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老爺子的壽辰,其實是諸王最後的歡宴!」
朱棣從樂志齋中退出來,僅僅片刻之間,就已明白皇帝為何要大夥千里迢迢來京祝壽。墨子閣 m.mozige.com
除了是對老爺子盡孝之外,也是皇帝給大夥最後的機會。日後朱家,絕不會再有如此的溫情。
等老爺子死後,叔侄兄弟之間沒有家事,全是國事。
諸王,全是臣子。
君要臣死,臣就要死的臣子。
「他也挺難!」朱棣在門口臨轉身時,再看一眼朱允熥的背影,忽然心生幾分感觸,「若是我,我也放心不下這些大權在握的藩王們。」
心中想完,大步朝外走去。
剛走出二道門,忽然跟迎面過來的人打了個照面。
對方見到朱棣顯然是微微意外,然後笑着行禮,「下官李景隆,參見燕王千歲!」
冬日的陽光下,李景隆身上的蟒袍格外鮮艷。他其實和朱棣的歲數差不多,但乍一看,始終在京中養尊處優的李景隆,好似比朱棣年輕好幾歲一樣。
「九江啊!」朱棣笑笑,虛扶一下,「快快請起。」
李景隆順勢起身,「王爺幾時到的?」
「孤也是剛到,你這是去見皇上?」朱棣和李景隆禮節性的說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廢話。
「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大壽慶典的菜單準備好了,下官拿給萬歲爺過目!」李景隆笑道。
「好好!」朱棣笑笑,「你自小就喜歡操持這些熱鬧的事兒。」
這話其實是在暗中諷刺李景隆,你小子這輩子撐死了,也就是個張羅事兒的。
李景隆當然能聽得出來,可他渾不在意,側身半步讓開路,「王爺請,下官告退。」
「嗯!」朱棣點點頭,站在原地沒動,從李景隆他身邊走過。
不知怎地,朱棣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要說小時候李景隆跟他關係還是挺好的,當年都在文華殿讀書,靖江王那個混賬性子總是欺負李景隆,還是自己出面幫他擋着。
後來,怎麼就漸行漸遠了呢?
應是自己,越來越不喜歡他那種見風使舵無利不起早的市儈勁兒,更不喜歡他明明是勛貴子弟,卻在武功上沒有半點建功立業之心。
「哎!」現在想着這些也晚了,朱棣暗中搖頭。
不過剛要走,卻又頓住,突然朝李景隆尚未走遠的背影喊道,「九江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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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詫異的看着朱棣,又有些惶恐的看看遠處垂手站着的太監們。
他怎麼也想不到,燕王朱棣就在皇上的樂志齋外頭,王八恥那些徒子徒孫的眼皮子底下,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一邊兒。
「王爺,您有話在這說不就完了嗎?」李景隆開口道。
朱棣站住腳,背着手看着李景隆沒言聲。
這是他們朱家人特有的動作,想說什麼的時候,就背着手斜着眼看人。
「您有事?」李景隆又問。
朱棣猶豫片刻,「是有個事兒問你,咱們自小相識,你也知道孤的脾氣,平日半點不求人,所以呢......」
「你是脾氣怪,跟你合脾氣的怎麼都行,跟你不對路的,怎麼都不行!」
李景隆心中腹誹一句,臉上裝傻,「千歲要問什麼事兒?」說着,笑笑,「您是王爺呀,您都辦不了的事兒,臣能有什麼好轍?」
見他這樣,朱棣真想當場拂袖就走。
可還是忍耐下來,皺眉道,「方才皇上和孤說,有人.....」說着,壓低聲音,「有人挪用軍餉.....皇上說的含糊,孤也沒聽清楚沒細問。你.....知道是誰不?」
頓時,李景隆瞪大眼睛張大嘴,好似聽到天方夜譚一般,「啊?有這事?」說着,趕緊又驚恐的看看左右,「這事....下官哪知道的?」然後,又說道,「您覺得這事,是下官能知道的嗎?」
其實他心裏偷着樂呢。
「老子就不告訴你,嘿,就不告訴你!」
他嘴上說不知道,可是眼神騙不了人。
朱棣當場大怒,「李九江,你他媽說不說?」說着,挽起袖子來,「信不信,本王給你丫扔池子裏去?」
李景隆忙後退幾步,當年跟着皇子們讀書時的痛苦記憶被瞬間喚醒。
「別,王爺.....下官怎麼說也是國家大臣,您講點....」
「今兒本王就他媽不講理了,你說不說?」朱棣上前,鐵手直接抓住李景隆的胳膊,「李九江,你小子是不是忘了以前......」
「下官是真不知道!」李景隆感覺胳膊給老虎鉗卡住,疼得臉直抽抽兒,「王爺放手。」
「我他媽.....」朱棣剛要抬腿,然後忽然頓住。
如今畢竟不是以前了,李九江也不是當年的李九江了,他朱棣如今也要夾着尾巴做人了。
於是帶着幾分氣急敗壞,還有幾分失落,放開李景隆,「滾滾滾,虧我他媽還讓老大進京之後,給你家送了冬禮,你李九江就市儈去吧。」
說着,頭也不回大步朝外走。
李景隆瞅瞅他,突然鬼使神差的開口,「燕王留步!」
「咋地?」朱棣回頭,橫眉冷對。
李景隆上前半步,笑道,「王爺的北平府,是不是也有大錢莊盛恆達的分號?」
朱棣怔住,這種事他從來不關心的。
「王爺要是有私房存在那,趕緊取出來!」李景隆笑道,「您剛回京不知道,盛恆達票號不知得罪誰了,如今正鬧饑荒呢?」
說着,壓低聲音,「聽說是中原的回款不及時,還在武昌被人把運票銀的船給扣了。」
「那他媽跟本王......」說着,朱棣馬上懂了。
正色看着李景隆,頷首道,「人情孤記下了。」
說完,大步流星轉頭而去。
他走遠了,李景隆忽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告訴他幹嘛?你神經病?」
罵了自己一聲之後,整理下衣服朝樂志齋走去。
剛邁步進去,突然被嚇一激靈。
就聽二樓公事房中,朱允熥怒罵道,「兀那緬甸蠻子,這時候鬧事給朕上眼藥?給臉不要臉,傳旨給沐春,集合大軍剿了那廝!不,抓來京師,午門獻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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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朱棣朝老爺子永安宮那邊走,一邊走一邊心裏怒罵。
「老五老六兩個混賬!」
李景隆的話他已經聽清楚了,又是錢莊又是扣銀子的。那皇上說的挪用軍餉,除了這兩人就沒別人。
老六楚王也就罷了,朱棣自小和他關係也就一般般。
他這位六弟,小時候就有些自認在兄弟們高人一等。他生下來那天,正是老爺子打下了楚地,高興之餘隨口說了一句,子長以楚封之。
楚王的死活朱棣不在乎,可是五弟周王......
這時他正在太監的引路下走在深宮的夾道中,還未到老爺子的永安宮,就見到前方無數的人簇擁着老爺子和一大群藩王,好似在遛彎閒逛。
朱棣抬眼望望,此地正是他們這些藩王們,少年時住的地方,東六宮皇子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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