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着周培毅的手,瓦盧瓦就像是剛剛失去了心愛的小蛋糕,如同一位小姑娘一般露出委屈的表情。
「親愛的,這可真是無情。」她說,「你是黑夜中難以被遺忘的光明,我這樣的小飛蛾就算粉身碎骨,也想要擁抱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拒絕虔誠的殉道呢?」
殉道?被犧牲的是你還是我?周培毅完全不相信那樣一個為了延壽不擇手段的群體,會真的為了什麼高尚的教義犧牲自己。
「讓我猜猜看。」他的語氣沒有什麼情感的波動,「彼時的你,正在使用你的能力,你可以讓你身邊的人,被你看到的人,在你能力釋放範圍內的人,對你言聽計從。這是一種場能釋放,更是你的場能領域。那個時候你操縱了那個叫托爾梅斯的可憐人,一直維持着場能領域。而彼時的我,還沒有學會如何收斂自己的能力。我的能量,讓你的場能領域失效了。不僅僅能力失效,我還侵蝕了你的肉體,因為你能維持住雷奧費雷思公爵夫人的皮囊,同樣仰賴某種場能的作用。」
「這說法一點都不浪漫,我親愛的。」
「能力失效,容貌變化,都讓你感受到了危機。你誤判了,認為我已經讓托爾梅斯脫離了你的控制,所以你才會在她身體裏埋下一顆雷,等待着我禁不住誘惑,將這場能引入自身。」
瓦盧瓦搖頭:「你把我想的太過邪惡了,親愛的。」
「這顆炸彈也是啞炮,我沒有犯你認為我會犯的錯,我沒有碰托爾梅斯。」周培毅回憶着兩年前的一切,「你發現了這一點,認為我是你不得不除掉的危險。我沒有會被你誘惑的欲望,我讓你的能力無法奏效,而作為商人的我,顯然不能是一個不被你擺佈的棋子。」
他頓了頓,身邊是完全看不到他,又在翩翩起舞的阿斯特里奧人,面前,是一個他早就見過了無數次的女人。
「所以你決心殺了我。」
周培毅冰冷地看着瓦盧瓦,他已經想起了一段被他遺忘的回憶。那段記憶之前與之後,都發生了太多讓周培毅憤怒、震驚與不安的大事,所以他總會難以將它們想起。
他想起了,在梅薩平頂,在感受所謂「神只」的天譴,所謂不朽的「神跡」之餘,他翻起的那些文獻,那些把他的精神世界帶到另一個次元的東西。
眼前的女人,當然出現過,就像是千年前的場景再現。
這個叫做瓦盧瓦的女人,就是那時在西斯帕尼奧文獻中,出現的那個誘惑眾生的妖物。
妖物抬起頭,楚楚可憐地看着周培毅,儘管她知道這樣柔軟的姿態、美麗的樣貌,並不會讓這個無情的屠夫惻隱,但她依然這麼做。
「親愛的,愛和恨的距離,其實並不遙遠。」她說,「您已經懲罰了我,懲罰了我的不敬與褻瀆,讓我不得不以雷奧費雷思公爵夫人的身份再死一次,讓我必須離開拉提夏,離開我經營了十多年的地方。這還不夠嗎?」
「我沒有懲罰你的權力,當然也無此義務。你威脅了我的性命,我便剷除我的敵人,我認為這很公平。」
「此時此刻,我深愛着您,我不會再次對您產生威脅了,親愛的。」
周培毅聽着她對自己的稱呼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眼角也抽動了一下。這個女人所展示的姿態過於卑微,讓人幾乎要忽略掉她蛇蠍的心腸。
但出於冷靜甚至是冷血的理性,她和她所在的神教騎士團,確確實實不是周培毅此時此刻的敵人。相反,他們甚至是周培毅應當團結的盟友,尤其是他們像這樣,不斷卑微地、用低姿態來討好自己的時候。
但周培毅還是不能確定,他們到底有何所圖。
謙卑可能來自於尊重,可能是情勢所迫,但周培毅絕不相信,這些千年的妖怪會真的因為尊重,因為有求於人,就向自己展示這麼多善意。
「你想要什麼?我能給你提供什麼東西,才讓你說這麼多謊話?」周培毅直截了當地問。
「小女的感情,絕無虛假,親愛的。」瓦盧瓦微笑着,甚至是眼角帶淚地傾訴說,「因為您是我追尋千年的彌賽亞。」
「我還沒有蠢到相信這個說法,瓦盧瓦。亞格那個傢伙,是先想要勸誘當代的神子大人成為你們的一員,之後他才找到了我。」周培毅說,「說明在他看來,那一位才是你們的彌賽亞。」
「在他展開行動之前,是誰先與我們這些無知的、等待被拯救的迷茫的信徒,有過接觸呢?我親愛的,請您不要逃避,命運就像鐘錶的齒輪一樣精細,我們與您的聯繫,我們之間的緣分,早就像是寫好的故事繪本。」
「你不說我都要忘了呢,不只是你,還有個東西想要我的命,那個玩意也是騎士團的一部分吧?」周培毅冷笑着說。
「他也是個可憐人,但他毫無疑問地看到了您的價值,不是嗎?」
瓦盧瓦將一隻手放在了周培毅的胸口,輕微的接觸,如果是一般人,哪怕沒有被能力影響,此時此刻也會為這女人的一顰一笑而神魂顛倒。
「何苦這樣費力討好我,瓦盧瓦。」周培毅依舊冰冷地說,「你們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能力,我們就是敵人。如果你們能滿足我的願望,我們自然會是朋友。但我對於你這個人,沒有興趣。不要想讓我做出生意範疇之外的妥協。」
瓦盧瓦微笑着,她的皮膚比起周培毅記憶中稍微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比起曾經裝扮出的雷奧費雷思公爵夫人要更加健康。那可能是她原本的膚色。
而在這皮膚之下,周培毅「萬象流轉」的能力已經清晰地觀察到,她身體裏流轉的場能,就像被重塑的瓦赫蘭一樣靜謐流淌。
但,在那流淌的場能中,又仿佛被施加了什麼奇怪的枷鎖,讓周培毅所見之中,瓦盧瓦的小麥色皮膚之下,仿佛閃爍着金色的、符文圖樣的微光。
「我們都被困在時光里,親愛的,只不過,有些可憐人會被監禁更久,更久。」她的眼中流露出了真實的悲傷,「囚徒為了脫困,總會抓住他們認為是救命稻草的東西。」
然後,這個叫作瓦盧瓦的女人輕輕踮起腳尖,在周培毅耳畔的臉上印上吻痕,微笑着消失不見。
哪怕是掌握着世間能量流動方向的周培毅,也完全沒有找到她的身影,更不知她的去處。
「啊......真是個怪物......」周培毅冷着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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