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們彼此引薦後,趙傳薪看見劉永和押着另一個熟人來了。
齋藤季治郎。
筱田治策驚呼:「齋藤君!」
他以為齋藤季治郎已死,沒想到只是在鎖骨處中彈,離死還有段時間。
只是他發現齋藤季治郎走路姿勢怪異,右側鎖骨受傷,左手卻時不時地抽搐一下。
趙傳薪開心的笑:「呦西,這不是齋藤君麼,別來無恙啊?」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齋藤季治郎能將趙傳薪千刀萬剮。
「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不特麼廢話麼?」趙傳薪無語。「你的生死從一開始就掌握在我手中好麼?」
齋藤季治郎語塞。
趙傳薪看看戰神小隊那邊,他們打的鬼頭鬼腦,傷亡不大。
寧安也活的好好地,除了臉色發白。
膚如凝脂,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這些生理特徵放在一個男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據說當時朴升烈極力挽留,讓寧安留在韓國,寧安不干,非要跟趙傳薪走。
也不知道朴升烈看這小子哪好了。
趙傳薪又看齋藤季治郎左右肩不平衡,左臂還總是抽動,就說:「造型挺別致啊。」
齋藤季治郎垂首不語。
趙傳薪拍拍手:「好了,人都齊了,這倆貨也該上路了。」
筱田治策身體顫抖不已,這是面對死亡應有的表現。
劉永和繞過齋藤季治郎,來到趙傳薪耳旁低聲道:「這一戰我們損失的彈藥不計其數。你把這兩人交給我,我來處置。」
趙傳薪沒聽明白:「這和損失有什麼關係?」
劉永和發出一陣咳,呼吸間有嘶嘶聲,他說:「鹿崗鎮已經斷了背水軍的錢糧支助,以後要靠我們自己了。」
趙傳薪笑容僵住。
「沒事,現在間島是我們的了。收稅,做買賣,不愁軍費。」趙傳薪掰着手指頭,精打細算:「我去一趟美國,還能掙一筆,到時候就有錢了。」
他成功的被劉永和繞的忘記了處置那兩個鬼子的事。
劉永和無奈道:「你看死傷的撫恤,此為當務之急啊」
趙傳薪牙花子疼:「我剛從韓國那弄來了十萬塊日元,還沒捂熱乎呢。」
「用不了那麼多。」
趙傳薪下意識的按照鹿崗鎮保險隊的撫恤來算賬了。
聞言一愣,是啊,背水軍的撫恤遠遠沒有保險隊那樣高昂。
遠水不解近渴,趙傳薪說:「十萬塊還是給伱留下,等到收支平衡再說。」
「總之你把他倆交給我吧。」劉永和又想起一件事:「李光宗派人捎信來,說美國有個叫,叫什麼福什麼耳的,說讓你儘快去美國,要提前佈局什麼的。」
「傑西·利弗莫爾?」
「對,就是那個美國鬼子。」
「行,我知道了。那齋藤季治郎和筱田治策你看着辦。」
背水軍還得交給劉永和去帶,趙傳薪決定給他這個面子。
這邊戰後清點,關押俘虜,戰場撿屍等等忙活的飛起。
西山坡,
陳昭常狐疑道:「怎麼好像不打了?」
吳祿貞放下望遠鏡,無語說:「勝負已定。」
旁觀一場高潮迭起精彩紛呈的戰爭,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可供學習的經驗。
雙方打的可圈可點,吳祿貞自認為換成是他們任何一方,都未必有他們做的好。
他應當不會像齋藤季治郎那樣放手一搏,也不會像劉永和那樣膽大包天的放敵人靠近再來個回馬槍。
所以,他才覺得學到了東西。
別看劉永和這種人是野路子出身,但仗打的多了,對戰局的把握,遠比吳祿貞紙上談兵要強。
陳昭常聽勝負已定,急忙問:「誰贏了?」
「自然是背水軍。」
陳昭常有些服氣的嘆息:「智深勇沉,僄悍滑賊,百戰百勝,趙傳薪無愧呼戰神之名。發梁焚舟,背水而陣,一鼓而定,自此間島一隅,可以拿到台上討論了。」
吳祿貞發笑:「那陳大人,覺得如果和日本人商談間島之事,要不要讓背水軍也參與其中呢?」
「這此乃國家大事,想來朝廷濟以寬仁,致使背水軍不負賊寇之名,卻也難登大雅。」
「難登大雅?」吳祿貞拔高了聲調:「陳大人以為比起北洋軍,背水軍如何?今昨兩日,換成是我們對陣日軍,勝算幾何?」
陳昭常口乾舌燥:「想來,不會比背水軍差了。」
吳祿貞笑了:「陳大人軍事才能看來比吳某要強上不少,吳某自認為,就此戰而言比起劉單子弗如遠甚。」
陳昭常語塞,他自然是比不上吳祿貞的。
連吳祿貞都覺得這一戰背水軍表現出彩,那他也沒法反駁。
只是,他面露古怪:「綬卿,你究竟是站哪一方的?」
這句話讓吳祿貞如遭雷擊,毛骨悚然。
差點忘了自己還是個臥底,這次因為趙傳薪帶背水軍打贏了今年風頭正盛的日本人,他有些興奮了。
趕忙改了口風:「哦,我自然心系朝廷。」
陳昭常又看看他:「既然戰事已定,那咱們這就回去吧。」
他看看一眾北洋將士,他們臉上也帶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欽佩之色,顯然也是認可背水軍的戰力的。
大概心裏有數,知道該怎麼上報給太后了。
奉天,
徐世昌正在家中宴客。
他對面坐着的是貝勒爺愛新覺羅·載濤。
愛新覺羅·載濤是親王愛新覺羅·奕譞第七子,是愛新覺羅·溥儀的叔叔。
他也算是慈禧目前的防備對象之一。
如今來徐世昌家中做客,這關係就顯得十分微妙。
兩人只是小酌,並不勸飲,氣氛融洽。
「徐總督治下,電燈、軍警無不備具,街市煥然一新,我下榻的公署儼然歐式風格,令我大開眼界。」
徐世昌微笑,笑意中不無自得之意。
可嘴上卻謙虛的很:「世昌夙興夜寐,唯恐辜負朝廷信重,但所謂愚者多慮,能有一點點成就,實不算什麼。」
慈禧年事已高,光緒帝身體不好。
能活多久,真是個問題。
尤其是慈禧,據說被趙傳薪當初嚇的不輕,自那起食不甘味,心神不定,夜裏常常要被驚醒數次。
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好像比賽一般,光緒帝身體虛的讓人很懷疑是否會走到慈禧前頭。
這種情況,愛新覺羅·載濤的地位就愈發的微妙起來。
世人普遍認為,他就是下一個慶親王
「徐總督過謙了,你的政績是有目共睹的。」
愛新覺羅·載濤隱晦的點撥了一句。
兩人心照不宣,舉杯淺飲。
這時候,管事匆匆來報:「老爺,收到了間島的消息。」
徐世昌不滿道:「有什麼事,容後再報。」
管事點點頭,躬身就要退下。
這時候,愛新覺羅·載濤開口:「無妨,公事為大,看一眼不打緊的。」
徐世昌只得將電報內容看了一遍。
他以手撫膺,略微失態,暢快大笑起來。
愛新覺羅·載濤好奇:「何事讓總督高興?」
徐世昌笑容一滯,有些猶豫。
畢竟事情涉及到了趙傳薪,而趙傳薪和慈禧和清廷
想了想,徐世昌目中閃過精芒。
有些事,點名了,或許反而會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他說:「貝勒爺知道趙傳薪嗎?」
愛新覺羅·載濤失笑:「很難不知道!」
「日本人野心勃勃,在間島區域製造事端。趙傳薪此人鷹視狼顧,同樣不遜。他為了幫綬卿去韓國盜取《大東輿地圖》,在韓國又鬧騰了一陣。日本人藉機生事,派軍越境,以剿匪名義攻打趙傳薪的背水軍。千鈞繫於一髮之際,趙傳薪趕回,將日軍擊敗。一役擊斃千餘日軍,俘虜數百,繳獲槍支火炮機關炮無數,甚至生擒了筱田治策和齋藤季治郎。」
「嘶」愛新覺羅·載濤沒想到趙傳薪竟然彪悍如廝。
這擊斃和俘虜數目,一聽就知道日軍至少派出了兩個大隊。
這是全軍覆沒啊!
民間的武裝團體,自鬧義和團之後,再沒聽說過能和列強正規軍硬剛的。
能擊潰日本人,那也意味着能打敗北洋軍。
徐世昌說:「這趙傳薪,這次的確讓我刮目相看。」
愛新覺羅·載濤問:「他去韓國,鬧騰什麼了?」
徐世昌笑了:「那事情可就多了。貝勒爺竟然沒聽說,趙傳薪刺殺伊藤博文的事情嗎?還有濟物浦區的古路基嶺上,他一人拼刺刀拼日本二三百人的事跡」
愛新覺羅·載濤雖然關注實事,但目光放在歐美等地更多一些。
待聽說趙傳薪靠一人之力,能和幾百日軍拼刺刀,愛新覺羅·載濤覺得這是在天方夜譚。
誰要是相信《三國演義》裏的將軍能在幾萬大軍中來去如風,那誰就是傻子。
別的不說,有幾百弓手同時攢射,再厲害的將軍也得被射成刺蝟。
再者,讓一個人拿刀砍殺二百頭豬,怕是也會氣力不濟。
這如何可能?
所以,他尬笑兩聲,並沒有答話。
心說徐世昌也是一員封疆大吏,怎麼聽風就是雨。
義和拳那會,倒是聲稱什麼刀槍不入。可一通槍炮下來,死的不能再死。
趙傳薪難道就有三頭六臂嗎?
徐世昌看了他的神色,能猜出一二他心中所想:「這件事,是從日本人和韓國人口中傳出來的。至於真假,我看日本人患上了『恐趙症』,即便有所誇大,也肯定發生了一些事的。」
「哈哈。」愛新覺羅·載濤不予置評:「對了,他在間島打敗日本人,徐總督為何高興?」
徐世昌臉上帶着快意:「日本人狼子野心,得寸進尺。他們以剿匪名義越境,朝廷不願擅開邊釁,令我按兵不動。如果日本人勝了,他們很有可能自此駐兵於間島。但是他們輸了,我們便可以在談判桌上解決爭端。日本人向來欺軟怕硬。」
「原來如此,這般說來,趙傳薪是替徐總督解決了心腹之患。」
「這也是我想說的,貝勒爺可否替趙傳薪在朝廷聲援一二?我覺得,朝廷不該與他鬧得太僵。此子雖說桀驁難馴,可他做事多半對外,視列強為仇寇。其實,本質上並沒有妨礙朝廷。」
愛新覺羅·載濤嘆口氣:「這件事,恕難從命。不是不願意幫,是幫不了。除非,有一天太后她老人家」
話說一半便頓住。
後面要靠徐世昌腦補。
徐世昌拱拱手:「想來趙傳薪還年輕,能等得起。我先替他謝謝貝勒爺。」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但也是徐世昌故意為之。
「你和趙傳薪有交情?」愛新覺羅·載濤似笑非笑,怎麼說趙傳薪也是慈禧的眼中釘肉中刺。
明面上還是通緝要犯。
「不曾見過面,不曾通過書信。」徐世昌一口否認,而且他說的也是事實。「倒是公讓,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不過當時雙方鬧得不算愉快,趙傳薪和公讓當面對峙,最後公讓不敵,讓步了。」
公讓是趙爾巽的字,是原本奉天將軍,也相當於關外三省總督。
只不過徐世昌上位後,他調任別處了。
愛新覺羅·載濤納悶:「既然不相識,徐總督為何替他出頭?」
徐世昌苦笑:「自公讓起,到我這裏,經略三省首要是鎮壓剷除當地的匪寇。那些響馬綹子之流,呼嘯來去,打家劫舍,不可不除。幸有張z淋熟諳此道,輔佐我們除此禍害。然而,在鹿崗鎮周邊,早就沒有綹子生存土壤了,貝勒爺可知為何?」
「為何?」
「因為趙傳薪在的地方,所有綠林中人都要退避三舍。如若不然,趙傳薪一聲令下,鹿崗鎮保險隊朝發夕至,一人雙馬乃至三馬,武器精良,比他們還快,比他們還狠,且向來以少打多,十人趕打百人山頭,百人可連拔數寨,犀利異常。」
咋說呢?
這種好像話本演義一樣的橋段,哪怕愛新覺羅·載濤貴為貝勒,也聽得津津有味。
因為他也好武事,還是個京劇票友,甚至本身武功紮實,能短打能長靠,登台亮相也是能博得喝彩聲的。
「這般厲害?」
「不但如此,這些人和咱們北洋軍不是一個路數。他們向來以騎兵作戰,能馬背上開槍且例無虛發,騎術之精湛堪比元朝時期的蒙古人。往來無敵,縱橫於日本、沙俄乃至於當地的綠林當中,自結隊以來從無敗績。我聽聞,保險隊數百上千人,人人皆是軍中精銳,人人能以一敵十。」
這就牛逼了。
愛新覺羅·載濤雖然聽說過一些鹿崗鎮的事,但從來沒人能說的像徐世昌這麼仔細。
「所以,你不敢動他?」
「非也,不是不敢動。趙傳薪此人頗有治兵之能,而且有他在,能抑一地匪患,還能壓制日本人和俄國人。但凡關外有他在,日本人會收斂不少。」
「徐總督真是用心良苦。」
徐世昌笑了笑,也沒繼續謙虛,他說:「所以我不想朝廷和他鬧的太僵。此人能稱得上是愛國志士,這種人才,不加以籠絡,實在是朝廷一大損失。」
愛新覺羅·載濤感興趣的點點頭。
他倒是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戰神了,只是現在時機不對。
慈禧收到了來自於陳昭常上奏的消息。
她老態龍鐘的臉,色澤發青,愈顯灰敗:「此賊竟然還沒死?真可謂禍害遺千年。」
吊着膀子的李蓮英,醜臉抽搐:「老佛爺,趙傳薪又怎麼了?」
該說不說,李公公做事還挺講究的,一般情況拿了錢就會辦事。
只是老了老了,遭此一劫。
他和慈禧不同,慈禧恨趙傳薪恨的咬牙切齒。
李公公卻怕了。
橫的怕不要命的。
上次他算是被慈禧給連累了,他甚至都不敢說趙傳薪半句壞話。
依着這貨的性格,要是壞話傳到他耳朵里,李公公覺得自己這條老命可能就不保了。
慈禧哼了一聲:「此賊和日軍打仗,勝了。」
李蓮英臉上古井無波,非常佛系:「佛爺,賊打賊,這也算好事,不必動怒。」
慈禧抿了抿嘴:「可我這心裏,就是不舒坦。」
李蓮英忽然想到了個點子:「佛爺,今年關外新創幾道美食,不如我叫人做來,給您嘗嘗?」
慈禧看看悲催的李蓮英,他也挺慘的,於是心軟:「小李子,你有心了,是什麼美食?」
「一個叫燒烤,一個叫米線。」
慈禧暫時忘記了趙傳薪,皺眉說:「燒烤?米線?聽着可不新鮮那。」
李蓮英別的才能沒有,逢迎拍馬的功夫很到位。
他趕忙解釋:「這燒烤,是將牛羊肉,切成小塊,拿二十餘種佐料餵好。以炭火炙烤,須得用那種鐵皮的方正小爐子,受熱才均勻。米線雖不新鮮,但是關外卻有了新吃法,主要用燉雞老湯來煮,味道醇厚濃郁,佐以老醋和蜀椒榨的油,能叫人吃三大碗。」
慈禧來了點興趣:「哦?此兩種吃食,是從關外何地傳來?」
李蓮英自然不敢說實話。
這他媽就是鹿崗鎮傳出來的。
但是好在,兩種食物已經不僅限於鹿崗鎮,其它地方也有了。
於是胡扯道:「據說是個讀過書的老餮,根據古書上得來的方子研製出的美食,又有養生的功效」
「那你找人做了呈上來我嘗嘗。」
李蓮英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別看慈禧高高在上,可也不能洞察一切。至少在美食一道,這輩子不知道被忽悠了多少次。
李蓮英心裏想,這還多虧了趙傳薪,多虧了鹿崗鎮,炮製出美食,讓老佛爺多吃一碗飯也是好的。
李蓮英正琢磨的鹿崗鎮,此時卻迎來了個陌生人。
李叔同到了治安所,劉寶貴招待的。
「你是李叔同?我聽傳薪說過你,他說你遺世而獨立,是個才華橫溢的文藝天才。」
李叔同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趙傳薪是個當面說壞話,背後說好話的人。
他靦腆道:「趙隊長謬讚了。說來慚愧,在日本幸得趙隊長資助和提點,否則在下還不知道家裏出了許多大事,給家裏添負擔。這次來,是為了還趙隊長的人情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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