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朱允熥從夢中驚醒。一筆閣 m.yibige.com
那是一個很長,很駁雜無序,很紛擾的夢。
但從夢中驚醒之後,卻什麼都不記得。
乾清宮暖閣之中溫暖如春,他便披着毯子赤着腳走到窗邊,看着天空。
冬日的夜總是很漫長,尤其在黎明來臨之前更顯得昏暗陰沉。
但此時天空之中,竟然難得的繁星點點,一閃一閃。
忽然,繁星之中一道最為閃耀的流星從天空之中緩緩墜落,留下一道淡淡的軌跡.......
這場景很美,可也令人有些許的遺憾。流星雖美,卻不及掛在天上永恆。
就這樣,他一直坐在窗邊,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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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帶着三分暖,讓冬日的大地不再那麼冷清。
天空中,也再沒有了星辰的痕跡。
朱允熥熟悉之後,坐在暖閣中靠窗的羅漢床上。
其實骨子裏他是一個很懶的人,無論吃飯還是辦公,都在這方寸天地之間。
王八恥領着幾個小太監,在桌上擺着早膳。
豆腐腦,餡餅,蘇子葉拌菜,酸甜桔梗等等物。
「皇上,用膳吧!」王八恥低聲道。
然後,擺着早膳的炕桌,被小太監抬着放在了羅漢床上。
紫禁城的日子日復一日,每天都是同樣的節奏同樣的動作同樣的人,唯一不同的就是每日桌上飯菜,會換些花樣。
「皇上?」王八恥見朱允熥依舊看着手裏的奏摺,低聲道,「您用膳吧,一會涼了!」說着,笑道,「奴婢知道您喜歡吃有滷的豆腐腦,特意讓膳坊給您做了香菇冬筍的鹵兒。」
「知道了!」朱允熥放下奏摺,用銀匙輕輕撥弄宛若白雪的豆腐腦,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
今日也不知怎麼了,好似還在那個夢裏沒走出來,渾身乏力且不說總是陣陣的心慌。就好像,失去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
這時,一個小太監走到門外,低聲道,「皇上,燕王世子遞了牌子覲見。」
朱高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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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朱高熾被太監帶着進來。
「臣叩見皇上!」許久未見,朱高熾還是那麼胖,走路時臉上的肉都在晃。晃的不只是他的肉,還有他那雙雖小,但烏溜溜的眼睛。
「坐!」朱允熥笑道,「幾時回京的,朕這麼不知道?」
「回皇上!」朱高熾的屁股剛沾上凳子,馬上彈起來,「臣是昨夜丑時回進的城。」
「哦?」朱允熥又笑道,「夠辛苦的,剛回來就進宮來見朕。」說着,打量下對方,「這一路你辛苦了,你在東瀛的摺子朕也看了,做的不錯。」
「為君分憂是臣的本分,不敢言辛苦!」朱高熾再起身說道,「臣從東瀛帶回的白銀硫磺黃銅等物,還在船上等着交接......」
「那些不急,倭人那邊打起來沒有?」朱允熥正色問道。
朱高熾躬身,「馬上!他們倭人也是過年的,過了年由山名家挑頭,聯合六個大名諸侯,起兵清君側!」
清君側這個詞兒,讓朱允熥微微皺眉,「不是尊王攘奸大政奉還嗎?」
「臣是以為,清君側更為妥當。東瀛小國,幕府挾天子以令諸侯,和我國大漢時頗為相似。各諸侯大名起兵,意在討伐不臣之人,清君側更為妥當!那足利義滿,可不就是東瀛的奸臣嗎?」
「呵呵,和大漢朝相似,你是拿足利義滿當曹阿瞞了?你真看得起他!」說着,朱允熥笑笑,「清君側?哈哈,也虧你想得出來!」
隨即,他又看看朱高熾,「關於東瀛日後,你有何想法?」
「自然是讓他們打,等幕府頂不住了,我大明再幫幕府。屆時,可以兩邊出價,獲取駐軍管轄港口之權。而且,這仗打得越久越亂,我大明越是得利。」
說到此處,他看看朱允熥,「皇上明見萬里,臣甚為慚愧!」
「這話從何說起?」朱允熥笑道。
「一開始皇上讓臣出使東瀛,臣心中還有些不以為然。以為偏僻小國,必然窮山惡水不值一提。但去了東瀛之後,才知臣乃井底之蛙....」
「行了,你不必恭維朕!」朱允熥笑了笑,隨後看看朱高熾,「丑時進京,宮禁剛開你就來見朕,想必還沒用早飯。來,一起!」
「臣不敢!」
朱允熥看着對方,「你與朕,名君臣但亦是骨肉兄弟,吃頓飯有什麼不敢的!」說着,對王八恥道,「給燕王世子拿一套餐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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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漢床上朱允熥盤腿而坐,朱高熾則是半邊屁股壓在床上。
「吸溜!」
一碗豆腐腦頃刻之間下去一半,然後小眼睛微微眯着,臉上極其享受。
「不瞞皇上,臣這幾個月就沒好好吃過飯。」朱高熾說着,又一口咬掉半張餡餅,往嘴裏塞了幾片蘇子葉。
「東瀛那邊沒好好招待你?」朱允熥笑道。
有人陪着吃飯,他也食慾好了許多。
「您是沒見着!」朱高熾說道,「他們丫那菜碼呀,就跟咱們這邊的鹹菜碟似的,還就那一小點兒半筷子,跟餵貓似的...」說着,趕緊起身請罪,「臣一時失言,請皇上責罰!」
「坐坐!」朱允熥又笑道,「回頭在京里好好歇歇,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說着,戲謔的笑道,「你都瘦了!」
頓時,朱高熾心裏發苦。
皇上這意思,就沒打算讓自己回北平去,還要在京城待着!
想着,他沉吟片刻,低聲問道,「皇上,臣二弟在雲南......?」
就這時,王八恥從外面進來,躬身道,「皇上,戶部尚書工部尚書等人來了,在外頭候着!」
「進來吧!」朱允熥放下筷子,又對想要起身告退的朱高熾說道,「你不用走,也跟着聽聽!」
「國家大事讓我聽?怕是有坑讓我跳啊!」朱高熾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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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戶部尚書張紞,工部尚書鄭賜還有侍郎練子寧幾人先後進來。
「說吧,大早上見朕為何事?」朱允熥笑道。
「回皇上,是修長城的事!」鄭賜開口道,「山海關大致竣工,按照洪武十四年的定議,雁門關古北口宣化等地的長城....」
「既然關隘已建,朕以為長城就不必修了!」朱允熥打斷對方,「朕看來,修長城絕對是勞民傷財之暴政!」
說着,他環視群臣,「一道牆能擋住敵人嗎?若內政不修,文恬武嬉,就是一道通天的鐵門,也擋不住外寇吧?就算擋住了外寇,也擋不住內亂!」
「朕期許之國家,一不可固步自封,二不可失了進取之意,三不可坐守疆域,四不可坐井觀天!」
有明二百多年,從洪武到崇禎一直都在修長城,年年修年年補。
耗費無數民脂民膏調動民夫何止億萬人,結果擋住什麼了?擋住誰了?
修了長長一道牆,擋住的只有自己的進取之心還有開拓之意,擋住了自己居安思危。
改變這個老大帝國,首先就從這些弊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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