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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蔣瓛還不是錦衣衛指揮使的時候,燕藩就撒下大筆的銀錢,刻意結交。
不過說來也怪,人往往只有在地位還不穩固,權力還不算太大的時候,才能保持謹小慎微。
那時的蔣瓛信奉的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既不收也不得罪人家,微微表示出交好,但絕對劃清界限。
可是在他當上錦衣衛指揮使,執掌錦衣衛大權,深受皇帝的器重之後,反而沒了謹小慎微的態度。
公允的說,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沒有幾個不飄的。作為皇帝的耳目,一等一的心腹,又不經六部詔獄審案抓人之權,誰能不飄呢?
燕藩的重禮一次次的送進他手中,這讓蔣瓛有一種就算皇子都要巴結他的快意。可是他不知道,他收的不是財富,而是索命符。
朱棣何等人也?巴結你?恭維你?怕是做夢!
一開始讓蔣瓛辦小事,再往後讓蔣瓛辦大事,你若不辦那就把你私通藩王的事捅出來。
作為皇帝的心腹,蔣瓛也深知老爺子的性格。這事鬧出來,皇爺對自己兒子頂多是罵幾句,打幾下。可是自己,包括自己一大家子,卻肯定要掉腦袋。
所以,他只能在其中,越陷越深。
「殿下大婚之前,皇爺就讓臣在暗中收攏藍玉等人的罪狀,那時燕王告知臣,讓臣在皇爺面前給藍玉等人上眼藥。還告訴臣,一旦藍玉獲罪,就要臣一定要辦鐵案,不讓藍玉翻身..............那姚廣孝說,皇爺最恨臣子勾連結黨..........」
牢房之中,蔣瓛哭着講述。
朱允熥始終面色如常,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心中卻滿是波瀾。
好算計,好毒計!
若不是自己留了個心眼,覺察到不對,在京師留了耳目。否則自己回中都祭祖的時候,老爺子真的殺了那些人,正中朱棣的下懷。
殺了藍玉為首的一干武將,短時間看沒什麼,可是從長遠看,朝中可以領兵的功勳宿將為之一空,而新生代將領還沒歷練出來。即便是大明不缺名將種子,但和那些在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悍將一比,還是差了許多。
這等於是,折斷了朱允熥的一條臂膀。
而老爺子一旦殺人之後,要採取很多措施穩定朝堂和軍中,在邊關軍事上更加依仗他邊關塞王。
退幾步講,就算是朱允熥先察覺到老爺子要殺人,那為了維護藍玉等人,勢必也會和老爺子起了爭端。
好一招一石三鳥之計?
只是不知這計到底是出自四叔燕王朱棣之手,還是出自那黑衣宰相姚廣孝之手?
「孤有一事不明?」朱允熥緩緩開口,「你和燕王是如何搭上的?」
蔣瓛痛哭流涕,「黃公公!當初是他當燕王的說客,臣一看皇爺身邊的大紅人和燕王有瓜葛,這也才........殿下,臣糊塗,臣昏聵!」
黃狗兒?
朱允熥冷笑,敢情這廝不單是呂氏的人,還是燕王.......不,準確的說,這黃狗兒從頭至尾都是燕王的人。
死得好!據說是被朴不成帶人掐死了,真便宜了他!
頓時,朱允熥有些心驚,四叔朱棣既然能收買黃狗兒,那宮中是不是還有他的人?既然能收買蔣瓛,朝中是不是還有他的人?
「你可知,除了你,還有誰受了燕藩的好處?」朱允熥沉聲問道。
「這臣不知!」蔣瓛嚎道,「不過依臣看來,該是有的,一定是有的!有些事臣明明沒有告訴燕王那邊,可是他也知道!」
朱允熥緩緩點頭,對,一定有的。
而且這種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好毒的計!幸好.......
可是隨即,朱允熥有些疑惑,如此看來朱棣已經從很早就開始佈局了。他的手伸得這麼長,就不怕事發敗露?就不怕老爺子和自己知道?
藩王私通內臣,可是大罪!
燕王不怕,因為這事,蔣瓛也好,其他被他收買的人也罷,哪怕到死都不敢透露!起碼不敢跟老爺子交代,不然本來他們家裏還能活一個,若是交代了恐怕一個都剩不下。
老爺子心裏,兒子都只有自己的好,就算有錯,也是別人勾搭慫恿的!
恐怕,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蔣瓛突然被下獄,來不及處理首尾,而何廣義又在他家中搜出了信,蔣瓛也未必肯對自己坦言。
「現在自己知道了,是不是可以用來做點文章呢?」
心裏想着,朱允熥有些明白了,就算自己知道了,燕王那邊也無所謂。因為他們算準了,自己不會和老爺子說。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孫子。自己若是說出來,只會讓老爺子難做。
而且,此計最毒的地方,是在計謀敗露之後。
他們希望的就是自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自己一旦開始懷疑,那就對誰都不信任。發展下去,就是寧錯殺三千,不肯放過一個。
如此洞察人心之毒計,似乎還真不是出於燕王朱棣之手。
「我這個四叔,豪邁桀驁有之,驕傲敏感有之,殺伐果斷心如磐石有之。但唯獨這種陰險下作,還真沒有!」
朱允熥心裏暗道,「如此看來,這等毒計,只能是道衍姚廣孝的手筆!」
「好,好,好!」朱允熥心中不怒反笑,「我只是對燕王那邊稍微防備,那邊卻已經下了殺手!一支支暗箭,又快又准,還真是出手不留餘地!」
「既如此,那咱們就好好鬥一斗。我且要看看,你們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等你們黔驢技窮的時候,看你們還拿什麼跟我斗!」
「現在,看你們演戲。最後你們會發現,小丑竟是你們自己!」
此時,朱允熥看看蔣瓛,開口道,「你和燕王那邊通信,經過誰?」
「我家中有一小廝,名雙喜!」蔣瓛急道,「是姚廣孝放在我家中之人,每次燕王那邊有信到,都是雙喜拿給臣,臣若有事告知那邊,也是雙喜傳達。其他,臣一概不知!」
「傅讓!」朱允熥輕輕呼喚。
「臣明白,這就讓讓人去抓!」陪在朱允熥身邊的只有傅讓,連何廣義都在門外。現在的何廣義升任錦衣衛指揮使了,可是有些事朱允熥反而不方便讓他知道。
錦衣衛指揮使雖然是他的人,但是錦衣衛歸根到底還是老爺子的人。
傅讓走到門外,和對方耳語幾句,又快步返回,守護在朱允熥身側。
「未必能抓住,想必這時候那人都跑了!」朱允熥想想,繼續開口問道,「你和燕藩的事,還有誰知道?」
「這種掉腦袋的事,臣哪敢讓別人知道!」蔣瓛叩首。
「燕王那邊有沒有和你說過,怎麼對付孤?」朱允熥又問。
「從無!」蔣瓛哭着抬頭,「臣和那邊的書信來往從沒提過殿下半個字,那邊也沒提過殿下!」說着,又連連叩首,「殿下,若是那邊有害您之心,臣決死不從!」
「呵!」朱允熥笑了下,這話聽聽就是了,當不得真。
「你還有何話說?孤要走了!」朱允熥站起身。
「殿下,殿下!」蔣瓛抓着欄杆,「臣感覺,詹徽不對勁!」
「恩?」朱允熥微微轉身,「怎麼說?」
「他和臣一起審理藍玉案,好幾次他在暗中和臣說,若是不能斬草除根把淮西武人掃清。過後那些勛貴勢必反擊,到時候他們鬧起來,皇爺未必能保臣!」蔣瓛快速說道,「臣當時有些納悶,詹徽以前一向和藍玉交好,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朱允熥若有所思,再加上以前詹徽保舉陳瑛,種種聯繫起來。
「今日的話,除了孤不要對任何講!」朱允熥轉身便走。
「殿下答應臣,只殺臣自己的!」蔣瓛晃着欄杆大叫,「殿下,臣有罪,不及妻兒!」
朱允熥沒有出聲,沒有回答。
突然,蔣瓛再次開口,「殿下,臣還知道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朱允熥回頭。
「陛下不只有錦衣衛,還有旁人充作耳目,這些人都隱藏在各公侯家中!」蔣瓛伸出手,喊道,「只要殿下答應只殺臣一人,臣就告.............」
「住口!」朱允熥冷喝一聲,「這種事你也敢說,真是自己往死路上走!」
說完,拂袖出門,只留下蔣瓛在牢房中哀嚎。
出了門,見到站在五步之外的何廣義,朱允熥勾勾手。
「殿下!」何廣義上前行禮。
「北平那邊,錦衣衛有人嗎?」朱允熥小聲道。
何廣義沉吟道,「有人,不過都是用來查探敵情,收集遼東軍情的!」
「你這樣...........」朱允熥讓何廣義附耳過來,不過下一秒,他話鋒一轉,「算了!」
何廣義不明所以,但也不明所以。
「上次和你說詹徽的事如何?」
「臣得知,詹部堂似乎準備辭官回鄉!」何廣義道。
「回鄉?」朱允熥心裡冷笑,「想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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