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兄要去藥火局?」
於宗遠疑惑的看着蘇澤問道:「藥火局有什麼好看的,臭烘烘的,蘇兄我們還是去喝酒吧!」
蘇澤說到:「於兄,你也知道我出身軍衛,我們長寧衛的林百戶想在衛所里也設個火器局,這不是正好找到我了嗎?可是這怎麼辦火器局我是一竅不通,所以昨日登門就是想要求一求於兄,想去貴衛的藥火局看一看,沒想到於兄竟然領了藥火局的主事,那不是更方便了。」
於宗遠憤憤不平的說到:「蘇兄這種大才,你們衛所百戶竟然讓你做匠人的活兒!若那個勞什子的林百戶是延平衛的百戶,我一定抽死他!」
蘇澤又說到:「還請於兄幫個忙。」
「好說好說!來,我這就帶伱去藥火局!」
走出縣學的大門,於宗遠的屬下拉來了一輛馬車,於宗遠用炫耀的語氣說到:
「蘇兄,怎麼樣?這是我娘獎我的馬車!這可是上好的鳳陽馬!」
蘇澤看了看這馬個頭不高,但是肌肉緊實,雖然比不上自己穿越前見過的那些高頭大馬,但也是上等的軍馬。
延平衛這樣的都指揮所自然都是有戰馬的,也不知道於二公子這匹馬到底是不是服役的軍馬。
拉着蘇澤上了馬車,這位於二公子得意洋洋的說到:
「蘇兄,怎麼樣?我以後也是管着一個衙門的人了,這馬車威風吧?」
蘇澤點點頭,這已經是於宗遠第二次向他誇讚自己的馬了,由此可見他對於馬車的喜愛。
在古代,一輛好的馬車,就和現代一輛豪車一樣。
於宗遠一直都眼熱父兄的馬車,今天他終於也坐上了鳳陽馬拉的馬車了。
由於朱元璋是從蒙古人手上打下的江山,對於戰馬十分的重視。
大明朝確實是不缺馬的,一直到了明末,兵部還向朝廷打報告,認為和蒙古的邊境馬市貿易太多,群牧監養不下這麼多的馬,請求皇帝將次一點的蒙古馬屠宰做成肉餅,分給將士吃。
(當然這件事還有內情,後面說)
如今天下的馬,主要還是三個來路。
第一個是西南茶馬古道的互市滇馬,滇馬的好處是獲取穩定,滇馬的個頭矮小但是耐力足,一些做買賣的行商最喜歡用滇馬,屬於價格便宜又實惠的。
不過滇馬這個馬實在是太不威武了,所以一般達官貴人還是不喜歡滇馬。
最受歡迎的還是北方貿易過來的蒙古馬,或者是西域馬,不過這一類的馬在福建很少見。
第三個來源就是大明朝自己養的馬了。
朱元璋取得天下之後,就劃分一南一北兩個養馬區。
北面的九邊地區不斷招募遊牧民族內附,然後開闢草場讓他們養馬。
而南方的主要產馬區是在安徽鳳陽、滁州一代。
是的,大明朝南方的主要牧場在安徽,由南直隸的太僕寺主管,設置了五十多個群牧監,專門負責養馬。
這些南方的馬場當中,又是以鳳陽出產的馬質量最好,所以當時南方都以鳳陽馬為好馬的標準。
不過南方養馬嘛,其實質量也就是這個樣子,蘇澤看來於宗遠的「駿馬」個頭也不算高,只是要比普通商人買的滇馬高大一些。
不過這匹馬也算是毛髮油量身體勻稱,確實是一匹養的不錯的馬。
看到蘇澤打量自己的馬,於宗遠笑着說到:「蘇兄若是喜歡,等幾天我過足了癮頭,也送給蘇兄爽幾天!」
蘇澤連忙拒絕,於宗遠這話說的怪怪的,怎麼都覺得是某種特殊的x癖。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來到了城外。
藥火容易爆炸,所以大明軍制都是要求設立在城外。
比如京城三營用的藥火,就是京城外王恭廠生產的。
不過設立王恭廠的朱棣是造反起家的老造反專業戶了,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城外的王恭廠萬一被敵人攻破了,那麼這些藥火不就被叛軍所用了嗎?
所以大明又規定,城外的藥火廠,只能預生產一半流程的藥火,然後還要送到城內繼續混合成可用的藥火。
這一半的流程就是先把硫磺和硝研磨成粉末,然後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
然後再運進城內的工坊,最後和碳粉混合,就能得到完整的黑火藥。
南平城也是如此,城外的藥火局只是生產工序的前幾道,後面的工序還需要在延平衛內的工坊完成。
乘坐延平衛的馬車,城門口的稅吏自然也不敢阻攔,這份胥吏工作練就的最重要技術,就是認清楚城內不能攔着徵稅的達官貴人們。
拳頭硬級別高,於家可是萬萬不能得罪的,於二公子打着軍務的旗號,城門守軍迅速清理開人群,讓於宗遠的馬車出了城。
特權階級就是好啊,蘇澤坐在馬車中感慨了一句,也難怪大明朝的讀書人都想着科舉,在大明朝你的身份就決定了一切。
那些將普通百姓視作牛羊,動輒打罵欺壓的稅吏門卒,對待於宗遠就像是看到了親爹。
在等級森嚴的大明朝,這套令人絕望的等級社會,只是讓極少部分人能算是人。
你能夠享受的待遇,你需要付出的義務,這些都明明白白的寫在了大明的制度中。
而你在這個社會中扮演的角色,幾乎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
每個人都按照這個規則,討好比自己等級高的人,欺壓比自己等級低的人。
如果你很幸運的出生在俺老朱家,那麼你一輩子吃喝就不用發愁了。
要是運氣好點是皇族近親,那麼恭喜你,你在自己的封國里隨便酒池肉林,只要不造反就沒人能拿你怎麼樣。
要是你的運氣不太好,出生在樂戶這種賤籍中,那這輩子除了造反就沒有任何出路了。
在大明朝,能夠完成階級跨越的路只有很少的幾條路,最寬的那條就是科舉了。
科舉考試可以讓一個普通農家子弟,一下子成為帝國官員,這改變的不僅僅是個人,甚至是整個家族的命運。
如今南平縣的幾個大家族,都是出過進士的家族,這些家族依靠一代代人不斷的科舉,獲得特權來庇護家族,有些家族往上追溯也只是稍微富足一些的自耕農。
比起科舉這條還算寬的路,還有揮刀自宮入宮當太監這些路,不過大明朝的太監人數眾多,關鍵崗位又只有那麼幾個,卷的程度比科舉還有過之。
蘇澤胡亂的想着,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聞着濃烈的硫磺味道,蘇澤也知道是延平衛的藥火局到了。
於宗遠捂着鼻子下了馬車,立馬就有一個穿着百戶服飾的中年漢子迎了上來。
「總辦!您怎麼也不通知小的一聲,小的們應該在門前迎接總辦啊!」
於宗遠揮揮手,指着這個中年百戶說到:「蘇兄,這是藥火局的司庫馬百戶,在這之前都是馬百戶暫管着藥火局的,他是我爹的得力屬下。」
蘇澤向這馬百戶行禮,這個馬百戶見到蘇澤和於宗遠稱兄道弟,也不敢怠慢連忙拱手。
於宗遠說到:「這位是縣學蘇相公,是海教諭的學生!」
聽到海瑞的名字,這個馬百戶肅然起敬的說到:「是那位南平縣的海筆架啊!蘇相公是海教諭的弟子,然後必定是要金榜題名的!」
蘇澤雖然知道這馬百戶這番話純屬放屁,海瑞又不是什麼海內知名的大儒,自己學歷不過是一個舉人,海瑞的弟子又能厲害到哪裏去。
不過這馬百戶一頓吹捧,竟然讓蘇澤覺得有些飄飄然了。
也難怪再賢明的皇帝,身邊也會有幾個拍馬屁的佞臣,這被拍馬屁實在是太舒服了。
蘇澤連忙收起飄飄然的心,直接說到:「我是長寧衛的人,我們衛所百戶也想要在長寧衛辦一座藥火坊,這才求到了於公子頭上,想要參觀一下延平衛的藥火局。」
聽說蘇澤也是軍戶出身,這位馬百戶更熱情了,他立刻說到:「沒想到是長寧衛的同袍,蘇相公要看什麼,我馬某人一定給您拆開掰碎了講透了,絕對不會有半點藏私!」
於宗遠受不了濃烈的硫磺味道,他捂住鼻子說到:「蘇兄,我還是在門口等你吧,這藥火局實在是太臭了!老馬你陪着蘇兄逛逛吧,我在門口等你們。」
說完,自然有那識趣的士卒搬來凳子,還有人送上果盤和茶水,於宗遠就在藥火局門口吃上了下午茶。
馬百戶則待着蘇澤,開始參觀藥火局。
【發現地點藥火局,可以學習技能「火器製造」,是否學習?】
「是!」
終於學會了這個技能了!一套黑火藥的製作工藝出現在蘇澤的腦海中,鉛彈、鳥銃幾個關鍵佩劍製造方法,也都出現在蘇澤的腦海中。
其實今天參觀藥火局的目標已經完成了,不過這會兒距離天黑還早,蘇澤準備看一看這個時代的藥火工坊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對於延平衛的下限有多弟,看於宗遠就知道了,蘇澤對於藥火局本來也沒有太高的期待。
可是轉了一圈之後,蘇澤對這位馬百戶的印象大為改觀。
這傢伙雖然是個馬屁精,一路上都對蘇澤溜須拍馬,但還真的是個做事的人。
延平衛的這個藥火局規模頗大,不僅僅要供延平衛用,還要供應附近幾個衛所。
蘇澤簡單逛了一圈,整個藥火局竟然需要一百個匠人。
生產藥火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雖然在藥火局只是混合硫磺和木炭,並不是製造完全的黑火藥,但是硫磺和木炭都是易燃品,而且硫磺燃燒還會產生毒煙,管理這麼一個藥火局可不是個簡單的差事。
但是這個馬百戶竟然安排的井井有條,而且他很耐心詳細的和蘇澤講解了工藝流程,盡然還做了防火和疏散的預案。
其實大明朝的火藥並不差,在同時代無論是產量和質量都是領先於西方的。
大明仿製鳥銃速度也很快,你要說炸膛,這年頭火器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大明軍事的落後,還是在軍事制度和朝廷腐敗上,以及後期空乏的國庫導致的後勤困難。
現在造反果然不容易,至少大明朝現在還有很多做事的人。
不過蘇澤還是有些疑惑,他根據馬百戶提供的一些數據,簡單的用「賬房」技能推算,就粗略估算到了這座藥火局的產量。
以這家藥火局的產量,都足以裝備一支千人的鳥銃手部隊了,可是延平衛到底是個什麼狀態?別說是鳥銃隊了,上次倭寇進犯南平城,竟然連城門上的大將軍炮都操縱不起來了,又去哪裏用這些藥火。
「馬百戶,您這藥火局一年可是要產不少藥火啊?」
馬百戶笑嘻嘻的說到:「這是當然,這藥火局可是延平衛重要的部分,要不然指揮使也不會派二公子來親自執掌啊。」
「我聽於兄說,他來之前是馬百戶在管理藥火局?」
說起於宗遠,這位馬百戶語氣里沒有任何的不滿:
「二公子是指揮使的親兒子,替二公子做事,就是替指揮使做事!」
於宗遠那個憊懶的性格,連藥火局都不願意進。
而且這馬百戶肯定是延平衛指揮使的親信,說起來於宗遠是管了藥火局,實際上這馬百戶並沒有丟掉藥火局的管理權,而且他還可以直接向於指揮使匯報,於宗遠只是佔了個名義罷了。
延平衛這個爛樣子,一年肯定用不掉這麼多的藥火,可是這藥火局如火如荼的生產着,到底是圖什麼?
等下,蘇澤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如果是那樣的話,延平衛可真的是爛透了啊!
不過蘇澤還是不動聲色,只是捂住鼻子說到:
「馬百戶,這硫磺也太沖了吧,我們長寧衛地方狹小,可是沒地方安置藥火坊啊。」
馬百戶立刻笑着說到:「若是這樣,我倒是建議蘇公子可是先建一個混藥坊。」
「只要將我們這裏的藥拉回去,和碳粉混合就能造出藥火了,何必那麼麻煩。」
「可馬百戶這裏是延平衛的藥火局,我從你們這裏拉貨,不符合朝廷的規矩吧?」
馬百戶卻笑着說到:「不就是一些藥火嗎?咱們福建回南天潮濕,藥火受潮報廢一些再正常不過了,指揮使和二公子都能理解的。」
馬百戶又補了一句:「要是蘇相公對製作藥火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儘管問我就好了。」
等到馬百戶和蘇澤出來,已經無聊了一個下午的於宗遠,又要拉着蘇澤去喝酒。
蘇澤用晚上有宴席拒絕了於宗遠,這位少指揮使已經完全相信了蘇澤的神機妙算,然後拉着蘇澤說道:
「那蘇兄弟月中再進城,可一定要賞我個面子,還有要事要請求蘇兄呢!」
於宗遠更是深信不疑蘇澤能幫他奪的指揮使的世襲軍職,不過這次去福州也打磨了他的性子,反正自己老爹身體還硬朗,搶繼承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自己只要和蘇澤處好關係,完全可以慢慢來嘛。
於宗遠再次遞上一個布包,認真的說道:「那我就提前約好了,這是兄弟我從福州帶回來的特產,蘇兄還請笑納。」
說完之後,於宗遠又用馬車載着蘇澤返回南平縣學,分別的時候又塞給蘇澤一個布包。
蘇澤打開一看,只看到兩塊束腰銀包裹在布包上,合起來大概四十兩的樣子。
這些日子蘇澤也不是沒賺過錢,但是於宗遠這樣的大好肥羊還是第一次見。
蘇澤將銀子藏在校舍中,快到了宴請林清材族兄的時候,蘇澤喊上三名同學,向着邀月樓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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