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瞻當然不至於貪這個功。他怎麼對這丫頭的另說,這參總歸是她花錢買來的,又是她同意讓出來的,程家過得此關,必定得想方設法的回報。
看到這丫頭在傅家過得確實艱難的份上,也看在她外祖父當年出資籌糧支援軍餉的義舉份上,他就領她來這一趟,讓程家記得她這份人情。
此時程少馳望着傅真,這才反應過來為何裴瞻會帶着她登門了!原來這才是他們程家的救命恩人啊!
「恩人在上,請受我老程一拜!」
程少馳袍子一撩就要拜下去。
傅真嚇得不輕!連忙跳開:「大將軍使不得!」
換成前世她也勉勉強強吧,畢竟論的是同輩,這是她喊了十幾年的馳三哥,若是梁寧給的參,他實在要拜也不算折她壽!
可眼前這是平定天下有功的功勳武將,要是沒他們這批人救百姓於水火,如今能不能有這具身體都不好說呢!如此傅真哪能受得?!
程少馳見狀,便喊兩個兒子來跪,話音沒落呢,程持禮已搶先趴倒在地:「恩人在上!請受在下叩拜!姑娘救了我娘,那今後姑娘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程持禮永世難忘您的恩德!」
算你小子有良心!
傅真笑眯眯將他扶起:「小將軍言重。今日能識得將軍,深感榮幸,能讓那枝參為將軍府排憂解難,這是小女子的福氣,豈敢受將軍此等膜拜?倘若小將軍實在心下難安,日後見了便稱一聲小友,小女子便心滿意足。」
等程夫人身子好了後,敢不來聽候差遣就打死你!
說完見程持仁也要拜,她連忙架住:「指揮使大人,您就莫折煞小女子了!」
仁哥兒挺厚道一人,可不能真讓他拜。
大傢伙看她客客氣氣,雖不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言談卻揮灑自如,且並不居功自傲,除了裴瞻外心裏各都暗贊不止。
程少馳更是道:「傅小姐雖說長得瘦弱,但舉止大方灑脫,頗有幾分我等行武之人的風采。好女子,好女子!」
連贊了兩聲後他又道:「令尊在哪裏供職啊?看看我老程認得不認得!」
傅真道:「回大將軍,家父乃禮部主事傅筠。」
裴瞻也道:「傅小姐的外祖父便是前朝皇商寧泊池老先生。寧老爺子過世後,便將寧家家產交由了傅夫人繼承。今日傅小姐拿着這枝參去辦事,正好,讓我碰到了。傅小姐深明大義,願意把參讓出來給伯母醫病。」
說到「深明大義」幾個字,裴瞻深深地朝傅真瞥去一眼。
倒是看不出來,幾句話的工夫,她就把這定國大將軍府一府的老爺們兒給收服了。
「原來是寧家的外孫女!」程持禮道,「令外祖父我聽說過!」
「聽說過就聽說過!指着人家幹什麼?對恩人沒點禮貌!」
程少馳拍了下他腦袋,轉頭又笑呵呵地:「傅小姐,你坐着!先等我處理完手頭這事,再來陪你吃茶!眼下就讓——」
說到這裏他看了圈四周,卻都是些老爺們,也沒個合適的人,便又指回程持禮:「在你嫂子出來之前,你好生招待傅小姐!」
傅真其實本想見見程夫人的,但這麼一來,也知道施救程夫人之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事,便順路告辭:「還是夫人身子要緊,大將軍只管去忙,晚輩不打擾了。」
程少馳有心好好招待,可眼下心已經飛到了內宅中,只恨不得立刻綁來太醫給程夫人治病,實在無法抽身,便也點了頭:「今日招待不周,還請諒解。等過幾日,我再登門致謝!」
又着人去取銀子,這枝參定要算買的,被傅真堅辭不受。只好讓了另備了份禮,再招呼程持禮:「好生送小姐出府,不得有誤!」
這邊廂裴瞻卻道:「我也走了。傅小姐就與我同出去罷。」
出到程家外頭,宮裏胡太醫已經趕到了。可見先前滇丹參露面時,程家已經有人進了宮。
傅真看着這熟悉的府邸與高牆,又看着還是被他老子趕了出來、此時憨頭憨腦站在面前,雙手下垂恭送自己的程持禮,她只覺又變回了梁寧。
再進程家已然如此,真不知將來去了梁府又將如何心境?
想到這裏她心頭熱血一陣狂涌。再瞄一眼裴瞻,對方卻也在睨着她——
罷了。
這傢伙對自己還抱着滿肚子戒心,如今連她踏足梁家都要盯着,回梁家的事切不可操之過急。
這裏就此道別。
傅家馬車走後,程持禮還送了兩步,被裴瞻一把拽回來:「看什麼呢?人家有婚約的。」
程持禮撓頭:「這位傅小姐還怪好看的咧!」
裴瞻睨他一眼,上了馬:「皮囊再好看有什麼用?還得心地美。」
程持禮不服:「傅小姐心地也美啊!」
這麼貴重的滇丹參,她竟然送來救了他娘,還不「美」?
裴瞻不以為然地輕哂,目向遠方:「還有更美的,比她強出一萬倍。」
說完他又斂色:「別被美色弄昏了頭,我只是偶然識得了她,對她為人和稟性並不清楚,你記恩歸記恩,多少也要留個心眼。」
程持禮又撓頭:「你這話我聽不懂。啥意思啊?」
裴瞻頓了下,說道:「她好像對梁家挺感興趣。」
因為那枝參是實打實的深山老參,裴瞻便選擇了忽略過程里的某些巧合,到底沒有什麼比救命更重要。
可是事情過去了,該警惕的還是得警惕。
她對梁家感興趣的背後,倘若有不可告人的企圖,那她對程家沒準也會不懷好意。
這麼一來,提醒眼前這呆子就顯得十分必要。
畢竟程少馳不可能長久與一個低了一輩的官戶千金直接打交道,就算有必要他也會找上傅筠。
而程持仁已有妻室,他自也不可能與她多有接觸。
程夫人目前抱病,也不可能有這份心力。只有程持禮這個呆子,會擁有許多跟傅真接觸的機會。
「那丫頭精着呢,你別到時候被她賣了都不知道。」
說完裴瞻就打馬走了。
三月的風迎面吹來,面上溫暖,心底里卻有某處仍裹着秋的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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