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夫人的驚呼,江四爺充耳不聞。
他衝進房裏,看到滿床的血跡,和汗水淋漓蒼白憔悴躺在血泊里的人。
「暖暖…」
他奔到床邊,小心翼翼扶抱起姰暖。
穩婆正在為她轉胎位,姰暖手邊的被褥都被她撕扯着碎裂開,唇上咬着巾帕,額角青筋繃的凸起。
她濕濡的眼睫在顫抖,視線迷離渙散,根本不知道江四爺抱着她。
江四爺眼底酸澀隱隱發熱,緊緊摟着她肩,替她蹭掉眼尾頰側的水漬,在她耳邊一聲聲喑啞低喚。
「暖暖撐住,暖暖不怕,日後我們再也不生,再也不生了。」
姰暖鼻翼輕煽着,淚目朦朧緩緩抬起頭,似是才發現他在身邊。
她淚水四溢,咬着口中巾帕泣聲哽咽起來,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發抖。
江四爺心尖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攥住。
他怒視穩婆,腮頜線咬的緊繃,深黑眼眸中透着森冷殺氣。
人命關天,穩婆壓根兒顧不上理會他,正滿頭大汗的撫觸胎位。
她很快驚喜起來,扭頭催促姰暖,「轉過來,夫人再試兩次,我來助你一把,來,用力!」
她推在姰暖肚子上。
姰暖痛到窒息,頸側青筋險些凸爆,簡直狼狽又猙獰。
江四爺呼吸都滯住,眼睛直盯着她身下,又聞到濃重血腥氣。
他一手與姰暖十指交扣,目次欲裂,手背被她指尖掐破,都毫無所覺。
如此運了兩次力,在穩婆推腹的助力下。
很快負責接生的穩婆,便驚喜大呼,「頭出來了!」
緊接着是一聲洪亮高亢的嬰啼。
姰暖只覺眼前發黑眩暈,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意識瞬間消散。
「暖暖!」
臂彎里一沉,江四爺垂目瞧見懷裏人昏過去,失聲驚吼。
「姰恪!姰恪救她!」
裏屋房門再次被撞開,姰恪和大帥夫人先後急慌慌奔進來。
——
姰暖意識昏沉,耳邊鬧哄哄有說話聲。
她整個人沉甸甸,像是在做夢,又想睡覺,睡不踏實,又醒不來,心裏煩亂。
她昏睡的時候,姰恪給她施過針。
杜韻儀也來看過她。
江四爺握着她手杵在額心,坐在床邊守了一整夜。
哪怕姰恪說她只是因為力竭,加之氣血虧損,需要好好歇息一覺,並無大礙,他依然半步都沒敢離開。
他害她成這樣,他愧疚難受,怕她出事。
大帥夫人親自送了晚膳進來,見他這樣,心裏也跟着不適悶疼。
她兒子真喜歡姰暖,喜歡到心坎兒里。
她將膳食端到床頭柜上放下,輕拍兒子肩頭,柔聲勸他。
「你要吃點東西,熬垮自己有什麼用?調整好自己,才能照顧她。」
江四爺睜開眼,緩緩側頭,淡淡嗯了一聲。
大帥夫人看着他,唇瓣嚅喏,又說,「去刮鬍子,換身衣裳,別讓她醒來看見你這樣,你想讓她這麼虛弱,還替你操心?」
江四爺眼瞼低垂,伸手探了探姰暖額上體溫,啞聲低語。
「她睡一整天,什麼時候醒?」
大帥夫人抿唇,「會醒的,姰大夫都說沒事,睡着也是在養身體。」
江四爺緘默着,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一言不發,站起身,聲線低啞,「母親替我守着她,我很快洗漱好。」
大帥夫人連忙應聲,「好,我守着。」
江四爺這才抬腳進了盥洗室。
大帥夫人立在床邊,看着床上女子蒼白柔弱的面龐,淺淺嘆了口氣。
她在床邊凳子上坐下,怔怔盯着姰暖出神。
她生江升,比姰暖要大上兩歲。
因為早產,又是江家的嫡孫,老祖母和江大帥都很緊張。
大帥年長她十數歲,成親後待她處處體貼包容,疼她像疼女兒。
她當年生阿升,險些一屍兩命。
江大帥都沒有失控到闖進屋子裏,只是在月子裏事事親為伺候她,溫聲和語關懷着。
這麼多年,江大帥沒對她說過半個『不』字。
可阿升昨晚的作為,比他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若執意不許他娶姰暖,怕是兒子真的會跟她翻臉。
白胖健壯的孫子她抱過,大帥也喜歡的愛不釋手。
那孩子像阿升,也像姰暖。
大帥夫人很糾結,也有些心軟。
她正坐着出神,江四爺從盥洗室出來。
他也沒坐,就立在床邊端起碗筷,風捲殘雲般往嘴裏扒飯,像是急於應付差事,眼睛還流連在姰暖面上。
大帥夫人回過神,歪頭看他一臉,神情有些疲憊,語聲柔和。
「你不看你兒子嗎?你父親親自稱了重,七斤三兩,抱着沉甸甸結結實實,吃奶很急,姰大夫和宋大夫都說,壯的像小牛犢子。」
健壯的孫子,大帥和她都很喜愛。
老爺子很多年沒笑的那樣開懷,抱在懷裏捨不得撒手。
腿也不疼了,熬了整夜還精神抖擻,一個鍾往孩子房間轉悠三四趟,稀罕的坐不住,恨不能揉進眼珠子裏盯着。
江四爺咀嚼的動作微頓,眼前浮現小傢伙白胖沾着血漬的臉。
出來時他見了,哭聲嚎啕洪亮,中氣十足。
他當時抱都沒抱,只一瞬間,生出兜手給那吵人的小東西兩巴掌的衝動。
他母親為了生他,驚心動魄命懸一線。
他更是驚嚇到魂飛魄散。
罪魁禍首居然還有臉哭!
真正受盡委屈的人,想哭都沒能力哭,還躺在這裏至今未醒。
江四爺蹙了蹙眉,撂下碗筷,彎身替姰暖掖了掖被角,語聲溫和低輕,像怕吵到她休息。
「什麼時候不能看,那麼多人守他,又出不了事。」
暖暖可是至今都沒醒。
大帥夫人,「」
她坐了一會兒,兒子眼睛都黏在姰暖身上。
自覺沒意思,便起身騰出床邊位置,端了碗筷從房裏出來。
項沖隨即進來,立在裏屋門外低聲稟話。
「四爺,花兒都買來了。」
屋裏已經收拾乾淨,通了風,血腥氣消散。
姰暖不喜歡薰香。
江四爺要項衝去歌舞廳,買下所有白玫瑰。
他側頭看了一眼,淡聲下令,「讓柏溪和九兒來,插在花瓶里放進房間。」
項沖低應,「是。」
很快花都擺好,屋內清雅花香瞬間瀰漫開。
江四爺握着姰暖纖細素手,置於唇邊輕吻。
等她醒來,看到最喜歡的花兒,一定心情很好。
他只想她快點醒,說兩句話給他聽,與他笑一笑。
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答應。
天很快徹底暗下來,姰暖睡了整整一天。
夜裏九點多鐘。
江四爺正立在床尾,將九兒新換的暖爐塞到被子裏。
小巧白皙的玉足觸手冰涼。
他用手輕搓,想替她搓熱些,暖爐硬邦邦,怕她踢着不舒適。
姰暖撐着酸乏沉重的眼皮,迷糊間便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彎着腰立在床尾邊。
她腦袋昏沉,像半夢半醒,下意識啟唇,嗓子卻澀疼的厲害。
「四爺…」
虛弱的一聲氣音。
江四爺手一僵,兀地側頭看過去,胸膛里鈍動心悸。
「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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