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幫派眾人來說,沼澤民的出現,其實算不得了什麼。
萬榮摩拳擦掌,不用他指揮,手下的人便都向着那個孤零零的年輕人圍了上去。
雖然,這個年輕人的表現很讓人意外,他不知為何悄悄潛伏在這,甚至一刀殺了他們的村老——沒人會為那個老頭子哀悼,一隻螞蟻咬死了另一隻螞蟻而已。
但是,所有人都還記得。
那個村老的身上還帶着,雙刃團剛剛獎賞給他的開幣。
拿走死人的東西,再光明正大不過,為了這些錢財,也值得出手了。
對於這一幕,雙刃團的白髮男子既無驚訝也無憤怒,他只是接過重金買來的小盈兒,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
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光看這一幕,還真以為他是個愛惜稚童的長輩。
兩鬢微霜的鐘醫生回過頭,就這麼站在白髮男子的身邊。
他不忍去看那小女孩,竟也不忍去看那即將被暴徒們亂刀分屍的年輕村民——對方的咆哮,有一刻竟是震得他心頭一顫。
「你是故意的。」鍾醫生面向白髮男子,「當着這麼多人,把錢丟給一個村民,哪怕他們礙於面子不會當場下手,總會有人起心思」
白髮男子無動於衷,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你根本不打算讓那個姓呂的活到我們離開之前,你甚至不准許我把異體器官移植的真相告訴萬榮——他不知道,沒有藥物克制,在排異反應的作用下,別看現在還能生龍活虎,要不了多久他的免疫系統就會把他自己吃成一團爛肉」鍾醫生似乎也沒指望對方能夠回答,只是自顧自的說着:
「以前伱們從沒有這樣行事,你們想要保密這一次想要器官的人很不尋常,你們不想、還是不能讓更多人知道他是誰對不對?」
終於,白髮男子開口了。
他一直以來都很平靜的面孔像是被鍾醫生的話撬開一個口子,露出一絲不耐煩:「既然知道,就不要多嘴——你該知道,我們也不是非你不可。」
感受到對方話語裏的明顯殺氣,鍾醫生老實閉上了嘴,心裏卻有一絲扭曲的快意。
自己一直在這些暴徒的底線上試探是不是在內心深處,也期待着他們忍無可忍,一刀殺了自己呢?
不過他知道這一天會很晚才到。
作為雙刃團器官產業的重要一環,鍾醫生的手術經驗是最豐富的,並不像對方說的那般容易取代。
帶着這樣扭曲的快意,他抬起頭,想要再多看看對方那失態的表情。
然而,鍾醫生沒有料到,白髮男子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了一絲驚恐,那絕不是被自己的言語揭穿後的刺痛,而是一種自身生命也遭到威脅時的恐懼。
他愣愣轉回身去,旋即就呆滯住了,像每一個幫派成員一樣。
那是一隻渾身血紅的甲殼生物,四隻鋒利的步足着地,附肢帶着歡欣一般肆意清掃着嬰兒頭顱大小的臉龐,尖牙銳利。
它就這麼站在阿全的身後,年輕的沼澤民還恍然未覺。
——他只是有些詫異,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還來勢洶洶的敵人們,突然間就停下了腳步,驚恐地看着自己。
難道我的氣勢如此恐怖,竟是以一人之力便壓住了千軍萬馬?
阿全信心大振,正要提刀衝鋒,卻聽見幫派成員中,終於傳來的一聲驚叫:
「血蜘蛛!」
眾人當即也顧不得什麼秩序義氣,四下奔逃。
阿全扭過頭去,正好對上了蟲母的黑色複眼。
蟲母正好俯身,把頭湊近了這個年輕人的肩膀,好奇地打量他。
阿全一身的熱血當即涼了半截,手上握住的鋼刀止不住打顫。
只是有一點他還沒想明白
為啥這隻血蜘蛛的身上,到處都是破碎的棉絮?
就在這時,那道聲音再次傳來:
「不是這個。」他說道,「別耽誤時間了,早點完事,回來不追究你偷吃。」
這熟悉的聲音。
這阿全以為僅存在於自己幻覺中的聲音。
就這麼直接地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路先生
阿全循着聲音望去,表情再次呆滯了。
一個頭戴防毒面罩的男人抱胸坐在村子的圍欄上,樹脂護眼下的視線捉摸不定,但阿全總覺得他在看自己。
他一直就在這裏,但如果不是剛剛開口下令,所有人竟是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而阿全當然認識他。
這不正是剛剛還在和他們廝殺的石鼠團頭目?
蟲母猛地張開口器,層疊銳利的尖牙摩擦,衝着這個男人發出示威一般的嘶吼。
它的身子動作卻很老實,步足刺入地面發力,腳下飛一般向着四散的幫派成員殺去,化作一道血紅的殘影。
一隻半透明的血蜘蛛幼崽從蟲母的身下甩下來,正是剛剛咬開繩索束縛的老七。
它的速度終歸還是慢了路夢許多。
幼崽從地上爬起,茫然四顧,正好瞥見自家坐在牆上的老大哥,興致勃勃地爬向他。
路夢伸手接住老七,看向腳下的戰場。
血蜘蛛強於速度,蟲母不到頃刻間便追上了逃跑的幫派成員們,它平日裏用不着自己戰鬥,此刻親自出手,直立起來甚至能夠達到兩米多高,一對步足凌空摜下,就是一雙銳利的鋼刀。
被它抓住,人類脆弱的身軀無不當場撕裂,血肉橫飛。
而在蟲母沒有顧及的方向,竟是也傳來連連的慘叫聲。
血蜘蛛老大領着三兄弟,已在路夢的命令下,提前佈置在了眾人的四方。
如今就好像收網一般,絞殺着被圍困的獵物們。
這一幕,阿全當然全部都看在眼裏。
他下意識後退,腳下一瘸,是踩在了什麼綿軟的東西上。
低頭一看:滿地被撕裂的被褥棉絮和崩斷的繩索。
年輕人的靈光乍現,像是有一道雷霆,照亮了他腦海中的幅幅畫面:
聽聞小屋中藏着被綁架的少女時,自己義憤填膺的模樣
趁着廝鬥的間隙,他沖向床上的少女,一把抱起,自己視死如歸的模樣
逃亡的路途上,感受到少女的惶恐,自己輕拍被褥柔聲安撫的模樣
最後,所有的畫面都如鏡子般破碎。
剩下的,只有暗紅色的蟲子腦袋,一張扭曲的臉懟在面前,齜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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