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人已經到齊,便開祠吧。」許時芸神情堅定地站在陸朝朝身側。
眾人看了眼陸朝朝,便點頭應下。
開祠祭祖的流程很繁瑣,陸朝朝並不覺得枯燥。
反倒覺得有些熟悉,仿佛以前做過許多次。
甚至還隱約想起,小姑娘趁着眾人祭祖,她偷偷扯了個雞腿塞進懷裏。
陸朝朝忍不住露出幾分淺淺的笑意。
她活了很漫長的歲月,長到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存在了多久。
但唯獨成為陸朝朝,成為許時芸的女兒時,記憶極其生動鮮明。
待祭祖結束,陸昭陽的女兒已經記在許時芸和容澈的名字下。
許時芸心情大好,府上早已擺起宴席,宴請眾位親朋。
眾人瞧見許時芸時時刻刻將陸朝朝拉在身邊,都忍不住心驚。
許家老夫人拍着陸朝朝的手,眼含熱淚。
「喚我外祖母便是了。」
「既然來到這個家,便安心住着。陸家都是和善人這也是你的運氣。」
「好好照顧你母親。」許老太太忍不住落淚。
她雖不是許時芸生母,但府中諸多孩子,她卻最寵許時芸。
自小許時芸養在她膝下,打小疼寵她長大。芸娘這輩子唯一的挫折便是遇到了陸遠澤。
但令人欣慰的是,陸遠澤雖不是好東西,但與他生的三兒一女,卻是翹楚。
陸朝朝彎唇:「我都知曉,多謝外祖母。」
許老太太將手腕碧綠的鐲子輕輕推到她手上,陸朝朝也沒推辭,笑着接過。
許老太太因着當年增壽符,已是少見的長壽老人。
雖精力不錯,但上族譜折騰一天,此刻面上已經出現幾分疲態。
待許時芸將客人送走,陸家才恢復往日的安寧。
陸朝朝站在夜色下,辭暮靜靜地看着她。
不論她何時回頭,他始終在她身後。
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滴落在她肩頭,陸朝朝攤開手,雨滴還未落在手上,身後便出現一把青色油紙傘。
「朝朝,快回來!」許時芸急急出門,甚至想要出來尋她。
陸朝朝知曉她身子骨弱,便拎着裙擺回到長廊下。
「沒事吧?可有受傷?」許時芸驚慌失措的抓住她的小手翻開,又仔細檢查她露在外的臉頰。
陸朝朝忍不住無奈:「娘,只是下雨罷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雨中傳來小丫鬟痛苦的嗚咽聲。
只見無意中淋到雨的小丫鬟,正眼眶通紅的吹着手臂,似乎疼痛難耐。
「姑娘,這不是普通的雨。」
「此雨」登枝聲音苦澀。
「此雨,是上天對我們不聽話的懲罰。」語氣略顯譏誚和鄙夷,以及心痛。
「此雨名為酸雨,具有腐蝕性。」
「這六年來,斷斷續續下過三次酸雨。有一次在春種時,剛落地的種子便被腐蝕潰爛。有一次在秋收,那一年,沉甸甸的谷穗被酸雨腐蝕,顆粒無收,百姓餓死無數。」
登枝還記得那時的慘劇,百姓瘋了一般沖向農田,試圖保護成熟的糧食。
他們哭嚎着宛若瘋狂,血肉在酸雨中灼傷,許多人死在田地中。還有許多人臉上一片血紅,整個人間猶如地獄。
宣平帝毫不掩飾對神界的厭惡。
他拖着病體,讓欽天監準備祭天儀式。
當着全天下百姓的面,站在祭天的高台之上,指着蒼天怒斥。不帶髒字的罵了一整日,罵到喉嚨充血,沙啞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才倒在祭台上。
那日,白日驚雷,雷鳴在雲端轟鳴。
北昭花了足足兩年才緩過來。
「今年算好的,初雪時節良田早已上凍,糧食也收回糧倉。百姓也極少外出,都在冬藏呢。」登時鬆口氣,總算是躲過一劫。
陸朝朝微眯着眸子,眼神有些許戾氣。
辭暮第一時間感知到她的情緒,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纖長泛冷的手。
大手牽着小手,雙手交握。
許時芸?!!!!!
她瞪圓了眸子,呼吸急促,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看着辭暮的眼神幾乎要噴火!!
她,她千辛萬苦盼回來的女兒,要被叼走了嗎???
許時芸強壓着情緒,不自覺擠到兩人中間,生生將兩人雙手分開。
陸朝朝還未察覺,辭暮呆呆的盯着空蕩蕩的大手,抿了抿唇,然後握拳捏住殘餘的溫度。
「娘今晚與你同睡可好?咱娘倆許久不曾一起歇息了。」許時芸哀哀的看着女兒。
陸朝朝怎會拒絕她,當即親昵的挽着她的手臂回房。
辭暮就像被拋棄的小狗,可憐巴巴的看着她的身影。
夜裏,陸朝朝穿着褻衣靠在母親旁邊,呼吸淺淺。
許時芸卻是披散着頭髮,輕輕靠在她心口,靜靜聽着她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她一下一下的數着。
數着數着就紅了眼眶。
「我兒的心跳跳的真好,一聽就和別人不一樣。」跳的砰砰作響,生命力十足,真好。
陸朝朝忍不住莞爾:「心跳還能有什麼不同,娘喜愛我,看我什麼都是好的。」
許時芸認真的看向她,眼神真摯又純粹:「我的朝朝,天下第一好。」
母女倆親昵的靠在一起,原本陸朝朝會以為自己渾身不自在。
可真正靠在母親懷抱,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她曾走過山川,踏過萬里,從未像此刻心靜。
「朝朝,娘以後替你招婿可好?」
「娘就你一個女兒,可捨不得你嫁出去。將來你便招婿到府中,娘也能替你把把關。」
「你若是喜歡,咱們便多招幾個,瞧着哪個好,就招哪個。」
「就是不知,辭暮小公子願不願意?」她小心翼翼的瞄着女兒神色。
可陸朝朝只露出一臉茫然。
「招什麼?我喜歡的都在身邊呀,都有爹爹,有娘親,還有哥哥嫂子們」她睜着圓溜溜的雙眸,可愛極了,也茫然極了。
許時芸小心道:「那辭暮?他跟你回家?」
陸朝朝莞爾一笑:「辭暮是我極好的朋友,我在哪裏,他自然也要在哪裏。」
許時芸心裏酸酸的,酸澀辭暮在她心中頗有分量。
她毫不猶豫的說出,她在哪裏,辭暮就在哪裏,想來兩人關係匪淺。
但心裏一想,嘖,女兒絲毫沒開竅。
那小子死守着,也只是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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