也有他所謂的抽象派作品,一些粗看雜亂細品又充滿韻味的線條;他有時候會穿長衫,但更多時候穿工裝或者西服;他經常偷偷躲起來練字,卻不練毛筆字,而用硬筆書寫,可神韻還是軟筆的神韻。你猜這是為何?」
姚冰撓撓頭:「為何?」
他其實根本不願意想這些。
麗貝卡·萊維循循善誘:「因為你師父緊跟時代步伐,他表現的囂張,可內里卻謙遜的很。他知道硬筆必將替代軟筆,所以他只練硬筆。他知道穿着寬袍大袖無論做工還是打仗,都沒有優勢,所以他很少穿長袍。他知道藝術也在不斷演變進化,所以不拘泥於傳統。他在傳統之上與時俱進。」
「誰的東西好,咱就學誰麼?」姚冰有些明白了。
點點頭,麗貝卡·萊維笑了:「是的,豆包,你說的很好,這就叫實用派。」
姚冰受到鼓勵,腦袋活躍了些。
他問:「難道說,姚大大錯了嗎?」
「他沒錯,他只是不夠了解英文。中文平平無奇的一句話,翻譯成英文可以讓人眼前一亮,等閒的英文翻譯成中文同樣可以令人驚艷。」
姚冰無論對國學還是英文都一知半解,顯然他很迷惑。
麗貝卡·萊維抽出一張紙,寫了一行英文,又寫了一行漢字。
她說:「你看,我們說一句最簡單的話。假如你胃疼,不想去讀書。我對你說,晚上你吃點胃藥,明天接着去學校。那翻譯成英文可以是——Duse of magnesia for you tonight and school tomorrow。我認為這時候英文練達而美。再說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中的一句話——Like far off mountains turned into clouds,你師父認為翻譯成中文應該是——山遠盡成雲!我覺得這時候漢字練達而美。」
姚冰已經學了不少漢字和英文,雖然認不全,但大略明白了些,佩服說:「姨娘,你真是了不起,你什麼都懂。」
麗貝卡·萊維被他說的不好意思:「要說厲害,還是你師父厲害,他懂得戰爭、美術、雕刻、廚藝、木匠活、鐵匠活、格鬥、槍械、經濟學、會彈奏結他和鋼琴、會唱歌,他甚至還懂得給人算命他精通中英文,能進行簡單日語對話,還能說些俄語、韓語,他能寫一手漂亮的楷體和草書,也能寫漂亮的哥特手寫體英文。許多人說他懶惰,他只是將時間都用在了感興趣的事情上面。」
這話或許連趙傳薪本人聽了也得臉紅。
但臉紅過後,肯定也要大言不慚的說一句:老子連狗的話都能聽懂。
姚冰聽了,頓時不明覺厲。
這其中許多詞兒他都不知道是啥,但就覺得師父太牛逼了。
牛逼師父趙傳薪馬不停蹄的從湖-州府出發,在海上疾馳,用了近四個小時才抵達澳島玄天宗分部。
本以為這裏沒人,可李梓鈺卻還在分部大樓辦公,連秘書都沒下班呢。
趙傳薪進門的時候氣氛有點曖昧。
似乎撞破了什麼好事。
他咳嗽一聲:「咳嗯那個啥,去給我弄點吃的回來。」
秘書直接原地起跳,李梓鈺大為光火。
玄天宗長老兼法律顧問兼副掌門李梓鈺不滿的說:「掌門,你來也不說一聲,甚至不敲門,這也太失禮了。」
趙傳薪負着雙手,滿臉嚴肅:「上班就上班,下班就下班,這樣點燈熬油,難道不是在浪費公款嗎?真是豈有此理,玄天宗日子過的緊巴巴,都是讓你們鋪張慣了浪費出來的。」
這個鍋李梓鈺可不背:「我們澳島分部,支撐着港島70%資金輸出。」
秘書卻瞪大眼睛——眼前這位吊兒郎當的男人是玄天宗掌門,趙傳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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