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嫿心裏什麼地方仿佛塌了一角。
顧北弦大老遠,跋山涉水地跑過來。
就因為不放心她,專程跑過來看她一眼。
之前因為被他懷疑,憋的那股子委屈頓時消減了一大半。
她往他懷裏靠了靠,很小聲地說:「那男人摸進來撕我衣服時,我都快噁心死了。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敢侮辱我,我就殺了他,然後自殺。」
顧北弦心裏驟然一空。
緊接着狠狠一疼。
像被什麼猛獸用尖銳的牙齒,用力撕咬了一口,疼得他半天沒緩過勁來。
他握緊她的腰,把她按進自己懷裏,緊緊抱住,嗔道:「傻瓜,不許說這種傻話。」
和她相依為命三年,他聽不得這種話。
蘇嫿默了默,說:「幸好顧……」
說到一半,她突然打住。
本來想說幸好顧謹堯來得及時。
但想到顧北弦不喜歡她和顧謹堯走太近,就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她改口說:「幸好你來了,要不我今晚都不敢睡覺了。」
顧北弦其實猜出了她下半句要說什麼,眼神登時就變了,變得很陰鬱。
聽到後面她改了口,他眼底的鬱氣又散了。
他輕輕摩挲着她的後背,溫聲說:「我又帶了兩個保鏢過來,都留下。不要怕被別人說派頭大,他們一群糙漢子,走哪兒都安全。你長得這麼好看,到哪兒都容易被人惦記。」
這次蘇嫿不再反駁了。
早知如此,就應該聽顧北弦的。
多帶幾個保鏢,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因為晚上受了驚嚇,睡沉後,她又開始做噩夢了。
夢到十三年前那場火災。
大火熊熊,狂風凜冽,濃煙瀰漫。
白皙清瘦的少年,拼着命地把她從火里推出去,自己卻葬身火海。
她淚流滿面,伸長手臂,哭着喊着「阿堯哥」,想把他從火里拉出來,卻怎麼也拉不動……
顧北弦看着噩夢中的女人,眼角噙着淚,夢囈地喊着「阿堯哥」。
他微微蹙了蹙眉頭,把她拉進懷裏,輕輕拍着哄着。
心想,喊就喊吧。
他忍了。
只要她別認出顧謹堯就是陸堯就行。
只要她別離開,夢裏喊什麼,他都認了。
次日醒來。
蘇嫿從床上坐起來。
看到顧北弦從衛生間裏出來。
西裝筆挺,穿戴整齊,像是要出發的樣子。
望着男人清俊英朗,氣度風華的面龐,蘇嫿忽然就很捨不得他走。
她披了衣服從床上下來,走近他,默默地抱住他的腰,頭埋到他懷裏。
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肢體動作出賣了她依依不捨的內心。
顧北弦笑了笑,揉揉她的頭,「不讓你來,你非得來,現在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吧?」
蘇嫿嗯了一聲。
「快點忙完回去。下次這種活,能推的就推,儘量不要出京都。離得這麼遠,我來看你一趟,都不方便。」
明明自己黏着他,不捨得讓他走,蘇嫿卻故意倒打一耙,嗔道:「顧總,你好黏人啊。」
顧北弦勾唇淡笑。
他微抬下頷,俊臉一派清冷,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我黏自己老婆,天經地義。」
蘇嫿心裏甜絲絲的。
第一次覺得「老婆」這種稱呼,原來可以這麼動聽。
看似普普通通,實則情意綿綿。
下面藏着很深的感情底蘊。
是同甘共苦,是相濡以沫,是榮辱以共。
顧北弦要把兩個保鏢全都留下。
蘇嫿怕他路上出意外,非得讓他帶走一個。
顧北弦拗不過她,就帶走了一個,等會兒路上打電話,再派兩個保鏢過來。
他覺得保鏢這種東西,越多,蘇嫿就越安全。
蘇嫿送顧北弦出去坐車時,在樓下碰到了沈鳶。
她昨晚失眠,吃了兩片安眠藥,睡得死沉死沉的。
蘇嫿發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看到顧北弦,沈鳶熱情地迎上來,打招呼道:「嗨,大帥哥你好,你怎麼也來這裏了?」
顧北弦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目光鋒利。
一張俊臉,陰沉得像寒冬臘月的雪。
一言不發地走過去了。
渾身氣壓低到離譜。
他覺得蘇嫿來這裏,都是被她挑唆的,把人叫來了,也不關照好。
昨晚蘇嫿出了那麼大的事,她面都不露一下。
沈鳶熱臉貼了個冷屁股,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她一把拉住蘇嫿,問:「顧大帥哥這是怎麼了?剛才看我那一眼,好嚇人。」
蘇嫿急着送顧北弦,隨口說:「他性格就那樣,習慣了就好。」
「這樣啊。」沈鳶遲疑了下,鬆開她。
送走顧北弦,蘇嫿返回房間。
想了想,給顧謹堯去了個電話,向他致謝。
昨晚顧北弦忽然來了,她都沒來得及好好向他道謝。
聽完她的謝言,顧謹堯隨意道:「不用客氣。你這種難得一遇的人才,人人見而護之。」
聽他這麼說,蘇嫿暗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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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對自己沒有男女之情。
否則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了。
她不想欠他人情,便說:「你父親不是喜歡八大山人的畫嗎?他還缺哪幅,我幫他臨摹一幅。」
「不用了。昨晚的事,舉手之勞,換了誰,我都會救,你不用放在心上。」顧謹堯輕描淡寫道。
蘇嫿想了想,「那我看着臨摹了。」
顧謹堯拗不過她,便說:「他還缺一幅枯木寒鴉圖。」
「好,等我回京都再畫好嗎?這裏沒有合適的古宣紙。」
「不急,慢慢畫。」
掛電話後,蘇嫿繼續修復古帛畫。
忙到下午,隱約聽到外面變得熱鬧起來,好像來了很多人。
蘇嫿正好累了,舒展了下腰身,放下手裏的活,推開門走出去。
看到好幾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被一群人簇擁着走進來。
想必是參與此次戰國墓挖掘的專家們。
一次大型考古,需要地質學家、歷史學家、文學家和文物修復專家等全力合作。
有個蘇嫿認識的古書畫修復老專家,也在裏面。
姓齊,叫齊柏松。
蘇嫿一出門,齊柏松就看到了她,頓時眼前一亮。
隔得老遠,他就笑呵呵地打招呼:「蘇家小孫女,你也在啊。聽人說這次考古,來了個天才小姑娘,我一猜,就是你。」
他笑聲爽朗,嗓門又大。
一開口,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蘇嫿看過來。
蘇嫿被看得有點難為情,微笑着回道:「您好,齊老。」
齊柏松哈哈一笑,連聲說:「好,好,你好。」
兩人互相打過招呼後,蘇嫿剛要回屋。
察覺人群中有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正盯着她看。
蘇嫿順着那道目光看過去。
是一個鬚髮皆白,身材魁梧的老人家。
看年紀,得有八十開外了吧,穿深藍色真絲唐裝,臉上皺紋很深,一雙眼睛卻銳利如鷹。
他的目光太直接,也太複雜了,看得蘇嫿一頭霧水。
緊接着,那老人大步朝她走過來。
步伐矯健得和他那個年紀極不相符。
離蘇嫿二十米開外,老人家緩緩停住了腳步。
他盯着她,一個勁兒地端詳。
不知怎麼的,眼角就慢慢變紅了。
半晌,他蠕動着干皺的嘴唇,喃喃自語道:「像,像,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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