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人格是平等的,但人的逼格卻並不平等,至少目前是的。如果有一天逼格也是平等的,那將是理想中的裝逼文明。——裝逼者語錄。
天亮時分,戰鬥暫時停止。街邊堆滿了破碎的零件垃圾,人們爭相湧出,搶奪着地上的破爛。這些機械人碎片對於手工愛好者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寶貝。拿些麻袋,拿些框子,實在沒有的拿衣服兜着,低着頭拼命掃貨,滿了後馬上狂奔回家倒出來,仿佛饑民搶食。
空中無人機全數撤去,戰場音樂也停歇了,吵鬧一夜聲音突然消失了。雖然這裏還有一堆人撿破爛,但反而感覺安靜。
沒有硝煙瀰漫,沒有血肉橫飛,這應該是代價最小的戰場了。
邊界處的高達倒下了,上面的大片的劃痕和破損觸目驚心,如果是人類,這個狀態應該用浴血奮戰來形容。但它仍然沒有徹底損壞,只是被留在現場。諸葛亮們判斷,如果開着高達逃離,一旦出了邊界可能直接吃到航彈,乾脆放在原地更好。
空中送早飯的無人機開始陸續飛來,一碼歸一碼,系統還是把早餐送到人們手邊,即便這些人從昨晚一直搗亂問問題。
王朗被秘密帶了出去,包括和他一起的所有老頭老太。有諸葛一納亮這個前內鬼的幫助,本區域內的老頭老太們無一倖免,被一網打盡。當然,這些人的身份現在已經全部被替換。同時,本區域系統的控制中心也被發現,雖然還沒有權限秘鑰之類,無法直接操控,但已經算得上重大成果了。
首次作戰,達成全部戰術目標,可喜可賀。雖然離最終目標還非常遙遠,但眾人都認為應當慶祝一番,提振士氣。
王朗被放在一個籮筐里,他的義肢都被拆除了,就剩下軀幹和腦袋。籮筐由一個力士背着,原始人裝束,身邊還跟着同樣原始的長矛兵。達爾文島上彩旗飄揚,人人興高采烈,路過一個廣場的時候,看見地上生了一堆篝火,一群原始人圍着嗷嗷亂叫,似乎還有烤肉的香味飄來……
王朗只是冷眼旁觀,腦子裏仍然在思考一會兒見了陸叄叄,該說些什麼。
力士穿過樹林,鑽過地洞,七拐八拐後,終於在一棟帳篷面前停下。面對三層樓的帳篷,確實應該用一棟來形容。
「快遞到了!」力士大喊一聲,放下籮筐。
裏面又一個原始人出來,看了看籮筐里的老頭:「沒有磕碰吧?」
「哪能呢?」力士回答。
這人對着老頭伸出一根手指:「這是幾?」
王朗感覺受到侮辱,不屑回答。
「看來還是磕碰了,拉去埋了吧。」這人搖頭。
「一!一!」王朗急忙大喊。
「反應慢了點,那行吧。」這人笑了笑,和力士交接完成。然後接過籮筐走了進去。
這裏顯然是作戰總司令部,裏面的人大多忙碌而緊張,地上電線橫七豎八,各種儀器設備聞聞作響,有些人在爭論着什麼,有些人在靠着休息。無人機,槍械,子彈很隨意的放在桌上。雖然他們的服裝大多奇裝異服。
但走過一個房間,氛圍又大不相同,有諸葛亮在哪裏打碟蹦迪,燈光亂閃,地下人紙醉金迷。
再走過一個房間,沒有人,但牆上大屏幕顯示一片墓地,地上跪着一個衣着華麗的胖子,在嚎啕大哭:「相父……」
走過三個房間後,終於來到走廊的盡頭,原始人輕輕敲門,大喊:「報告!」
「進來。」門內傳來聲音,這終於讓王朗精神一振,終於等到陸叄叄了!
推門而入,這裏明顯是總指揮的辦公室。牆上分別掛着地區地圖,世界地圖,以及太陽系地圖……房內也不只陸叄叄一人,這會兒正和幾個奇怪的人研討着。
陸叄叄的穿着又變了,她這次穿的是正宗的將軍軍裝,上將軍銜,胸前還掛着名為「絕對誠實」的勳章。身形板正,氣勢也足,槽點是這衣服更像是上台領獎時的禮服,而不該作戰時穿。而且她身邊幾個人,依舊奇裝異服,不像是出現在嚴肅場合的人,即便他們都非常嚴肅。
王朗不由暗笑,到底是女孩子,沒事喜歡換這麼多衣服。
「元帥!人已帶到。」原始人一個立正,然後敬了一個軍禮。
「恩,去吧。」陸叄叄很老氣的把手抬一下,然後目光看向王朗。
王朗目光轉向桌上,才發現自己的義肢就擺在上面,他們剛剛研究討論的都是自己的胳膊和腿。
「聽說你要和我談條件?」陸叄叄收回目光,繼續和邊上人研究胳膊和腿。
「我剛剛路過一個房間,裏面在打碟。你們以為你們贏了?」王朗開口,「才不過一個晚上而已。」
「軍隊需要士氣,小勝一場自然應當小慶一次,」陸叄叄回應,「放心吧,晚上再戰的時候,是另一撥人,不會影響作戰的。」
「晚上再戰?」王朗疑問,「白天為何不戰,連續作戰不是更能拖垮系統嗎?」
「晚上無人機的效果更好,更能排出圖片啥的。何況系統圈內的人總要休息的嘛。」陸叄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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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那些代替我們的老頭應該都就位了吧?下一步他們會幹什麼?」王朗問。
「細節不清楚,他們自己發揮,不過總體還是摸情報,竊資源,擴戰果,」陸叄叄回答,「別看我是元帥,下面很多都自行其是,只有打完之後他們交上報告,我才知道怎麼回事。」
「那你就是一個吉祥物了?」王朗質疑。
「當然不是,」陸叄叄拿出他的義肢晃了晃,「我在搞科研呢。」
王朗嘴角抽動片刻,問:「你們拿着我的義肢的時候,能否意識到戰爭的殘酷?」
這話一出,邊上一人不由打斷:「怎麼?要比慘嗎?你在戰爭中失去手腳,但還是裝上義肢苟活至今。五丈原公墓的一個個墓碑,我們能做的只能放一個機械人在哪裏沒日沒夜的哭。」
另一人慢悠悠的接口:「不要仗着年紀大就指手畫腳,你現在是階下囚,注意言辭。」
「我雖然是階下囚,但我還有情報,還有價值,」王朗也硬氣,「難道說你們裝逼的,連基本的人道都不講了嗎?」
陸叄叄擺擺手:「那你到底想聊些什麼?戰爭與和平的思考?」
「我想問你,在你們構想的理想社會中,我們這些平庸者的位置在哪裏?」王朗問,「任何時代,平庸者是絕大多數。那些胸無大志,只想每天苟活的庸人,就只有死嗎?還是淪為下等人?」
「時代在發展,適者生存。」陸叄叄回答。
「我來問你,在剛剛結束的戰鬥中,響應你們要求,對系統不停提問的本地人有多少?」王朗問。
「根據報告,足有95%左右。」陸叄叄回答。
「那麼持續提問3分鐘以上的人又有多少?」王朗問。
「20%。」陸叄叄回答。
「持續提問一個小時的又有多少?」
「1%不到。」
「持續問到天亮的人又有多少?」
「……」
「這就是庸人,」王朗回答,「他們或許在某個時間段感覺自己是裝逼者,但庸人是客觀事實。」
「你錯了,庸俗與否在於主觀,」陸叄叄指正,「裝逼恰恰是唯心的,成敗得失都在裝逼之後。」
「狗屎!」王朗激動起來,從籮筐里翻倒在地,仿佛一大截白蘿蔔,「庸人們沒有才能,沒有毅力,沒有氣運,在你們這些逼人面前,他們只會被襯托的越發渺小,你們越裝逼,他們越自卑,越失去存在的意義。而他們,是絕大多數!不是一句時代變化,就能隨意割捨掉的人!」
陸叄叄只是平靜指出:「170多年前,這片大地上還有很多人吃不飽飯,大多數人是文盲。你要問後來這些窮人文盲去哪裏了?是被割捨了麼?也許有些是的,但更多的只是逐漸變富,逐漸識字。從絕大多數文盲,到大學生遍地又過去多少年?一句絕大多數人如何如何,就能阻擋時代潮流了嗎?」
「放心吧,庸人不死,他只會逐漸裝逼,」陸叄叄總結,「在眼下這個時代,系統治理下足以滿足普通的物質需求。但精神生活卻不是系統能包辦的,甚至為了壓制人,而不進行高等教育。人畢竟不是圈養的豬玀,豈能吃完就睡?我們裝逼者必須重塑他們的精神,這才能稱之為一個文明。」
「為此不惜發動戰爭嗎?就是為了喊人起來裝逼?」王朗質問。
陸叄叄回應:「成平日久從來不是一個好詞,也許我們過在當下,但功在千秋。」
沉默,雙方都明白自己不可能說服對方,甚至談論理解都是奢望。
「想罵死你好像不太可能,畢竟你沒有馬。」陸叄叄笑了笑。
「要殺要剮隨便吧,我不會再透露權限或密碼了。」王朗別過臉去。
「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吧,」陸叄叄開口,「我可以把你的義肢都還給你,兩天後,我們在校場比武。屆時自有一大票所謂的庸人圍觀,你也可以闡述一番你的庸人理論,如果你能打贏我的話。」
王朗一怔:「你什麼目的?」
「軍隊作戰,公開場合吊錘敵方高手,自然能增加士氣。另外,我的言語沒法動搖你的心知,那只能試試我的拳頭,」陸叄叄回答,「就算你不樂意,我也還有其他老頭可以打。」
「你確定能贏嗎?」王朗懷疑,「還是說你會提前做手腳?」
「我是絕對誠實者,勝負自然憑實力,」陸叄叄坦然,「我們也不是沒有交過手,這個逼我裝定了。」
「看起來我沒得選。」王朗回答。
「別說沒得選,你可以現在咬舌自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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