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東風夜放花千樹,人間璀璨得宛若白晝。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遠眺望去,蘇州河兩岸滿是人潮。
煙火起伏的間隙,光耀之下是一張張帶着無限歡愉的臉,似乎每個人都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可是,站在閣樓中,遠眺這份美景的李至剛,臉上的表情卻陰晴不定,寫滿了心事。
「新政,開海,蘇州,財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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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酒菜已經涼了,他依舊紋絲未動。
咚咚咚!
身後有人敲響房門。
李至剛不悅皺眉,輕聲道,「我不是說了嗎,不用你們伺候,你們也忙了一年了,大過年的自去快活!」
他本以為是身邊的親隨又來噓寒問暖,豈料下一秒門外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以行,你真是難請呀!」
瞬間,李至剛的臉上泛起微笑,回頭道,「少盈?快快請進!」
話音落下,代蘇州府知府事的浙江布政司左參議劉觀,拎着個食盒從外邊進來。
「大過年的,你不在家裏陪着一家老小來我這作甚?」李至剛笑道,「快坐,外邊冷吧?」
劉觀看了一眼桌上的冷菜冷酒,微嘆口氣,「你這人就是執拗,早幾天就打發人來請你,去我家裏一塊過節。你倒好,就是不去!」
說着,瞪眼道,「怎地,是瞧不起我劉某人?」
「哪裏哪裏!」李至剛趕緊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就是...」
「要面子,臉皮薄!」劉觀不客氣的說道,「跟別人你可以臉皮薄,跟我你還客氣什麼?」說着,嘆口氣,「可憐我老母親,從臘月二十八就開始準備,就盼着你過去呢!」
「這.....」李至剛心中泛起溫暖的酸澀,「是我不對,即便是不去也當親自登門去看望伯母!」說着,歉意道,「之所以沒去,是因為我覺得....你家裏一家老小的,我去了你們再放不開,給你們添麻煩!」
「我母親,我夫人還有孩子們都盼着你去!」劉觀說着,打開手裏的食盒,然後又從裏面拿出一個三層的托盤。
托盤之上,全是白生生元寶形的小餃子。
「我跟母親說了,你是松江人,過年不吃餃子。母親卻說,你不吃餃子是因為你沒吃過好吃的餃子!」劉觀笑道,「這是母親親手包的,韭菜豬肉餡。今年年來得晚,卻正好趕上頭刀的韭菜,最是鮮美!」
「因為怕路上涼了坨了不好吃,我母親特意囑咐我帶生的過來!」說着,劉觀轉頭對外說道,「有人沒有!」
「小人在!」李至剛的親隨出現在門口。
「那去灶上煮了!」劉觀笑道,「你們南人會煮餃子嗎?」
「小人會的!」那親隨笑着接了,笑着出去。
劉觀繼續手上不停,「我母親還囑咐我,給你帶一些家裏的醬肉過來。喏,熏好的豬蹄子,這在我們老家是號稱撈錢靶子。也是剛出鍋的,涼着吃有嚼頭!」
他不停的拿着東西,嘴裏不停的絮叨,「母親知道你一個人過年,她老人家說過年哪有自己一個人的,就讓我過來陪你!哎!你呀!」
他所帶來的東西,跟李至剛屋裏桌子上原本擺着的,已經冷掉的酒菜不值一提。
可能一盒子的東西,還沒桌上一盤龍井蝦仁中的龍井值錢。
可是此刻,李至剛心中的熱乎勁,就好似火燒的一樣,沸騰了。
「這讓我.....」李至剛動容道,「少盈,多謝了!」
「要謝就謝我母親,我才懶得管你這個犟種!」劉觀一笑,「酒我沒帶,知道你這有好花雕,拿出來吧!」
「來人!」李至剛大聲對外邊說道,「上三十年的紹興黃!再加幾個熱菜。」
他這一聲喊,門外那些李家親隨們的臉上,終於帶了幾分過年的喜慶,紛紛忙活起來。
不多時,涼的酒菜撤下去,全換上了新的。
黃酒中加了紅棗和薑絲,在熱水中燙着。
「這第一杯酒!」劉觀給他們二人倒滿,舉杯道,「不敬前程,不敬你我。只敬家中老母,福壽安康松鶴延年!」
「好好好!」李至剛笑着和留觀碰杯,一飲而盡。
「第二杯!」劉觀又給他滿上道,「再敬以行你,身體康健福祿雙全!」
「多謝少盈!」李至剛心中感動,仰頭再次一飲而盡。
「一杯情兩杯意,三杯喝了真兄弟!」劉觀又笑道。
「哈哈!」李至剛大笑,「好好,此言雖直,但當浮一大白,幹了!」
三杯酒下肚,外邊的親隨已是把餃子煮好。
「快,趁熱!餃子要吃燙的!」劉觀笑道。
李至剛夾起一個送到嘴中,剛嚼了一下,忽然皺眉。
因是牙齒咬到了硬物,有些硌牙。而以他的教養,又不能在飯桌上直接吐出來,所以整個人都有些僵住了。
「怎麼?」劉觀忙道,「可是吃到東西了?吐出來!」
李至剛慢慢吐出來,卻是一枚精巧的只有小拇指甲那麼大的彩錢。
「嗨,你這運道!」劉觀大笑,「一百個餃子裏就放這一枚錢,還讓你吃到了!」說着,拍手道,「以行,你這氣運是真夠旺的呀!」
李至剛雖是南人,可也知道北方的習俗,就是在春節的餃子中放入錢幣,以示明年的好兆頭。
可此刻,他看着那枚錢幣,臉上卻沒有多少欣喜的表情,反而好像是觸動了心事。
「怎麼了?大過年愁眉苦臉的!」劉觀問道,「可是為了新政的事?還是蘇州這些豪門世家不好打交道?」
自他李至剛來蘇州,就頗有些空有一身力氣卻沒地方使的感覺。
蘇州的官紳們無論他李至剛要查什麼,都是極其配合。甚至連追繳歷年在賦稅皇糧上的虧空,也都是主動逢迎。
不但主動補繳,而且還都是超額。
這讓李至剛想抓人家小辮子,也都抓不到。
更讓他頭疼的是,那些人給他送錢的花樣。
他是不愛錢的,準確的說是自己家裏有錢就不喜歡撈錢。
可每天早上他的僕人打開欽差行轅的大門,總能看見外邊對着價值不菲的禮品,都不知是誰家送的。
而且,連日來不斷有在三四品官職上致仕的官員,給他投拜帖,還有名滿天下的名師大儒也都紛紛投文。
人家還不說什麼事,就說請您飲茶,探討聖人文章。
從這就能看出,蘇州的豪門世家跟其他地方的差距來。
其他地方的官紳,只要利益被觸動就跟踩了老鼠尾巴似的,直接蹦起來大喊大叫。而蘇州這邊,你想要人家就給。人年不但給,還樂樂呵呵的給。
正應了那句話,能用錢解決的就不是問題。
可,這並非是李至剛心中心結所在。
而是....
「哎!」李至剛嘆了一口氣,放下酒杯,搖頭道,「新政有什麼好難的!我所憂者,非此也!」然後,端起酒杯,又一飲而盡。
「慢點喝,急酒醉人!」劉觀道,「既然不是新政,那是什麼?開海?」
李至剛再搖頭,然後沉吟許久,站起身走到書桌邊拿出一本摺子,輕輕放在桌上,「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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