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第十二軍團突擊者們的入侵,黑暗中的場面開始變得一片混亂。
對忠誠者來說,敵人的人數、火力和屠殺意志都是壓倒性的。
石頭、金屬與陶鋼碎裂的破片飛濺在達厄歐爾的陶鋼胸甲和腹甲上,打出一大片叮叮噹噹的細微動靜。
在他不斷閃爍的故障戰術目鏡中,他看到許多數月以來的同伴們被吞世者擊中,——如果他們還能被叫做吞世者的話,從前第十二軍團白色與藍色的動力甲上如今被陳腐或更多新鮮的血跡染成了深深淺淺的紅褐色,巨大的雙角似乎正在從他們的頭盔里鑽出來,他們散發着煙塵的熱量和某種化學臭味——泰拉啊。這如果不是巫術和魔法,又是什麼呢?是什麼讓從前的戰士變成了這副模樣呢。
達厄歐爾抬起自己的槍對着突然的攻擊者們湧入的缺口射擊着,凱爾洛恩背對着他,被攻擊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位朋友的不對勁。
彼拉墨斯的羽飾金頭冠和皇家紫色在槍口火光的一閃中隱約搖動,他落入了包圍,但吞世者在眼角邊緣看到他的披風依舊在不屈地隨着他的劍刃舞動着。
達厄歐爾只是扣下扳機,讓射擊的後坐力反饋到手指上,他知道自己其實幾乎沒有射中什麼,但這樣做能讓他腦子裏的釘子感覺好過一些,也讓他不必再次去被強迫在唯一清醒的一秒鐘里體會奪去另一個從前兄弟生命的痛苦。
在殺戮了多少個?可能是一百個?兩百個?他過去的、第十二軍團里熟悉或不太熟悉的面孔後,達厄歐爾已經厭倦了殺戮,但他們為了表示忠誠而放進自己腦子裏的釘子永不饜足。
「我是忠誠的。」他喃喃地抬起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摳着自己的顱骨。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感到痛苦,因為憤怒,憤怒於突然意識到他應得的死亡沒有被允許降臨在他身上。
是的。吞世者完全明白了。
死亡就是基因之父安格隆賞賜給他和他兄弟們的結局,只有死亡。
「我是忠誠的。」他喃喃地說,影月蒼狼的戰士朝他伸過手來,似乎是要拉着他沿着那道小樓梯一起突圍離開。
凱爾洛恩正背對着他,向黑暗陰影中那些突擊進來的第十二軍團戰士們那搖晃、有雙角的龐大身影進行還擊,「我們得儘快離開了,這裏已經失守。」
他說,同時擔心地看了一眼帝皇之子和死亡守衛所在的方向:他們一同戰鬥的兩位兄弟被分割得太遠了,漸漸被阻隔在了攻擊者戰線的另一邊。
「我們必須走了。如果我們接下來還要繼續戰鬥。」
「戰鬥?」
達厄歐爾喃喃地重複,他的手指正在努力試圖扒掉他自己的臉皮,「戰鬥。我是忠誠的。戰鬥。」
「是的,戰鬥,」影月蒼狼拼命拉着他往樓梯上走,在每一個轉角繼續還擊,「我們必將與背叛者戰鬥至最後一息。」
不知為什麼,此刻達厄歐爾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感覺凱爾洛恩不是在對他說話,而是在對他自己說。
多麼荒謬,在他馬上要想明白的時候,他想,多麼荒謬啊,他說還要繼續戰鬥。
釘子在放聲歌唱。
告訴他不用在意要殺戮的是什麼。
只需扣下扳機。
他就會解脫。
在背叛的瘋狂與毀滅中。
解脫——死亡。
達厄歐爾為這此刻他明了他被許諾的解脫命運而高聲大笑起來,他狂笑到自己幾乎喘不上氣,他被汗水和熱氣完全模糊了的視線中看到影月蒼狼聽到他的笑聲疑惑地向他轉過身來。
在星際戰士那為戰鬥與戰場而生、被基因強化和改造過的神經感知中,他和他都呆呆地看着吞世者朝海松綠色的胸甲舉起的爆矢槍口——第十六軍團的泰拉裔戰士絕不是一名毫無還手之力的新兵,豐富的經驗、星際戰士的體能和戰鬥技巧依然完好無損地隨着影月蒼狼之名保留在他的身上。
真正讓他不可置信地、毫不還手地被毀滅的是背叛。
就像被背叛毀滅的其他任何人和事物。
「我是忠誠的!」
達厄歐爾的槍口朝着他的兄弟和戰友的胸甲,他的食指扣下扳機。
他顱骨中的釘子歡悅地高唱起來,開始爆炸性地——不像之前那麼吝嗇地往他的大腦里激發出毀滅劑量的內啡肽——
他看到了凱爾洛恩肢體和姿態中的不可置信、與悲傷——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對他產生憤怒。
但是那又如何呢——自從伊斯塔萬三號的天空被復仇之魂點燃以來,這裏便已經沒有奇蹟的容身之處了——
白金色的光。
吞世者的眼睛被生理性的刺激淚水所充盈。
「我是忠誠的。」
他喃喃地道,同時感受到扳機反饋給他的力量,即使光使他暫時失明他也沒有鬆開它。
他幾乎能想像出他的對面,一直試圖拉住他,喚回他的、為人類和帝皇戰鬥了許多年的、那位軍團戰士的海松綠色胸甲被背叛的爆彈打凹、打穿、打出許多個破洞隨後破破爛爛地朝後仰倒在伊斯特萬三號地下的破敗廢墟中的模樣。
耀眼的白金色光芒充斥在黑暗的半封閉地下空間中。
所有被照耀到的生物都咆哮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已經適應了這裏極其黑暗環境的情況下他們都暫時失去了自己的視覺。
隨後有什麼東西。
非常龐大的、異常快速的、充滿力量的。
他聽到許多陶鋼戰甲在幾乎同一時刻撞擊或者倒在石頭地面上的聲音。
——一個讓達厄歐爾的心靈開始感到疲倦、親切、平靜、並驚駭於自己剛剛犯下了何等罪行,以及讓他的釘子在頭腦中憤怒地咆哮起來的存在降臨了。
降臨了。
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吞世者的淚水越來越多。
這是生理性的,他想,但是他無法阻止它們、也不想阻止它們。
有一隻手、超乎尋常地巨大、大到能夠讓阿斯塔特的顱骨放在其手中也會顯得小巧。
帶着溫暖和柔和的力量撫上他的頭頂。
釘子在不甘的怒吼中掙扎了幾下,接着就像被抽乾了活力似地停止了。
似乎有藥劑師的針管插入了他的裝甲醫療接口。
在他被藥物麻痹之前,達厄歐爾聽到自己的基因原體用一種他從未聽到過、但是從成為軍團士兵的第一天起就希望聽到的高貴的聲音對他說。
「你已經做得很好,現在我來了,不要擔心,跟着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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