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午後,大帥夫人便帶着闊闊從江公館回來了。
小傢伙興許是頭一次離開母親這麼久的,一回來便有點黏人,窩在姰暖懷裏不肯出來。
他對母親圓滾滾的肚子很好奇,肉肉的小手在肚皮上摸來摸去,被肚子裏的崽崽踢,驚奇的叫一聲,然後眼睛睜得溜圓,摸得更盡興了。
「姆姆,動,咚一下!」
姰暖和大帥夫人都被他奶聲奶氣的音兒逗笑。
大帥夫人,「當然動了,以後等你姆姆把他們生出來,就有弟弟妹妹陪我們闊闊一起玩兒。」
闊闊最近可太想要小夥伴了,因為月月被用去了學堂。
聽自己祖姆姆這麼一說,他更興奮了,抱着姰暖的肚子眼巴巴看她。
「姆姆,出來,闊一起玩!抓蟲!大狗!」
姰暖忍俊不禁,摟着大兒子親了兩口。
「真不知道,弟弟妹妹要被你帶成什麼樣子?」
大帥夫人笑,「小孩子,皮實點才快樂,也更壯實。」
她示意秋姑姑,「好些天沒見到,快帶他去看大狗。」
秋姑姑笑應,連忙上前哄了闊闊走。
闊闊聽說『大狗』,也不纏他姆姆了,屁顛屁顛兒就跟着下了樓。
他一走,秋姑姑和奶媽媽一幫人烏拉拉都走了。
中廳里清靜下來。
大帥夫人和姰暖坐着喝茶說話。
「你一切都還好?胎相怎麼樣?」大帥夫人很關切的問。
姰暖莞爾,「我挺好的,母親。」
大帥夫人點點頭,「阿升這次要去挺久,他還帶上了江豐。」
姰暖微怔,「江豐也去了?」
見她不知道,大帥夫人解釋:
「大約是怕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
姰暖,「」
夫人說,「船上都是阿升的人,他殘着腿,搗不了亂,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反倒比把他留在雲寧,要安心些。」
姰暖聽罷,微微頷首,沒說什麼。
大帥夫人看了看她,又說:
「原本阿升的幾件差事,如今都勻給江川在辦,這是他的態度,大帥也默許軍政府的幾位軍官,輔佐江川。他們有意把江川扶起來,日後能替阿升分擔一些。」
姰暖點點頭,「這也是父親想看到的。」
只要江川恪守己任,本本分分不爭權,不亂來,日後怎麼也走不到兄弟反目那一步。
大帥夫人沉凝片刻,嘆了口氣。
「大帥老了。」
接連失去一個兒子,一個孫子。
江大帥受到打擊很大,肉眼可見地消磨掉很多精氣神,像了老了七八歲。
正因此,大帥夫人和四爺才會不忍心。
不忍心事情做絕,怕給他致命一擊。
姰暖輕喃,「四爺是孝子,父親其實明白這點吧?」
大帥夫人默了默,最後說:
「我從來不教他一定要把事情做絕,沒有人能十全十美。」
姰暖月眸微怔看着她。
「人性都有缺陷和私心,為人處世若太絕對,擁躉他的人不止會敬畏,還會忌憚寒心,事情都有兩面性。他永遠要保留有人性,重情義的一面在人前,才能做長久的統帥。」
姰暖隱約聽明白。
意思是,沒有絕對的孝或者不孝,只是還沒到做絕的那一步時,他可以是孝子。
大帥夫人只是生的慈眉善目,但她內心並非善人。
人性都如此
午膳在姰暖的小樓用的。
大帥夫人提醒她,「老五媳婦兒快臨盆了。」
姰暖輕嗯,「我記着的,母親。」
晚夕,江大帥也從軍政府趕過來,他和大帥夫人住在一個院子。
瞧着,兩人像是又和好了。
——
江四爺離開後的前幾日,雲寧城風平浪靜。
越靠近九月底,秋意漸來。
肚子裏的雙生子長得很快,姰暖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月初剛做的新衣,還沒沾過身,月底時穿上,已經緊得勒肚子。
柏溪去找了裁縫來。
姰暖坐在那兒挑料子,裁縫圍着她量身。
「腰上餘量寬敞些,不要十六套,六套就好,照這勢頭,下個月還要做。」
裁縫娘賠着笑,「有了身孕,越往後都是這樣,夫人辛苦。」
姰暖撫着肚子,一臉無奈。
席盈踩着樓梯上來,就瞧見這樣一幕。
她新燙了頭髮,穿漂亮米色格子洋裝,一臉朝氣蓬勃,笑盈盈的湊過來。
「四表嫂,給你帶了好大一塊奶油蛋糕!你快嘗嘗。」
她將包裝漂亮的盒子放在茶几上,就要拆開。
姰暖壓住她手,「先放着吧,一會兒再吃。」
席盈眨眨眼,「怎麼了?胃口不好?」
就在上個月,席盈還記得姰暖胃口極好,吃啥啥香。
姰暖苦笑,聞到蛋糕甜絲絲的芬香,她反倒覺得喉頭泛酸了。
她擺擺手,拉席盈坐下一起挑料子。
「來得巧,你也挑兩身。」
席盈笑嘻嘻,「那我不客氣了!」
柏溪上前,將蛋糕端走。
兩人挑好了衣料和花樣,裁縫娘又替席盈也量了身。
姰暖讓紅樓去送了人離開。
才問席盈,「你怎麼來了?」
「我閒着沒事,就到處轉轉。」席盈從果盤裏撿了只橘子,「阿姐在月子裏,我不好多叨擾她休息,我母親也約了官太太們打麻將,無處可去,只好來你這裏蹭飯。」
她笑着抵了下姰暖肩頭,「想你也跟我一樣,閒得發慌,午後出去逛逛吧?阿姐說鋪子裏到了」
姰暖抬手打住她,腰身後靠倚住軟枕。
「不去,你自己玩,我可走不動路。」
席盈愣了下,視線落在她又大了一圈兒的肚子上,而後再探頭打量她臉色,繼而蹙了蹙眉。
「四表嫂,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臉有點腫。」
姰暖支着頭,捏了捏眉心。
守在一旁的靈槡見狀,低聲告訴席盈:
「夫人晚上歇不好,飯也吃不下兩口。」
因為睡不好,姰暖這些天心情有點煩躁,心裏總像沒好氣,看什麼都煩,現在也不太想說話。
席盈聽罷眨了眨眼,見她臉色懨懨的,有點擔心,說話語氣都軟和下來。
「姰大夫不是住在這邊嗎?他怎麼說?沒有想想辦法讓你好受一點?」
這才五個月,姰暖就已經這麼大不適。
這要在等四個月才生,她得多難捱?
「雙生子是累人些,每日看脈,沒什麼,興許過兩天能好一點。」
姰恪的原話,說她腰太細,越往後越難受,儘量走動小心些,除了捱過去,沒有別的辦法。
腰後又被踹了兩腳,又酸又漲。
姰暖探手過去揉了揉,靈槡已經很有眼色地湊上前幫她揉。
席盈欲言又止,突然覺得自己呆在這兒,有點多餘,也幫不上什麼忙。
她飯也沒吃,就從姰暖這裏告辭了。
從城東宅子出來,實在無處可去,席盈趴在車窗上悶悶想了會兒,路過御食客棧門前,她眼睛瞬亮,用力拍副官的椅背。
「停車,快停車!」
副官把車停到街邊。
席盈當即推車下來,蹦蹦跳跳進了御食客棧。
她笑眯眼,追上樓梯,「項沖!周老闆!」
前面三個人先後回頭。
瞧見她,周津禹笑了笑。
「弟妹,你來吃飯?」
席盈揚起笑臉,「真巧,一起吧?我請客,記杜審的賬上!」
周津禹,「」
項沖,「…不用,還是我請。」
他了眼身邊的姑娘,補充道:
「剛好我們要試菜。」
席盈笑眯眯點頭,自來熟地湊到樓歆身邊。
「樓小姐,你不介意吧?」
樓歆嘴角淺勾,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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