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東華門外便已是人頭攢動,人潮洶湧。書神屋 m.shushenwu.com
靠近貢院一側,凡是位置好些的地方早就站滿了人,甚至有的人還隨身帶着被褥,一看就是徹夜排隊才佔據了一個地方。
周圍的商家們也早早開門迎客,店小二在一樓大堂二樓雅間之間來回穿梭,忙個不停。
概因今日正是科舉放榜的日子,來這的都是本次參加科舉考試的貢士們。
除了貢士,還是有他們的小廝書童,同窗好友,國子監的學子們也來湊熱鬧。一些京中的百姓也想沾沾文曲星的文氣,帶着孩子前來旁觀。甚至那些勛貴之家的子弟,也騎着馬帶着家奴,前來觀望。
總之,還沒放榜已經是人滿為患了。
正對着放榜處一處茶樓的二樓里,楊榮靠在窗邊,面上看似雲淡風輕,但卻一口一口的喝茶,用來掩飾心中的緊張。
科舉是天下讀書人唯一的出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能否魚躍龍門,就在今日了。若錯過了,又要再等上三年,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三年。
「楊大哥!」楊榮身邊,依舊帶着那崔姓的輕佻書生,他笑道,「這一科您定然是中的!」
「你少寬慰我!」楊榮笑道,「榜單一刻未出,誰能說必中?」
其實早在他剛進京時,他的老師夏元吉就把幾位主要閱卷官的喜好,閱卷特點,文風偏愛等事和他交代了一番,讓他投其所好。
等科舉結束的第一時間,他馬上又去了老師夏元吉處,把自己的策論又給老師寫了一遍。當時老師不斷點頭,連說問題不大,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就沒底。
而且,越是臨近放榜,越是忐忑。
「說起來,不怕賢弟笑話,我還真是關心則亂了!」楊榮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自嘲的笑道。
「楊大哥說哪裏話,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崔姓書生笑道,「天下誰能不關心呢!一會放榜之後,怕是這東華門外,當場昏厥的人都大有人在,哈哈!」
他們正說着話,樓梯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而且聽聲音竟然有些耳熟。
「下面不是一樣能看榜嗎?何必花這個錢?這店家也是黑心了,上樓坐坐喝壺茶,就咱們差不多半塊銀元。賢弟,知你家裏富裕些,可錢不是這麼花的,這不胡鬧嗎?」
「聽我的,走走,咱們不上去,下面等着就是了!」
「韓兄,人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天,苦熬了那麼些年今日才有些盼頭,何不對自己好些。上面不坐,跑下面擠在一起,都讓日頭曬暈了!」
「咱們坐在樓上,若是中了放聲大笑也不會有人說不莊重。若是沒中,咱們放聲大哭也不會有人聽見笑話!你就跟小弟來吧!哪裏省不出那半塊錢來!」
話音落下,兩人上樓,正是韓克忠與姜宏業。
他倆上來之後,正好看見樓上一眾書生之中的楊榮和那姓崔的。
姜宏業一見姓崔的,馬上橫眉立眼,嘴角掛上冷笑。
崔書生也賭氣的扭頭,眼神中頗為不屑。
「不知楊兄在此!」韓克忠對楊榮卻頗為禮遇,長揖到底。
那日在承天門外,人家楊榮也算是開口幫韓克忠說過話,解過圍的人,韓克忠心中感激。
「韓兄!」楊榮也起身行禮,笑道,「不想在這遇到了!」說着,站起身,親手拉過一張椅子,「今日就別客氣了,你我是同科的年兄,一起坐着等放榜就是!」
「如此,在下就叨擾了!」韓克忠笑道。
楊榮又看看姜宏業,笑道,「我還記得這位賢弟姓姜吧!」說着,又笑道,「一起來,大家都是讀書人,就算口舌有些相爭,也都是過去的事了!」隨即,又笑道,「今日我做東,咱們品茶論文,如何?」
這話說的很是漂亮,不管姜宏業心中如何不耐,當下也只好拱手,笑道,「叨擾了!」
「坐坐!」楊榮親昵的拉開椅子,挨着二人坐下。
「韓兄考得如何?」楊榮繼續問道。
韓克忠搖搖頭,苦笑道,「不瞞你說,那日我在殿上還鬧了個笑話。因為草稿太多,最後竟然沒有紙來撰寫,哎!」說着,對天拱拱手,「恰好皇上巡視,見我窘迫,金口賜了我考紙,還告訴我慢慢來,不急。不然,只怕我就成了讀書人中的笑話了!」
「皇上?」崔姓書生驚呼一聲,「你面對面見着皇上了?」
韓克忠點頭,「是!」
崔姓書生唾沫星子橫飛,「你竟然見到了皇上?皇上長什麼樣?」
「這個.......」韓克忠沉吟一下,苦笑道,「身為臣子,如何敢直視君父?不過,皇上的聲音倒真是和煦!」
「那可是皇上啊!」崔書生呆呆的坐着,一臉羨慕的表情。
楊榮也心中吃驚,隨即親手給韓克忠倒了一杯茶笑道,「既如此,韓兄還怕什麼中不得的!」
「楊兄何出此言?」韓克忠不解道。
「這人還真是有些憨!」
楊榮心中暗道,你在殿上和當今皇上有了這番際遇,是皇上金口賜你的考紙,還囑咐了你兩句。只要當時的考官不是傻,這事就會告訴主考。
只要主考不傻,收你卷子的時候就會多看看筆跡。
主要閱卷官不傻,只要你卷子還算通順,都可以金榜題名。
這麼淺顯的問題都想不清楚,這人還真是憨的可以!
「憨,也是一種品德。他既有這番際遇,說不得以後為官時,更是錦上添花,早早的就能簡在帝心!」
「若是現在和他相處好,又有同年這份交情,以後自然多份臂助!」
心中想着,楊榮面上更是親近熱絡,開口道,「所謂文如其人,韓兄敦厚樸實之人,文章也自然更務實,此次科考首重務實之策論。我看來,韓兄這科必然得中!」
「豈敢豈敢!」韓克忠連忙道。
「打個賭,若韓兄中了,便在百花樓宴請。若你不中,我在百花樓宴請如何?」楊榮笑道。
「這個........」韓克忠本是憨厚之人,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心中盤算,「百花樓,那要花多少錢呀?」
「我如何能中,我這學問我自己知道,在楊兄等人眼中,怕是不夠看的!」韓克忠謙遜道,「要中,也是您中!」
「韓兄,你就放心吧!」楊榮繼續又繼續笑道,「故懿文太子有言,舉之士,須南北兼取。南人雖善文詞,而北人厚重(指文風樸實)。今科考的就是這份厚重!」
(這話其實是明仁宗說的,舉之士,須南北兼取。南人雖善文詞,而北人厚重,比累科所選,北人僅得什一,非公天下之道。也就是說,南北士子各有所長,南方的擅文詞,可以寫的更漂亮,北方士子作文樸實厚重,更擅長經義方面的內容。)
「承蒙楊兄謬讚,愧不敢當!」韓克忠慚愧拱手道。
這時,楊榮忽然看向崔姓書生,「小崔,上次的事是你不對,還不快給韓兄和姜賢弟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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