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雲家的便飯,菜是保姆和老太太一起做的,家常口味,但做得極好。燃武閣 m.ranwuge.com
除了為照顧老人家的腸胃,故意全都做得偏軟嫩一些,另外味道也不是那麼重,其餘色香味各項指標來講,都已經不比外面餐館的差多少。
而梁鑫本身也長期有一顆想吃軟飯的心,於是這頓飯吃得極香。很快吃完一碗,又馬上添了第二碗,把做菜的老太太高興得不要不要。
老太太一直不住地往梁鑫碗裏添菜,又對梁思雲和梁步勛說道:「你們看,還說我做的菜太淡,你看人家孩子,吃得多有滋味。」
梁思雲食不言語,翻翻白眼不解釋。
沒一會兒,他吃完碗裏的最後幾粒米,淡淡然把碗和筷子一放。梁鑫見狀,立馬也三兩口把自己碗裏剩下的幾口飯扒完,然後端起老太太給他打的那碗敲魚湯,連吃帶喝,眨眼間一飲而盡。再一擦嘴,對目瞪口呆的梁思雲說道:「阿公,我吃飽了,阿婆手藝真好。」
梁思雲和梁步勛對視一眼,然後站起身來,淡淡說道:「去書房說。」
梁鑫摸着微微有點小撐的肚子,不緊不慢起立。
老中青三個人,一起朝着房間的深處走去。梁鑫跟着梁思雲在房間裏拐了彎,居然又看到個樓梯,等上了躍層,這才知道,這房子着實不小。
「坐吧。」走進梁思雲的屬實不小的書房,映入眼帘的,就是滿屋子的書。書櫃裏、書桌上,還有地上、牆邊,碼成一座座小山。
一張沙發貼着進門的牆壁擺放,那是唯一沒有被書佔領的區域。
梁思雲對梁鑫指了下沙發,自己則走到書桌邊,拿起桌上的一包煙,抖出一支煙,然後又看梁鑫一眼,略微猶豫地問了句:「你抽煙嗎?」
「不抽。」梁鑫笑道,「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哈。」梁思雲淡淡一笑,「抽煙、喝酒算什麼不良嗜好?」
然後點起煙來,深吸一口氣,又面朝窗外,常常吐出,又說道:「不過年輕人不抽煙是對的,對身體比較有益,體格好才能保證旺盛的精力。」
「是。」梁鑫點點頭,「拼到最後,都是拼身體。」
梁思雲轉頭看看梁鑫,又一次重複道:「你確實比你爸懂更多,我跟你爸就幾乎無法交流。我看他很多時候,完全都聽不懂我話里的意思。」
梁鑫這時卻答非所問說:「我爺爺過世得早,我嬢嬢帶三個孩子,很不容易。我姑媽頂了我爺爺的缺,十六歲就進單位,能接觸到一點系統性的文化培訓。我二叔生得晚,我嬢嬢攢下點錢,還能供得起他,去正兒八經讀個大專。
就我爸比較倒霉,初中畢業就進社會自力更生了。沒機會多讀書,也沒人教他,沒人給他指條路。阿公啊,每個人的命運和際遇不一樣,也不能完全責怪個人不努力的。」
梁思雲靜靜聽梁鑫說着。
梁步勛突然插話:「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沒給你爸機會,才讓他弄成這樣的?」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梁鑫立馬認慫,連忙改口解釋,「我爸呢,主要還是性格決定命運。就算讓他頂了我爺爺的缺,或者讓他去讀個大專,他也照樣有辦法把自己折騰死。有些事情,換條路走,路看起來不一樣了,但終點很可能還是那個終點。」
梁鑫錯認得到位,反正千錯萬錯,肯定是老梁自己一個人的錯。
梁思雲爺兒倆滿意了,梁副柿長微微點頭,「你這麼說也沒錯,不過我確實沒想到,你爸會弄成現在這樣。照理說,是不應該的。」
梁鑫哪能讓這件事「不應該」起來?
他趕忙繼續深刻檢討、堅決認錯:「我爸屬於是自找,怨不了別人。而且他現在情況也不差,生活質量慢慢回來,其實還在不在單位上班,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區別了。再說他這個人吧,精神層次上的追求比較低,也不懂體制內的事務運轉是怎麼回事,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讓他接觸權力層面的東西,對他自己好,對單位也好,對我們這些老百姓更好。」
聽梁鑫這麼瘋狂吐槽自己親爹,甚至說話的語氣都雲淡風輕的,梁思雲和梁步勛一時間不禁都有點啞然,梁思雲一口煙叼在嘴裏,七八秒都沒抽上一口。這時樓下的保姆拿着三條毛巾走上來,分給三個人,笑着說道:「阿公,大哥,小弟弟,洗把臉。」
「謝謝。」梁鑫自認小弟弟地接過,使勁地擦了擦,還給保姆。
梁步勛也一樣,抓緊擦了把臉。
梁思雲卻只說了聲:「放下吧。」
小保姆把他的那條毛巾放到桌邊,就馬上轉身離開了書房。
低頭看着那條還冒熱氣的毛巾,梁思雲過了幾秒,才緩緩對梁鑫道:「你說得對,我當時也是考慮到,你爸不具備那樣的能力。不讓他過早進步,是為組織和群眾負責。」
梁鑫很誠懇道:「我爸給您添麻煩了。」
梁思雲擺擺手,把煙掐滅在煙灰缸里,拿起毛巾隨便擦了擦臉,放到一邊,「添麻煩倒也談不上,你爸這樣的幹部,我那些年沒遇見過一兩百,也有七八十。你爸那代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那是客觀事實,我們也只能接受。培養他們,我們需要付出耐心,他們自己也要付出耐心。沒這份耐心,只想着走捷徑的,那就誰也幫不了他們。」
梁鑫道:「您說得對,我爸他太着急了。」
「不說你爸了,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要我幫他,我也沒這個能力。」梁思雲搖搖頭,重複着之前說過的話,坐下來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茶,又淡淡地問梁鑫,「你說你今天來我這裏走一趟,是想跟我表個態,然後明天就登報澄清我們的關係?」
「不一定非要登報啊。」梁鑫咧着嘴,這時又改了口,「登報澄清,多少有點大張旗鼓,萬一弄得滿城風雨,場面反倒不好看,也顯得我對這件事很抗拒似的——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佔了便宜的。以後要是再遇上這樣的事,我還是當面跟人澄清吧,更有誠意一點。」
「滑頭,真滑頭。」梁思雲指了指梁鑫,「你這家公司,就是這麼弄出來的吧?瞞天過海、魚目混珠,偷天換日、弄假成真,是不是這樣?」
梁鑫笑道:「您不如直說,我這是空手套白狼。」
梁思雲反問道:「你不是嗎?」
梁鑫搖搖頭,堅決矢口否認:「我當然不是。」
梁思雲眉毛微微一挑,「三個月時間,一家作坊一樣的小公司,給你弄到五千萬美元的估值,你自己出了幾毛錢,你心裏沒數?你這還不叫空手套白狼?」
梁鑫面對梁思雲的質問,半點都不當回事。
這虛張聲勢的力度,弱得太不值一提了。
試問現在誰不知道三金科技估值5000萬美元?
別說梁思雲這種退休老幹部,就連醫學院裏的那些學生,都能報出這個數了。東方教育收購三金科技2的股份的股份,是明明白白寫在公告上的。而這份公告,更是明明白白被同學網轉載,連同學網自己都大大方方承認的。
又不是什麼商業機密,梁思雲這嚇唬人的材料,就很沒有欺騙性。
梁鑫微笑道:「阿公,這個事情,我可以解釋得很到位。」
「喝茶。」小保姆這時又端着茶水上來。
梁步勛接過茶杯,對梁鑫道:「那你說來聽聽,我看你怎麼解釋。」
梁鑫呵呵笑道:「這個事情,一目了然嘛。我的公司是借學校的創業政策起家,拿了學校一萬五,又找陳光建投了四十萬……陳光建你們知道吧?」
梁步勛點點頭。
梁鑫便繼續往下說:「陳光建對我是投資,又不是我騙他,而且他投錢之後,同學網的發展也非常順利,不到兩個月就開始盈利了。
這點來講,我的策劃能力、管理能力、市場運營能力,都是沒話說的吧?這難道不算技術和管理入股?我的這些付出,時間上的、精力上的,難道不算勞動?
再後來滕增歲也看出同學網有潛力,又投了我一筆錢,從我手裏買了點股份,東風投資集團入股之前,我們的市場估值才幾百萬,他們入股之後,是兩千萬人民幣,現在又漲到五千萬美元,他們投資我的項目,時間不超過兩個月,收益率就達到了百分之一千八。
換個別的人過來,難道也一樣能做出這樣的成績?不一定吧?所以這難道不能說明,正是因為我在項目中的關鍵作用,才促成了今天的大好局面。我這怎麼能叫空手套白狼呢?我這應該叫優化整合市場資源,學校創業的錢、社會企業的錢,還有相關的技術,全都擺在所有人的眼前,那現在只有我看到了,也只有我把項目做起來了,憑什麼說我是空手?
我明明是憑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憑我高效準確的執行力,憑我堅韌頑強的意志力,才收穫了今天的成果。而且獲得好處的,還不止我一個人。我做的事情,是帶領大家共贏,而絕不是利用他人的資源,滿足我個人的利益。這種獨食而肥的事情,我也做不出來。」
梁鑫一番話說完,梁步勛突然哂笑:「喲,這還自吹自擂起來了?」
梁鑫低頭笑道:「實事求是,並沒有誇張。」
梁思雲卻冷不丁地,不咸不淡來了一句,「那你這麼厲害,沒必要來找我道這個歉啊。」
梁鑫瞬間笑臉一收,心說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看這分分鐘一不高興就翻臉的樣兒,做人的原則性多強?連忙道:「阿公,正是因為網站發展得好,勢頭強勁,接下來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大,這個事情,我才要抓緊提前來跟您表個態,也順道向你匯報一下這方面的情況。畢竟您雖然退休了,但在家鄉父老眼裏,地位還是很崇高的,對市里各方面,影響力也依然舉足輕重。」
後面一句話,總算把梁思雲哄得又微微鬆開了眉頭。
「退休了就是退休了,哪兒還有什麼影響力……」
梁副柿長淡淡說着,嘴角帶着細微的笑意。
梁鑫道:「影響力大不大,是我們老百姓說了算,我們老百姓說您有影響力,您就是有影響力。就跟我們網站最近搞慈善選美活動,哪個女孩子最漂亮,我們這些人說了都不算。用戶給誰投票投得多,那誰才是最漂亮。市場會給出答案,人民群眾會給出答案。」
「誒,這個話……說得有點水平。」梁思雲誇讚道。
梁步勛突然又提問:「你們這個網站,業務看起來很雜啊,又是選美,又是慈善,還有什麼遊戲,亂七八糟的,你們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阿叔,這你就問對了。」梁鑫嘴角一揚,眼神驟然間更明亮了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