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劇毒的。——《三體》
眾人魚貫進入公共廁所的男廁,這裏實在算不上乾淨,污漬遍地氣味難聞,地方也不大,但此時沒有在意這些。皮夾克男回頭確認了一圈,當即拿起工具,把中間一塊地磚撬出來,下面露出的卻是非常高科技的電子鎖和疑似金庫保險柜的不鏽鋼圓盤。
蹲下輸入密碼,按下指紋,再扒拉着圓盤左轉右轉一通,終於咔的一聲再伴隨着一陣電機響動,一個地下通道緩緩露出來。內部燈火通明,白牆白壁,有一股醫藥的味道飄出,和廁所的髒臭形成鮮明對比。
沒有二話,皮夾克男當下進入,其他人緊隨其後。沈局長猶豫片刻,最終也進了地道內。隨後,通道關閉,地磚蓋回原位,一切恢復如初。門外的警察全程沒有進來,他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地道很長,螺旋式下降,空間很小,給人一種壓抑之感。從戰術角度看,如果這裏遇襲,那基本就是團滅的節奏。按一般情況,這裏得快速通過。但走在最前面的皮夾克男似乎完全不急,眾人也只能忍着。
「星空開拓者,」皮夾克男突然開口說話,「你是抱着什麼想法才取的這個稱呼?以目前的科技來說,恐怕窮你一身,也只能在地上蹦噠,上不了星空。」
開拓者笑了笑:「地球,也在星空之上。」
「這就有點抬槓了。」對方顯然不能信服。
「我們的稱號並沒死板的規定,有些是自己的目標,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風格,有些只是搞笑一波。我們的戰場演奏家在今天之前,也並沒有上過戰場。因為有些東西,從來不可能靠稱號上的幾個字能說清楚。」開拓者解釋。
36號回答:「贊同,就像我,會的東西太多了,乾脆取一個『從不笑場者』。」
皮夾克男點點頭:「那麼,你們有沒有絕對誠實者?或者類似的稱號?」
「沒有。」開拓者回答。
說話間,螺旋樓梯終於到了盡頭,地下豁然開朗。中間圓形大廳,周圍各房間或走廊向外輻射,實驗、發電、給排水、儲藏、通風、居住等等一應俱全。地面雖然是廉價地磚,但擦的乾淨,中間還有環形沙發,幾盆綠植物作為點綴,角落甚至還有自動售賣機,裏面還有飲料。
一個外國人,在岡比亞的某個廁所下面挖出這麼大的秘密基地,簡直不可思議。
「你們挖出這麼多的土石,是怎麼不被發現的前提下運走的?」「你們的通道只有公共廁所的那個小門嗎?」「你們的電力是自己發電嗎?柴油發電機?」「你們平時還要做實驗的嗎?實驗樣本是誰?」……一時間眾人紛紛發問,實在是太令人在意了。
皮夾克男尚未回答,裏面一個聲音倒是響起:「歡迎各位光臨。」
眾人轉頭看去,一個人影從實驗室中走出,赫然就是爾比·希恩斯。此時他已經換上了一身白大褂,顯得更有科學家范兒。
而面對這個人,眾人的問題只會更多,甚至於他如何掙脫手銬也還沒有解密。
「我知道各位問題很多,我可以做一個簡短的回答,但在回答之前,我很想聽聽你們的想法,」面壁者開口,「不辭辛苦千里迢迢,開了槍,殺了人,奏了樂,裝了逼,如今即將面對此行的終極答案,你們有什麼想法?」
眾人相互對視,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還是星空開拓者回答:「關於誠實命題的思想鋼印,我們也考慮了很多。這是現階段社會體制下所無法承受的,這是一劑猛毒。」
「繼續往下說。」面壁者伸手示意。
「實話說,我們的社會體制並不是建立在誠實之上的,是建立在用信息差欺瞞,用利益捆綁,用言語恐嚇或慫恿等等之上的。不光我國,放眼全球概莫如此,這是人類這一物種因為思維不透明,而發展幾千年的產物。我們可以稱之為制度,文化或別的什麼,但顯然算不上誠實。」
「我們有太多不可告人的事情,太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此時我們才發現台面被定位的如此之高,但已經晚了。僅看今天的僱傭兵數量就可見一斑,多少人害怕自己說實話而不惜成本。而他們隱藏在暗處的力量,遠不止這些,今天不過是前奏。」
「天下貪官幾許?清官幾許?原本靠着制度還能維持一個表面平衡,偏偏要用思想鋼印讓大家都誠實?屆時多方爭鬥,人數多者勝,資源多者勝。以前清官還有人民愛戴,但人民未必想要一個滿嘴實話的官員。誰勝誰負,一目了然。然後,思想鋼印落到壞人手裏,敲上什麼誰能知道?屆時,必然開啟黑暗時代。」
「我們宣揚誠實,但我們都不誠實。我也希望有一個大家都誠實的時代,各種交流成本將大大降低,各種畫餅詐騙都將絕跡,人人都找一些實事在干。同時,大家心裏承受能力大幅度提升,各個都能直面淋漓的鮮血和慘澹的人生。但顯然,這個時代太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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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先生和我說,遇到病重命危之人,先餵之以稀粥,服用些平和之藥物,待至臟腑調和,形體漸漸好轉,再以猛藥攻之,肉食補之,則病根盡除。如若不然,不待氣脈和緩,便投之以猛藥厚味,欲求安保,誠為難矣。」開拓者越說越順,甚至抑揚頓挫起來。
「好了好了!」皮夾克男終於開口,「你還長篇大論起來了?」
「開拓者先生,」面壁者回答,「我很欣慰,你或者說你們,真的是站在全人類的高度去思考這個問題。而不是緊張自己的小金庫會不會藏不住。」
開拓者笑了笑:「實話說,我確實也不是什麼都能坦白的人。」
「什麼都能坦白的,大概只有……孩子了吧?」面壁者說話間,眼神不由瞥向了陸叄叄。
皮夾克男接口:「閒話不多說了,國安局找到這裏來不過是時間問題。你既然不同意鋼印,那你打算怎麼辦?對我們開槍嗎?」
「封存技術,並請各位回去受審。」開拓者回答。
「你敢!」皮夾克男當即掏槍。
面壁者只是擺擺手:「開拓者是開玩笑了,這裏是我們的地盤,到處都是炸彈,一動大家一起完蛋。」
開拓者沉默片刻,乾笑兩聲:「確實,開個玩笑不要介意。」
皮夾克男卻還沒放下槍:「他明顯不是開玩笑,不過就是慫了而已。」
「來人,把他嘴堵上。」面壁者也煩了,可見過於誠實的人在邊上確實不太好。
皮夾克男嘴裏被塞了毛巾,不過手裏搶還拿着,顯得很警惕。面壁者倒是無所謂,手一伸:「來都來了,參觀一下吧。」
眾人跟隨着面壁者來到實驗室,各種箱櫃式的機器響着嗡嗡聲,幾張實驗座椅,插滿電線的頭盔,閃爍的led燈,和一排排的電腦。從實驗環境來看,非常高檔。高檔到在場所有人都不認識其中的任何一台設備,哪怕是當法醫的37號,除了電腦。
「接收腦電波信號,邏輯分析,再以反向電波影響。這裏所有的設備都是我們一步步搭建起來的,甚至於牆上的瓷磚都是我自己貼的。面壁者洗腦派成員,在這裏紮根七八年了。我們的電是偷電來的,菜是偷菜,油是偷油。」面壁者摸着設備,不由感慨。
「你們真厲害。」眾人感慨。
「這個就是思想鋼印敲定椅,有人要坐上試試嗎?」面壁者邀請,「你們光看也看不懂吧?」
「沈局長,我記得你不是說你願意的嗎?」36號轉頭問。
沈局長遲疑片刻,乾笑兩聲:「這坐上去就敲鋼印了?要敲多久?沒有副作用?」
「沒有副作用,敲的時間因人而異,但一般不會超過三分鐘。」面壁者回答。
沈局長俯下身觀察,摸摸電線,看看顯示器,但實在看不懂。有人勸他:「算了,別真敲了,弄出神經病來。」
「是的,」開拓者也勸,「這個風險沒有必要冒,而且一個絕對誠實的局長,你可能以後辦事會很麻煩。」
沈局長點點頭,嘆息一聲,終究還是退了回去。
「沒事,」面壁者回答,「思想鋼印遵循自願原則。」
「自願……」開拓者嘟囔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麼。
「要不,我來試試?」想了很久,陸叄叄終於還是走上前來。
眾皆側目,對於一個女孩要幹這個很難理解,有人急忙拉住:「你想清楚,這是思想鋼印。」
「我看到了那位敲了鋼印的朋友,」陸叄叄指了指皮夾克男,「實在不行可以用毛巾塞住自己嘴,總的來說還可以接受。我或許可以做一個可愛的塞嘴,比如竹筒什麼的。」
「這不是開玩笑的!」有人焦急。
「其實,我現在這個狀態就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陸叄叄攤手,「我覺得這樣也挺舒服的。」
眾人沉默。
「我從小就是好學生,名列前茅,品德優秀,多年班長。我確確實實的認為,老師教我們的品格是為人的基本,這是人人應該做到的事情。我就不喜歡撒謊,除了在色圖群里看色圖以外。但現在來說,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陸叄叄坦然回答。
「但是,這也許會有一些副作用。」有人試圖換個角度勸解。
「沒有副作用。我是專家還是你是專家?你連這機器叫什麼都不知道。」面壁者隨手敲了敲身邊的機櫃,眾人沉默。
「還是我來試試吧。反正我爸我媽也離婚多年,現在也不管我。我無牽無掛,孑然一身,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我找不到理由在這裏退縮。」陸叄叄回答。
「既然如此,這邊請。」面壁者嫻熟的開機,各種屏幕顯示出複雜的圖表。
陸叄叄依言坐在位置上,拿起頭盔:「你們不敢裝的逼,我來裝。從今天開始,我叫做絕對誠實者——陸叄叄。」
錚錚~琵琶聲又適時響起,戰場演奏家覺得這個點很適合加配樂。陸叄叄在這種氛圍下戴上頭盔,實話說,心情期待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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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頭盔前方顯示出一篇文字:「致誠實的朋友,當你自願戴上這個頭盔之時,你已不需要再額外敲入思想鋼印了。而敢於如此誠實的人,必然品格高尚,兩袖清風,必須向您致敬。」
「很遺憾的告訴你,人類目前尚沒有這項技術,所有關於思想鋼印的一切佈局都是騙局。當你來到這裏的時候,多半也經歷了相當困難,也震碎了許多三觀,但請相信,我們經歷的困難遠比你多得多。」
「我們的目的,只是打造出一種絕對誠實的人設。這種人必然是有用的,特別是別人以為你絕對誠實,而實際上並不是。但具體什麼時候有用,怎麼用,我們不知道,這一切需要由你來考慮。」
「另外,為了這種騙局永遠不會被拆穿,所有機器都將會被銷毀,所有人員都會以各種方式銷聲匿跡,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會消除,我們早有覺悟。而只有你,你是少數完全不知道思想鋼印原理,但卻接受鋼印的人,只要你不把今天看到的內容說出去。這是你作為絕對誠實者首先要撒的謊。」
「面壁者以全人類為視角進行思考,但實際上,我們打造一個人設就已經盡了全力。直至今日,我們仍然在以人類自身為敵。」
「但一批人做一批人的事,我們的任務完成了,現在下一步交給你。」
陸叄叄緩緩摘下頭盔,面色凝重,突然又哈哈大笑,開心的手舞足蹈。眾人皆驚懼,以為她瘋了。
「不用害怕,我就是不再矜持了而已。啊哈哈哈~」陸叄叄突然解釋一下,然後繼續發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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