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位萬歲爺,我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曹國公的後宅里,解縉和李景隆對坐在花房之中,飲茶閒聊。大筆趣 m.dabiqu.com
解縉是從宮裏出來之後,特意來曹國公李景隆家裏,送請帖的。
因正妻多年未育,他娶了個側室,一位姓劉的女子,據說是家道中落的官宦人家出身,很是知書達理。篳趣閣
他本不想張揚,可是架不住身邊的好友起鬨要喝喜酒,所以只選十幾位平日往來密切的人,親自上門送帖子。
李景隆正翻看着解縉送來的請帖,對着上面飄逸灑脫的行書嘖嘖稱奇,聞言笑道,「哪看不懂了?」
「一邊要殺人,一邊又要修書!」解縉品着茶盞中的香茶,開口笑道,「修就修吧,還讓那些書呆子領銜!」
「大紳!」李景隆放下手中的請帖,正色看着他,「你這性子怎麼還這麼不穩當?這話,是能隨意私下裏說的?」
解縉頓感尷尬,他這大嘴巴的毛病一時半刻還真改不了。
當下忙笑着解釋道,「您看,這不是沒外人嗎?」
「沒外人也不成!虧你還是聖人門徒,大不敬!」李景隆哼了一聲,「老哥我痴長你幾歲,咱倆也是好些年的交情,我跟你說你這毛病要是不改,將來要吃大虧!」
說着,又指下頭上,繼續說道,「上面要做什麼,哪裏是你我能說的?身為臣子只有解憂,沒有私下口無遮攔的道理。」
「你說的是,在下受教!」解縉趕緊起身行禮。
其實他這話也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心思,昨天朝堂上傳出風聲,皇上要嚴辦周藩涉及的案子,讓錦衣衛鎮撫司開了詔獄,準備殺人。
今早上翰林院那些書呆子們就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準備磕死在乾清宮也要讓皇上收回成名。可誰想,皇上竟然出人意料的讓國朝的翰林們主持修書。
忽然,他想到一種可能,開口問道,「曹國公,您說皇上讓人修書,是不是故意給那些書呆子找事干,讓他們.....」
「你才明白?」李景隆笑道,「你呀,這官是怎麼做的?」
解縉搖頭苦笑,「哎,論做官做人,在下都比不得您喲!」
「你小子誇我還是損我?」李景隆又是笑罵。
「自然是夸您呀!」解縉說着,品了口茶,忽然皺眉道,「曹國公,這是什麼茶,怎麼這麼香?」
「嚇煞人香!」李景隆笑道。
「這又是怎麼個說法?」解縉來了興致問道。
「蘇州洞庭山有碧螺峰,山峰當中長着數株茶樹!」李景隆翹着二郎腿,得意的說道,「一日有鄉間少女去採茶,恰好山路崎嶇手中挎着籮筐難以行走,少女們便把剛採摘的嫩茶,放在胸口.....」說着,眉毛動動,露出幾分微笑。
「妙哉妙哉!」解縉大笑道,「少女嫵媚,清茶嫩綠,正映了東坡之詩,將欲西湖比西子,從來佳茗似佳人。佳人為美,茶為雅,合二為一既美又雅。」說着,繼續道,「不對,既如此雅致,怎麼叫嚇煞人香?」
李景隆繼續笑道,「你想啊,剛摘下來的茶是嫩的,少女因為在山路行走,出汗發熱。這一發熱,胸口的茶葉自然就能冒出濃郁的芬芳.....」
頓時,解縉的腦海中出現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
雨後晴空萬里,蜿蜒小路上滿載而歸的少女們,帶着銀鈴般的笑聲翩翩而來。驕陽之下,因為剛才採茶的忙碌,也因為在山路趕路的疲憊,使得白皙的臉上手臂上,滿是晶瑩剔透的汗珠。
走着走着,忽然發覺有奇怪的香味從身體上出來,面頰通紅的少女們仔細查看,愕然發現竟然是因為身體燥熱,使得茶葉散發出香氣。
是以,叫嚇人煞香!
「妙啊!」解縉再嘆,然後笑道,「曹國公,此茶何處有賣?」
「買不到!」李景隆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笑道,「世上僅有那麼點兒,都在我府上,就算紫禁城大內也是沒有的!」
「曹國公!」解縉起身拱手,「按理說不該奪人所愛......」
「行啦!過不是些茶葉,用得着這麼生分的跟我要?」李景隆笑笑,「不過這茶產量不多,我這也沒多少,一會你走的時候,給你包上半斤!」
「如此多謝了!」解縉大喜。
李景隆目光瞅瞅他,低頭喝口茶,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如今在東宮教導太子爺書法,太子爺練的如何?」
「殿下還小,如今只是臨字帖。」解縉笑道,「不過皇后管得嚴,殿下寫字倒也有板有眼的!」
「我可是聽說,東宮諸位老師之中,太子爺和你最是親近!」李景隆又笑道。
「哈哈,其他幾人整日都吹鬍子瞪眼的,教而不得其法。」解縉笑道,「嗯,高遜志還行,殿下對他也是頗多依戀!」
大學士高遜志!
李景隆心裏又記下一個名字,一個似乎可以用來搞好關係,以後用得着的人。
在他曹國公的心裏,這天下大致分成幾種人,用的着的用不着的,能結善緣的,和避而遠之的。
暴昭辛彥德那種,自然是敬而遠之。
像高遜志這種,即便成不了朋友,但搞好關係,起碼不是敵人。
那可是太子爺身邊的人!
就像當年的東宮舊人當中,儘管解縉的官職跟他差着數級,可也一樣稱兄道弟私下裏更是沒少吃喝玩樂。
就這時,曹國公府上的管家快步走來,低頭在李景隆耳邊輕語幾聲。
「哎,本想留你吃飯,可我這來事了,馬上要走!」李景隆歉意道,「改日我做東,好館子隨你挑!」
「公事要緊,在下也有別的事!」解縉起身笑道。
「給解學士包半斤茶葉,就是我書房裏百寶閣第二排第十三個抽屜里那種!」李景隆吩咐一聲,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貂皮大氅,隨口問道,「今日你不去教太子爺寫字了?要去哪?」
「送請帖啊!」解縉笑道,「去找何指揮使,前幾日他看着我,還嘟囔着說要吃我納小星的喜酒!」
「何廣義跟他走的倒是近!」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臉上笑道,「那正好,咱倆順路,我也正好去鎮撫司!」
「那正好,可以坐曹國公的馬車!」解縉笑道。
兩人從曹國公府出來,一塊上了馬車。
上車之後,解縉又對着馬車中的各種紋飾擺設欣賞起來。
「這小子聰明沒用到正地方!」李景隆心中暗道,「他也不問問,我去鎮撫司幹什麼?我這個協辦大臣都傳開了,他卻半點沒往那方面想,還真是一點敏感性都沒有!」
「身為外臣,又是翰林院的人,跟何廣義私交好,本就犯了忌諱,他卻根本不背人,也不怕人家背後說他....」
想着,李景隆心中忽然明白了,「嗯,太上皇給太子選的幾位老師,都是朝中跟任何人都扯不上關係的人,也是什麼實權的。皇上用他,想來也是這個心思!夠單純!」
就這時,忽聽解縉又開口道。
「曹國公,聽說你昨日差點把聽濤書院的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給辦了?」
李景隆面上一囧,「沒有的事兒,哈哈!」
心中卻在怒罵,「還有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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