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財人生[綜] 林木兒 799.民國舊影(86)三合一

    民國舊影(86)

    從小院裏出來,    林雨桐順手給門口的青石板下塞了一根金條,這才跟着四爺離開。道友閣  www.daoyouge.com可以轉過巷子口,    四爺就拉着林雨桐,朝巷子裏指了指。

    林雨桐悄悄的探出頭去,    就見林德海從家裏出來,伸手從青石板下摸了摸,然後才起身,    嘟嘟囔囔的又回去了,她還能聽見上門栓的聲音。

    這老爺子!

    四爺就笑:「準是把金條拿回去藏了,放在外面能安心嗎?」

    林德海關了門,    掂量着手裏的金條,    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屋裏又傳來劉寡婦的聲音,「人走了,你就回來。我聽見關門聲了,    你少偷偷摸摸的給我鬧鬼。」

    「我鬧什麼鬼?」林德海將金條往袖子裏一揣,    「我去上個茅房去,嚷嚷什麼?」

    從正院繞到後院,將金條塞到廁所頂棚和樑柱的縫隙里,    這才提着馬燈看了看,沒有任何破綻之後才滿意的點點頭,    拍了拍手上的土,「都說這夫妻還是原配的好。好是沒覺出來。但這半路上遇上的女人,    這心跟咱肯定不齊。」好吃好喝,    那就千好萬好。一遇到事,    咱也信不過她。「當然了,她也信不過咱。誰也不賴誰啊。」

    兀自感嘆的一聲,這才一手提着褲子,一手提着馬燈去了前院。等將門打開,吹了燈進了屋子,劉寡婦坐在炕上瞪着倆眼睛氣鼓鼓的。

    林德海順便就脫了褲子,「你看你那樣。你又不是孩子的親媽,跟着摻和什麼。再叫孩子知道了,心裏不痛快。這心裏不痛快,給錢就不痛快,這點道理都不懂?遠香近臭,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本本分分的,還能少的了你的吃的?」

    「光是吃的頂個什麼用?」劉寡婦抹了一把眼淚,「這要是哪天你走了,剩下我,那就是等死呢。我跟你的時候,還年輕着呢。這麼黑不黑白不白的過了這麼些年,連個名分都沒有。膝下更是沒有一兒半女的。我將來指靠誰去。」這些年把這老東西伺候的好好的,不就是他活着,按月都有人給送錢送糧嗎?他多活一天,自己的日子就多一天保障。

    林德海嘴裏嘖嘖了兩聲:「這就哭上了?哭個屁。」他順手將衣兜里自家閨女塞進來的大洋給遞過去,「給!收着吧。」

    劉寡婦一件大洋,眼睛蹭一下就亮了,「如今這東西可不多了。出去買東西好些店都不收法幣了。我就說,還是咱們老祖宗的錢更頂用。你瞧瞧,啥時候都能當錢用,就沒過時的時候。」她一手抓過錢,另一個胳膊抬起來用袖子抹了一把臉,這才喜滋滋的數了數,「二十塊!你兒子財了。」說着話,就拿起大洋吹了一口氣,然後放在耳朵邊聽聲。

    這幅作態林德海看在眼裏,他往被窩裏一鑽,翻了個身不去看她,心裏卻覺得自己提防的可真對。真叫這女人手裏攥根金條,她敢拿着錢撇下自己跑了。不過,自家那倒霉婆娘跟那野郎中的事,這女人也知道。怎麼才能一勞永逸呢?這事還得費心的思量思量。

    鄭東留下來的名單,牽扯的人還真不少。不過四爺將東西交上去,剩下的事情就不由他管了。而眼下的局勢一天好像緊似一天。不少地方出現了摩擦。

    林雨桐每天早上起來,都先將不用的東西放進行李里,隨時準備走。

    可這要走也走不了,後來連出門也辦不到了。就是從牆上出去也不行,這院子被人里三層外三層的給圍的水泄不通。

    「就這麼一直等下去?」林雨桐有些焦躁,孩子在在家等着呢,當初說好的一個月,如今這日子早就到了。

    四爺拿着報紙翻了個面,「急什麼?跟咱們一樣沒有撤出去的人多了去了。老家能不想辦法嗎?等着就是了。」

    這一等,就又是小半個月。這天一早,四爺順手翻開報紙,然後猛地做起來,「看看東西收拾的怎麼樣了?準備走吧。」

    林雨桐湊過去,「報紙上說什麼了?」

    四爺指着一條報道點了點,林雨桐一看,馬上就明白了。報紙上說工黨代表團ze1等一行五人抵達重青,兩黨將針對停戰達成協議。這肯定是談不攏的,但這個談判期,可不就是爭取來的撤退的時間嗎?

    林雨桐回身將屋裏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門外就響起腳步聲,緊跟着白元敲門進來,「楊團長剛接到命令,咱們得馬上啟程」

    四爺這才將大衣給林雨桐遞過去,「走吧。」

    從院子裏出去,外面駐守的人員已經撤了。被圍的事情像是從來都沒有生過。門外照樣停着接待用的汽車,上了車,一路安然的將他們送到了機場。直到上了飛機坐好,看着下面的城市越變越小,林雨桐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這就走了?」她又有些悵然。

    「兩年後就能回來了。」四爺瞟了一眼窗外,「很快的」

    「走了?」林德海拿着手裏的報紙,坐在酒館裏抿了一口小酒,低低的嘟囔了一句。

    小夥計過來端了一碗的開水,將林德海桌子上的酒壺拿起來放在開水碗裏,「給您把酒在溫上。」他呵呵一笑,「老爺子,您什麼時候添了看報紙的習慣了?」

    「爺我認字。」林德海將報紙翻了個面往桌子上一拍,剛好不叫人看見他看的那一頁是工黨代表團離京的報道。

    「哎呦!老爺子,沒人說您不認字。」小夥計跟着賠笑,「我是說您可還看的見,眼睛不花?」

    能不花嗎?

    「近處的看不清了,遠處的還行。」林德海夾了油炸的花生米塞到嘴裏,又抿了一口酒,滋溜一聲,聽的人都覺得香。

    小夥計就笑:「您說您成天就這兩樣,也不膩得慌。今兒店裏還留了一條豬舌頭,要不叫人切了給您下酒?林家的滷肉,味道香着呢。」

    林德海剛想推辭,猛地反應過來,「林家的滷肉?哪個林家?」

    「哎呦!」小夥計忙打嘴,「您瞧我,胡說了不是。這滷肉跟以前那林家做出來的事一個味道。不過這家姓陳,聽說也是祖傳的方子。這林家的滷肉在咱們這一代,那是有名號的。不過沒處買去了。如今咱們打着林家的招牌,那也是為了生意好做不是。」他說着,一抬頭,就見掌柜的在櫃枱後面擠眉弄眼的使眼色,他腦門上的汗就下來了,這是哪裏說的不合適了?

    林德海又喝了一口酒,冷笑了一聲,「那什麼不是有鹵出來的豬舌嗎?去!切了來,我嘗嘗。看看哪個陳家能做出跟林家一樣的味道來。」媽的!要是那混賬婆娘干出來的事,看這次饒不饒她。這方子攥在手裏,是能養活子孫後代的。她倒是好,敢這麼拿出來養活野男人?

    這幅殺氣騰騰的樣子可把小夥計嚇壞了,他嘴上應着,卻第一時間湊到櫃枱邊上,擦了一把汗問掌柜的,「您叫我要說什麼?」

    掌柜的在下面踢了這夥計一腳,「在這裏幹了半年了,一點機靈勁都沒學會。你知道哪位老爺子姓什麼嗎?你就跟他說林家滷肉。再說了,林家的滷肉你小子知道多少?他們賣的火的時候你小子還穿開襠褲呢。滿打滿算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跟你提了一嘴你就往外禿嚕,往外說就說吧,你小子還不看人。」

    小夥計挨了一腳,也不敢有不滿。出來混口飯吃,挨打挨罵這不是應當應分的嗎?他咧着嘴,「您是說着老爺子姓林?林家滷肉是他家的?」

    掌柜的瞪了一眼:「別廢話了,趕緊去後廚。這事橫豎跟咱們不相干。」

    小夥計應了一聲,又朝林德海坐在那裏的背影看了一眼。這老爺子幾乎是天天來的,每次都是二兩二鍋頭,一碟花生米。這一坐就是半天,掌柜的也不攆人。這老爺子本身是沒什麼本事,可這上到警察局,下到街上的混混三教九流的,不知道什麼原因,都給這老爺子幾分面子。見掌柜的對他也畢恭畢敬的,他也願意捧着,上茶熱酒,殷勤着呢。誰想今兒就上趕着巴結了一句,倒是落了埋怨了。

    等切好的滷肉端上來,掌柜的親自從小夥計手裏接過來,笑着送到林德海的桌子上,「林叔,您嘗嘗。」

    「甭客氣。」林德海拿起筷子,不陰不陽的道,「咱們也算是老關係了,要不是那小伙子說漏了嘴,你這是不是還得瞞着我啊?」

    掌柜的呵呵就笑:「看您說的,我這跟槐子也是老關係了。我能幹這事嗎?您說,一邊是我嬸子,一邊是老叔你,我能怎麼辦?這事您不知道,就不添堵是不是?」

    林德海將肉放在嘴裏,味道蔓延開來,就什麼都知道了,還真是那臭婆娘做的。他將筷子放下,「你老實說,她現在人在哪?」

    掌柜的一嘆:「您看,您和我嬸子都這麼大的歲數了,還鬧的是什麼?將來槐子回來,也太難看了。」

    林德海招手,示意掌柜的坐下,「你是個知道內情的,我也不瞞着你。你說有這麼當娘的嗎?這方子萬一叫人家學去了,這家裏的損失得多大。將來不拘是槐子還是楊子,你說,這一個方子能不能養家活口?」

    那這肯定能?一天就是賣上三五十斤的肉,也夠一家溫飽不愁了。

    掌柜的就低聲道:「到底是要留點臉面的。這中間夾着槐子呢。再說了,楊子在您跟前長大這裏面有楊子他爹的事呢。在槐子哪裏,楊子到底跟他是兄弟,您得多想一步。」

    「放屁!」林德海面色一變:「什麼夾着楊子的爹」他伸出手拍在他自己的臉上,「這事我是不好意思說。你嬸子哪裏是跟着楊子的爹跑了?那混蛋就是你嬸子前些年病了的時候新認識的。她是怕人說她我也是不想叫人看笑話」

    這掌柜的一愣,不由的『啊』了一聲。不過轉臉一想也是。這跟着楊子他爹跑了,這說說起來也不是很丟人的事。這事在很多年錢都丟過一次人了。但要是年紀一大把了,還跟着一個陌生人跑了,連兒女都不顧,這也確實是夠丟人的。

    林德海悶了一口酒,「你當槐子楊子為什麼不回家?還不是丟不起這人?」

    也對!要是楊子的親爹,這事槐子都適應了很多年了,沒什麼經受不住的。就算經受不住,他跑了,可楊子沒道理也跑了。十年前也時興離婚的,這老兩口登報一離婚,他親爹親媽在一塊,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那您要是為這個生氣,那真是也沒錯。」掌柜的親自給斟酒,「老叔!那陳繼仁前些年當了個維持會長,可是弄了不少錢。跟着小鬼子,也沒少幹缺德事。在城外的十里堡,名聲差的很。誰說起來不是恨的牙痒痒?強佔人家家產,欺負小媳婦,糟蹋了人家的大姑娘,這事沒少干。」

    「那如今呢?」林德海眉頭一皺,「如今怎麼樣了?不是抓漢奸嗎?」

    「抓是抓了,可又放了。」掌柜的面色有些難看,「聽說是嬸子找了以前槐子在警察署的老部下,把錢全都送上去了,這才把人保住來。如今兩人就靠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滷肉,「靠着嬸子的手藝過活呢。」

    林德海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抖了,「都到這份上了,她還動用槐子的關係?」更要緊的事去保一個漢奸。這將來要是鬧出來,這怎麼整?槐子這些年賣命掙的前程是不是都得搭進去?


    桌上的酒肉瞬間就失去了滋味,他顫巍巍的站起來,抬腳就往外走。不能再由着這女人這麼下去了,這事得儘快了結了才行。

    冬日的鄉下,走動的人不多。尤其是大雪之後,外面能凍掉人的耳朵。十里堡的村口,一進村子,就能聞見誘人的肉香味。順着香味找去,就會現那味道是從村口一個破敗的院子裏,兩間快要坍塌的茅草屋裏傳出來的。院子看起來很破敗,院牆都倒了兩處,門也搖搖晃晃,似乎要倒了一樣。院子裏到處是積雪,那積雪棚在枯草上,不難想像,等雪化了,滿院子都是枯草的樣子。整個院子,也就只有一條窄窄的,供一個人走的剛踩出來的小道。這院子在村口,不時的總有人路過,路過的人無一例外的,遠遠的衝着這院子吐一口唾沫,不屑的罵幾句。

    林母拖着一捆柴,從後院繞出來,對路過的人的表現沒有半點反應。一直低着頭,將柴火往屋裏拖。

    屋裏的煙出不去,有點嗆人。陳繼仁靠在炕頭上,腿上蓋着被子,炕沿上放着一碟子切好的豬頭肉,一壺好酒,他嘴裏嚼的香,見林母進來了,嫌棄的瞥了一眼,「我叫你在外面搭個灶眼滷肉,你非不聽。你瞅瞅你把這屋子給我弄的,嗆成這樣還能住人嗎?」

    林母將柴火往地上一扔,伸出手去:「你看看,你看看我這手,凍成這樣了你看不見是不是?還叫我去外面,你到底有心沒心?」

    陳繼仁看了那青中帶紫,生滿凍瘡的手,一陣厭煩,「收起來,看見你那爪子,我就噁心的慌」他將滷肉一把推開,「做出來的東西都沒法吃了。」

    這話叫林母氣的渾身都打顫:「你說什麼?」

    「我說噁心。」陳繼仁往下一躺,心裏煩躁。好容易過了幾年好日子,誰見了都怕,誰見了都得點頭哈腰,在這一片,自己好歹也混出了點名頭來。吃喝不盡,住了大房子,大姑娘小媳婦的也沒少睡。如今呢?落魄到受一個婆子的氣,慣的她!

    林母看着捂着被子不長時間就打起呼嚕的男人,心裏一片冰涼。這些年他出息了,在外面有女人她知道。不過這男人有權又能弄來錢,這養個女人也不是什麼事。何況自己不是年輕的時候了,什麼情啊愛啊,終究不是年輕的時候那麼濃烈了。再是濃情蜜意,終是抵不過錢和權來的實在。因此,她也慢慢看開了。畢竟這樣的事情,這要放在以前,家裏養個姨娘小妾那都是正常的。她跟着這男人,到底沒沒白跟,好歹也過了幾天人過的日子,人人都叫她太太。她恍惚又回到了當初跟槐子她爹剛成親的日子,呼奴喚婢,誰見了都得叫一聲少奶奶。可自己的命實在是不好,當初嫁了林德海,算是高門了,可惜沒過兩年好日子,就敗了。後來找了男人,想着哪怕無權無勢,好歹對自己好也行啊。可是結果呢?瞪了這麼些年,終於等到這人了,還以為能有好結果。他前兩年風光的時候,她也確實覺得,這樣下去真是能有個好結果。錢她也攢下不少,這將來都是給楊子的,還有一部分,得給杏子留在。他爹掙得再多,將來都是這倆苦命的孩子的。她常想着,等着倆孩子回來的那一天,一家人團圓。日子過的富足體面,家裏父母雙全,給杏子找個好人家,給楊子說個媳婦,一家人守在一起,閉眼的時候也能子孫滿堂。可誰能想到,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這樣。這男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漢奸。自己能怎麼辦?

    那些抓人的人,她基本都見過。這些人跟槐子熟悉。因此他們抓人,但是沒動家裏的任何東西。錢財給她留下了,那大院子也給她留下來。她知道,這都是得了大兒子的濟了。沒有槐子當年行下的春風,就沒有如今的秋雨。可自己能怎麼辦呢?能看着這男人送死嗎?不能啊!這是楊子和杏子的親爹。於是,她把家裏這裏年攢下的錢全都拿出來了,把那大院子和上百畝地的地契也都找出來了。辭退了家裏的下人,找到了跟槐子關係好的人,拿着錢財搭上槐子的面子才將人給保出來了。又把家裏這些年置辦下的好衣裳當了,這才弄了這麼一個院子,買了糧食,留了做滷肉的本錢,勉強的算是活下來了。

    這些日子,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總想着,人這一輩子,總得有個溝啊坎的,誰還沒有跌倒的時候。做人嘛,不能這麼勢力。只要人在,總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這都是說不準的事。她真是任勞任怨的,見他心煩,半點事都不用他沾手。可結果呢?自己這番苦心換來什麼了?

    她頹然的坐在灶前,鍋里的肉咕嘟嘟響個不停,好半天她才抬起頭來,用袖子擦了一把臉。只覺得渾身疲憊。她什麼時候這麼累過?沒有!從來沒有!早些年孩子小的時候,確實是辛苦過兩年,可那時候年輕啊。跟着這男人東奔西跑的時候,也不覺得辛苦,那時候心裏覺得甜啊。桐桐丟了的時候,靠着一股子勁撐着,大概是心裏疼,也從來沒覺得累過。後來後來,生下楊子和杏子,就一直在炕上躺着,能下床的時候不多。那時候累嗎?躺着要再說累,就該遭雷劈了。她的腦子裏不由的想起了槐子,那時候槐子多大?他每天拖着柴火回家,然後做飯,熬了米湯餵了兩個小的,再撈了稠的餵自己這個當娘的,最後他自己吃的是什麼?稠的還是稀的,這會子再想,好像總也想不起來了。他那時候應該也很累吧。

    林母捂住胸口,眼淚就下來了。男人不是依靠,真正能靠的住的,還是孩子。哪怕他再小,也沒叫自己這個當娘的累着餓着。

    後悔嗎?後悔啊!怎麼會不後悔?

    這兩年,這男人在外面鬼混,她一個人在家裏當太太的時候,夜半三驚睡不着也會常想,這日子就是好日子嗎?不是!那時候才現,最好的日子就是桐桐回來以後,孩子們都在身邊,日子過的不說富足,但也吃喝不愁。那才是這輩子自己過的最順心的一段日子了。是不是沒有當初的貪念,自己就不會從家裏搬出去。不搬出去,就遇不上這個男人。要是自己這個娘還在家裏,槐子會走嗎?不會!肯定不會!只要自己這個當娘的還在,這孩子就會守在家裏的。

    如今這樣,孩子不知道都去了哪?是死了還是活着?一想到孩子可能再也回不了,她的心就不由的恨了起來,看着躺在炕上的男人眼裏就跟淬了毒一樣。要是時間能倒回去,要是時間等倒回去

    正想的出神,院子裏有了動靜,「陳爺在嗎?」

    林母抬手擦了臉上的淚,起身撩開帘子,「在呢?誰啊?」這一抬眼,就看到一個明顯夥計打扮的人站在院子裏,嫌棄的看着破敗的院子,然後皮笑肉不笑的道:「在啊?那就請陳爺」

    還沒說話,門帘一下子就撩起來了,陳繼仁披着棉襖從裏面出來,「誰啊?」

    這夥計臉上馬上堆上笑:「陳爺,您可有日子不去我們那裏。小桃可等着您呢。」

    林母的臉一下子就撂下了,這小桃是外城一個窯姐。不比城裏那些大窯子,她們是半開門的。以前這男人就常去,沒想到如今又來請了。這小桃的年紀,十年前都二十七八了,如今也都奔四十的人了。這是接不到別的客人了吧,才找這個冤大頭。

    陳繼仁當然是想去,但兜里沒錢啊。他轉臉看向林母,拉着她進屋:「今兒賣肉的錢呢?」

    林母愕然:「你把這錢花了,明兒吃什麼?」糧食如今多難買啊?

    「你懂什麼?」陳繼仁呵斥了一聲,說完好似覺得話說的不妥當,臉色緩和下來才道:「我去是正事。你也不想我以後繼續這麼窩囊吧。我跟你說,以前的偵緝隊如今也都改頭換面了,這都是老關係了。我這不出去走動,怎麼可能再爬起來。你也不想將來兒子回來,家裏就是這樣吧?咱們好歹要給兒子攢點家底你說是不是?我就是再混蛋,對兒子的心,這可是半點不假。要不然,這些年弄的那些錢,我也不能放在你手裏,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話即便不是全都是真話,但是總有一半不假。尤其是對楊子這事上,這男人還不算真是不上心。到了這個年紀,有個成年兒子的誘惑是任何東西都不能替代的。

    她將衣襟撩起來,拿出一個荷包來,「就這些了,你省着點花。」

    陳繼仁一把接過來,抓住林母的手,「回來我給你買凍瘡膏。剛才的事情,你別往心裏去。我是心裏煩悶,又灌了點貓尿,咱們老夫老妻了,你體諒體諒。我保證,以後再不說混賬話了。」說着,抬手將林母頭上沾上的柴草摘下來,輕聲囑咐,「晚上把門關好,我估計不能按時回來。別等我了。不過,明兒一早我准回來。好不好?」

    林母無所謂的點點頭,「去吧。」她也得一個人想想,這以後該怎麼辦?跟這個男人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陳繼仁抱了抱林母:「嬌娘,還是你好。」

    林母維持着笑臉看着他出去,等腳步聲遠去了,臉才放下了,「他這是把我當傻子了吧?」

    「你還知道啊!」

    林母蹭一下轉過身:「誰?」

    門帘子掀開,從屋外進來一個人來,林母面色一變:「怎麼是你?」

    林德海將屋裏看了一遍,恥笑一聲,「不是我還能是誰?」

    林母繞過林德海趕緊出了屋子,前後看了看,沒有人瞧見才轉身進屋。

    林德海站在屋裏,「看什麼?怕人瞧見?你別忘了,咱們倆還是合法的夫妻。就是有人看見又如何?」

    林母皺眉:「我沒怕什麼?你怎麼來了?」

    「你當我願意來?」林德海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了。

    林母似乎明白了什麼:「那夥計是你安排來的?」

    林德海往炕沿上一坐,「還不算太蠢。要不是為了幾個孩子,你以為我願意插手你的事情。」

    「孩子?」林母的氣息一下子就亂了,「哪個孩子?在哪呢?都好嗎?」

    林德海恥笑一聲:「現在想起孩子了?早幹什麼去了?你還記得你是個當娘的嗎?」

    「林德海!」林母咬牙切齒,「咱們倆半斤八兩,我是做的不好,你以為你就是個好的?」

    這事上,林德海還真有虧欠。他不在這上面糾纏,只道:「孩子們都好,包括你生的那兩個孽障,如今也都出息了。你別問老子是怎麼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了。你愛信不信?」

    「都好?那就好!那就好!」林母渾身的力氣像是掏空了,「只要好就好。」她擦了一把淚,不想叫林德海看見她狼狽的一面,「對了,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林德海像是看白痴一樣看着這女人,「你也是大家子出身,這些年真是越活越傻氣了。你找的那個野男人是漢奸!漢奸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嗎?不知道嚴重程度是不是?那戲上唱的那白臉的秦檜潘仁美,這個你總知道吧?你那野男人就是這號人。你想叫楊子有個秦檜一樣的爹?你想叫槐子和桐桐有個秦檜婆子一樣的娘?還問我孩子為什麼不回來,你告訴我,你叫他們怎麼回來?回來幹什麼?叫人家一口唾沫唾在臉上?然後呢?兒子娶不到媳婦,閨女嫁不出去,桐桐得被夫家給休了。這你就滿意了!還問我為什麼來?我要是不來,你這婆娘就不知道就幹了什麼蠢事?不把你罵醒了,你還得繼續錯下去。你錯下去,孩子就永遠不敢回來。我就是死了,連個給我披麻戴孝的人都沒有」

    「不能」林母的臉都白了,「不能他沒秦檜的本事」

    「還想要秦檜的本事?」林德海呵呵兩聲,「遠的不說,你沒聽人都是怎麼罵汪的?他那老婆如今可都抓起來,是第二號漢奸啊。哦!大漢奸是漢奸,這小漢奸就不是漢奸了?你不看看外面有多少人朝你們這破院子吐唾沫呢?」

    「我都已經花錢打點了」林母一下子全給慌了,「我都打點了,放出來了應該就沒事了」

    「什麼叫公道自在人心?」林德海咬牙道,「用錢買的公道叫公道嗎?再說了,你動用了槐子的關係把他保出來,你這不是把槐子往死了坑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槐跟這個漢奸是一起的你說說你,對槐子你除了把他生下來,還為他做什麼了?就算養過他幾年,他養了你那兩個野崽子也還清楚了。你待孩子沒半點好的地方,這會子卻把孩子往死了害,你說你怎麼還有臉」

    林母只覺得天旋地轉,她往後退了兩步,靠着牆才能站住,「你說的都是真的?有這麼嚴重?」

    林德海不屑的一笑:「咱們都糊弄的過了這麼年了,你以為要不是真到了這份上,我會費心思過來找你?」說着,他的情緒頹然了下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吧,大概是真的老了。這人一老,就常想年輕時候的事。想起來吧」他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他自己的臉上,「想起來就後悔。這他媽的可真不是玩意。那時候就沒管過孩子槐子還能好點,到底是個兒子,到了桐桐的時候,那真是沒抱過一天,後來孩子就丟了,再找回來都嫁人了。可這自打回來,這閨女那是沒嫌棄我這當爹啊。到如今」他想起那孩子給他塞的錢,給他偷藏的金條,「我是沒養過孩子小,如今孩子卻養我老。說起來,我這輩子其實也沒怎麼遭罪,年輕的時候靠爹,沒爹了靠家產,沒家產了兒子能靠上了槐子他額娘啊,咱也叫孩子依靠一回,行不行?」

    林母一下子就坐下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林德海抹了一把臉,這婆娘總算是說動了,他的聲音更加輕柔起來,「你知道不,桐桐給咱生了個外孫,據說跟槐子長了一張臉。這外甥像舅,你也別心裏老提着,擔心當初把閨女認錯了。安心吧,沒認錯!這血緣是天生,只要是親的還有你那野丫頭,杏子,也嫁人了,還生了個閨女,據說過的也還好,不缺吃不缺穿的」

    林母抬眼看向林德海:「有外孫、外孫女了?」

    林德海點頭,「是啊!有孫輩了。不能叫孩子回來也背上罵名吧?要不然,咱們這當姥姥姥爺的也就太不是東西了」

    林母哭着哭着就咧嘴笑了起來,她呵了一聲,「咱們也是做了半輩子夫妻的人,誰不清楚誰的底細?你找我來,肯定是有主意了,說吧!我聽着,你說的對,不能太不是東西了。坑了兒子閨女沒事,可憑什麼還坑孫輩?」

    林德海這才收了臉上的情緒,眼裏一下子就冷了起來,「你過來,咱們合計合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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