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小胡同內屋檐下的傅真一直聽到馬蹄聲徹底遠去,才從屋檐上下來。
燕子坊又變得無比安靜,安靜得似乎連她的心跳聲都能聽見。
從樹上下來時,原本她打算接下來要去城中幾個消息流通之處逛逛,搜集搜集當下朝局,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徐胤那廝如今的情況。
打從接受了自己還魂的事實,她就有了兩件必做之事,一是確定梁家的現狀,二是徐胤。後來因為這一日她全部時間都花在了傅家亂七八糟的事上,因此又添了一件,那就是她當下必須提高在傅家的防守能力。
到目前為止,梁家的情況算是大概確定了,可徐胤的任何消息她還都還不知道。
他是死是活,是風光是倒霉,殺了她之後,他是算盤成空,反倒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還是如願以償,正在朝堂上平步青雲,她一概未知。乃至於當年那場火後,他是怎麼應對的,她也無從知曉。
本想過跟傅夫人打聽打聽,但自己今日的表現已經夠讓他們震驚的了,再關心這些與他們生活完全無關的人和事,勢必會遭到質疑,從而反過來給自己帶來壞的影響。
她今夜出來這趟,是打算把這三件事都給辦一辦的。
誰知頭件事上就遭遇這麼個意外,她不敢冒險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夜風裏站了片刻,然後掉轉方向,朝着傅府方向而去。
「姑娘!」
她剛推開院門,被吩咐留下來看門的碧璽立刻低呼了一聲,然後就在門裏頭昏倒了。
傅真嘆着氣,一手撈起她,不由分說回了房。
都昏過去了身子還繃着,可想而知自己出門這片刻里,她果真一直都在這兒守着哩。
柳氏得了傅筠那句「好自為之」,是夜便緊鑼密鼓地盤算起來。
傅筠早上在她房裏用飯,廚院裏熬的雞湯竟然是鹹的,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宰後已經放兩天的醃過的雞肉。
早已經被養刁了胃口的傅筠自然不爽,當即就要發落廚房的人。
柳氏勸住他:「下人們也不過是奉命做事罷了,若是上頭捨得花錢備菜,他們敢如此麼?」
廚房這樣的要緊之地,自然在掌管中饋的主母手上掌着。
傅筠沉下臉。
卻在這時,後花園裏管花木的下人進來向柳氏稟事:「自打姨娘接收了後花園,這一年零三個月里,每個月不但比起以往省下了二十兩銀子的支出,花匠們還聽了姨娘的吩咐,將蘭圃里一批名貴的蘭種新苗分盆賣給了有需求的官戶,賺回了四百二十兩銀子。兩廂相抵,竟還剩下來一十二十兩。這是賬本,請老爺和姨娘過目。」
聽到花園子反而賺了錢,剛剛還在怒氣中的傅筠訝異地翻着賬本,又看向柳氏。「看不出來,你打理家務竟有一套。」
柳氏垂首笑道:「說起這個,妾身哪裏比得上姐姐?只不過是妾身心裏時刻想着老爺撐着這個家十分不易,姐姐不能替老爺分憂,妾身怎麼着也不能幹吃白飯。
「因而就絞盡腦汁想了些主意減輕負累。也不知如此合不合規矩,還求老爺明示。」
傅筠笑了下,合起賬本放置案上:「你有這份心,不妄我疼你。」
柳氏藉機道:「那廚院這事,老爺就饒了他們吧。大不了,妾身拿園子裏回攏的這些銀子,去貼補廚院好了。」
傅筠斂住笑容,眉頭緊皺起來:「身為一家主母,連廚院每日菜食都管不好,豈還有拆東牆補西牆的道理?!」
柳氏則不再作聲,小意溫柔地給他添了碗湯。
昨夜的意外讓傅真徹底冷靜下來。
她花了大半個晚上捋了捋思緒,早起後就在院子裏伸起了胳膊腿。
每日清晨練上半個時辰,這是她多年來每日必有的功課,如今她還不能明目張胆展開拳腳只是瞅着無人才做點幅度大點的動作。
可即使如此,一夜過去,這四肢使喚起來還是不夠得心應手,看看自己還不及擀麵杖粗的手臂,她嘆了口氣。
完全養好這身子少說得一年半載。
這就讓人有點頭疼,她肯定不能花一年一半載來擺平傅家內宅。若是急於行動,就算傅筠柳氏不找她麻煩,她直接去尋拼命徐胤,也必然是有去無回。
傅夫人打一開始就在傅真的院裏設了小廚房,單獨做食,既乾淨又方便。趁碧璽去和廚娘準備早飯,傅真把屋裏原主的一切全都檢閱了一遍。
起初還有些觸碰他人物品的忌諱感,後來翻着翻着記憶越發清晰,也就無所顧忌了。
她院裏一共有八個當差的,大丫鬟紫嫣管着房裏頭的大小事,碧璽也是大丫鬟,負責給傅真陪床梳頭,她主要任務是陪伴。
另有兩個丫鬟管端茶倒水浣洗這些活兒,一個廚娘,另有兩個粗使丫頭,還一個看院門的婆子。
房裏四處到時收拾得挺齊整,大件的昂貴的擺件也有着,但就是不見小的東西。
平時姑娘家房裏的什麼文房四寶,摺扇,古籍,玉盞之類,一件也沒有。打開鏡前的妝奩,也只有些胭脂水粉,頭面首飾什麼的,不見蹤影。
她回想了下,記得不知什麼時候起,屋裏就沒擺過這些玩意了。
便喚了負責端茶的丫鬟進來:「屋裏何時變得這麼素淨?我前番才戴過的那些耳鐺,珠花,都上哪裏去了?」
丫鬟回道:「東西都是紫嫣姐姐收的,姑娘得問她。不過,二姑娘每回來咱們這兒,總要順走幾樣東西,慢慢地屋裏也不擺這些了。姑娘可是有急用?奴婢去找紫嫣姐姐來。」
「不用。」
紫嫣這兩日去傅嘉屋裏照應了,傅嘉每天要去書院讀書,平日照顧他的乳母這幾日又病了,紫嫣細心又性子沉穩,於是臨時去頂替幾日。
——原來又是因為傅柔。
傅真心道了一聲晦氣。
樁樁件件,太晦氣了!
原主被傅夫人嬌生慣養,財物從來不上心,丟幾件東西從來沒放到心上過,又或者是因為無可奈何,只能吃啞巴虧。丫鬟們見她如此,自然只能默默收起來。
而那個傅柔,何曾安分過?
她要的也不僅僅是傅真的婚事,而是想要傅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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