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里的動靜,自然也有人一字不落地傳稟到她的耳里。
「姑娘,太太這次看來是鐵了心了。」
最後一次遞消息進來的金珠眼裏有着濃濃的擔憂。
傅真合上賬冊,嘆了一口氣。
其實傅真並不太希望得來這個結果。
不和離,傅真也不是沒有辦法將傅筠拿捏得老老實實。
何況這次過後,傅筠就算再糊塗,也該有幾分清醒了,柳氏母女竟然與傅老夫人一道合謀,這已經不只是內宅爭鬥這麼簡單,再放任她們下去,傅筠的官途岌岌可危。
他再無能也是個進士出身,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也不可能不會取捨。
和離雖說可以杜絕過往所有麻煩,可這個世道終究是強者的天下,傅夫人沒有了官眷身份加持,以商戶女在世間立足,必然要受不少冷眼。
再有,按世情,夫妻和離後,子女是要跟隨父親的,也就是說,如果傅筠不放手,那傅真和傅嘉就無法跟着傅夫人一起生活,傅夫人既然力求斷絕關係,自然不可能放着他們姐弟跟隨傅筠而去。但如此一來,傅嘉的前途就要受些影響了。
作為官家子弟,傅嘉憑這份天姿將來入國子監不會有太大問題,可作為商戶之子,他首先就失去了入門的資格。少了當官的父親的提攜,將來的仕途,也會要打些折扣。
但是!
傅夫人自從嫁到傅家,從未曾被尊重過,她前十年生活在婆婆的打壓和丈夫的欺騙里,後來六年則被丈夫和侍妾聯手踩壓,就連傅柔那樣一個庶女竟然都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對於一個曾經也是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的富賈千金來說,也是該擺脫所有的束縛,活回她自己了。
傅真將面前所有的文書賬簿往金珠面前一推:「你把這些給母親送去,她會用得着。——碧璽,你去把嘉哥兒叫過來。」
……
前堂這裏,傅筠坐了半晌已經緩過來了。
他撿起了地上的和離書,看了兩遍後說道:「你父親臨終時還曾囑你我相扶終老,不想還是走到了這地步。也罷,你既執意如此,這宅子是你父親當初求下來的,我也不與你爭。
「——鄭福!你來對對這些賬目,如無錯漏,便該補的補給太太,補不上的,便立下欠條,來日再還。
「我們位於西城慶安坊的宅子,收拾出來,天亮後我們就搬過去。別忘了通知大姑娘和二爺——不,大爺,讓他們都收拾好行李,一道搬過去。」
「且慢!」聽到此處的傅夫人出聲,「誰說過真姐兒和嘉哥兒要隨你去的?」
傅筠抬頭:「他們是我傅家的兒女,自然隨我同去!」
傅夫人站起來:「他們也是我的兒女!而且,這些年都是我在一力撫養教育他們,你這個當爹的根本就沒有盡到過責任,他們必須跟我!」
「任你說再多,也抹不去他們是我傅家血脈的事實!」傅筠也怒了,「餘事我皆可不計較,我們傅家的血脈怎可流落在外?這是天經地義之事!
「你若不依,我倒願奉陪你前往衙門聽候公斷!」
傅夫人沉臉不語。
僵持片刻,傅筠說道:「我知道你舍不下真姐兒,你要是樂意,真姐兒可隨在你身邊,不過作為補償,你給出的這筆賬,須得抹去一半!
「至於嘉哥兒,他是我傅家的嫡長子,他是一定要隨我走的!」
她想什麼都要,怎麼可能呢?
「對!嘉哥兒無論如何得姓傅!」
傅老夫人此時又插起嘴來。
傅夫人睃她一眼,沉聲道:「嘉哥兒我一手帶大,他品性純良,絕不能受你們的薰染。你們佔去了我足有逾八萬兩銀子之多的家產,看在你痛快的份上,我可以把賬抹去一半,但嘉哥兒也必須留下!
「你要是不答應,那我們就耗下去。你要是能把人從我這宅子裏搶出去,那算你有本事!」
傅筠道:「他乃為男子,怎可由你婦人教養?你簡直是痴心妄想!」
「誰說男子不能由婦人教養?你不也是你母親教出來的嗎?」
傅夫人滿含諷刺地睃視着他們母子。
傅筠咬牙:「我不與你這婦人爭長短!不如你把他叫過來,我來問問他到底想跟誰?!」
「我為何要叫他出來?你我之間的事情,不要牽扯到孩子!」
傅夫人當然不會理會他這混賬話,他打的什麼主意她還不知道嗎?無非是要以利益相誘!
若是扯上利益,那嘉哥兒會跟誰,她真不好說了,傅嘉到時候是要走科舉入仕的,有個當官的父親,無論如何對他來說,都有大大的好處!
傅嘉已經十二歲了,一直都很用功讀書,他的目標就是考取功名,前途上的助力,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誘惑還是很大的!
可是留在傅筠身邊,傅嘉得到的壞處卻要多得多,傅夫人絕不會放棄傅嘉,她不能叫他過來,冒這個險!
看到傅夫人的急切,傅筠更加不肯放過了!
「鄭福!去把嘉哥兒帶過來!」
「父親。」
傅筠話音剛落,門口便響起了少年的聲音。
屋中三人同時看去,只見傅嘉站在門下,來了不知已有多久。
「嘉哥兒!」
傅夫人當下朝他走了過去!「你來幹什麼?誰讓你來的?你快給我回去!」
「你休想打這個主意!」傅筠一把抓住傅嘉的胳膊,沉臉看向傅夫人:「他是我的血脈!你怕了嗎?」
傅夫人胸脯起伏,也抓住了傅嘉的另一邊胳膊!
傅筠道:「嘉哥兒,我問你,你寒窗苦讀是為了什麼?」
傅嘉看了他一眼:「當然是為了考取功名,來日好為官一方,造福百姓。」
「那我再問你!你想不想去國子監讀書?想不想有學問更好的先生教你?想不想結識更多書香世家子弟?你想不想來日瞻仰到朝中鴻儒,且得到他們的點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