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丞相張居正急匆匆的來到宮門前,和已經得到傳召的李煒父子正好撞上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張居正見到李家父子,眼神冷峻的瞥了兩人一眼,卻沒有和兩人說話,而是直接拂袖向宮內走去。
李家父子一開始見到張居正就是一驚,但是張居正沒有上前訓斥他們,也沒有讓人阻止他們入宮,兩人又是一喜。
想到是皇帝徵召的自己父子入宮再獻藥,那肯定是獻上的紅丸仙丹有了效果,清遠公李煒覺得自己立下了天大的功勞,腰板挺得更直了。
如果皇帝能夠恢復健康,那他們父子就是天大的功臣,區區張居正又算得了什麼?
剛剛晉升的清遠公父子昂着頭,跟在張居正的後面進入皇宮。
等到了寢殿之前,張居正也平復了心情。
已經接到了消息的馮保站在宮門前,見到張居正立刻迎接了上去。
張居正看向自己的政治盟友,不滿的問道:「紅丸仙丹來路不明,清遠伯父子如何獻藥的?」
馮保低着頭說道:「是李貴妃在伺候陛下的時候,給陛下服下的。」
張居正瞪大眼睛說道:「貴妃為何要做此等事情!」
馮保低着頭,他想要辯解卻也沒辦法。
他和張居正雖然是盟友,但是也不可能將李貴妃當做犯人那樣監視。
如今皇帝唯一的繼承人就是李貴妃的兒子,作為太監他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看到馮保不說話,張居正也不好繼續向他發火,而是直接拱手站在寢殿門口道:
「臣張居正求見陛下。」
「宣!」
從寢殿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張居正正色的看了一眼馮保,果然皇帝能開口說話了。
這對於張居正來說自然不是一個好消息,一個能開口說話的皇帝和一個風疾失語的皇帝,完全是兩個概念。
在推行新務的時候,張居正也聚集了一群反對者。
當年張居正能夠通過皇權整合明廷的力量,那他的敵對者同樣可以通過皇權集中在一起反對他。
那對於正在推行變法的張居正,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張居正不動聲色,踏入到寢殿之中。
寢殿中點了不少鯨油燈,將整個寢殿照耀的如同白晝一樣。
張居正走進前殿,見到了換上了一身龍袍,坐在御塌上的隆慶皇帝。
張居正只覺得有些不對勁,在燈光的照耀下,隆慶皇帝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經過風疾折磨的隆慶帝身形消瘦,這不正常的潮紅尤其違和。
「張愛卿這麼快就知道朕的身體痊癒了?」
隆慶語氣中的不滿,張居正自然很清楚。
但是張居正畢竟是權臣,他面色不變的說道:「聖體安康關係我大明的國運,臣不得不來確認。」
「確認好了嗎?」
張居正躬身說道:「陛下,還是請御醫給陛下診斷一下吧。」
聽到御醫,隆慶帝的臉色更不滿了。
他不信任張居正,自然更不信任御醫。
這幫庸醫就不想要讓朕的身體好起來!
明明清遠公的丹藥吃下去就好了,御醫每天開了那麼多的藥,吃了半年都沒好!
如果讓御醫來診斷,非要說皇帝的身體不好,讓皇帝繼續「養病」,那張居正就可以繼續執掌大權了。
不僅僅是隆慶帝這麼想,在帷幕後的皇貴妃李氏也是這麼想,剛剛被太監引入殿中的李氏父子也是這麼想。
隆慶帝立刻說道:「朕的身體自己知道,朕已經康復了。」
「清遠公,你獻上的丹藥很好,我大明還是有忠臣的!」
李煒父子連忙跪下來磕頭,張居正卻無奈的閉上了嘴。
這就是權臣執政的不穩定性了,既然執政的合法性來自於皇帝,那就要面對皇權的反撲。
此時大殿中不僅僅有張居正,還有外戚和太監,張居正的所作所為都會傳出去,一旦他有任何不當,都會變成反擊他的話柄。
所以此時張居正在思考着要如何應對這樣的情況。
隆慶帝又說道:「可還有仙丹?」
李煒立刻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高高的舉過頭頂說道:
「臣一共請老神仙煉製了三枚紅丸仙丹,其中一顆用來試藥,還有最後一顆。」
「快呈上來。」
一名皇帝身邊的太監立刻走過來,要接過李煒手裏的瓷瓶。
張居正立刻說道:「不可!」
「陛下,此藥丸來歷不明,還是要請太醫勘驗後再服吧!」
李煒剛剛想要辯駁,皇帝卻先說了話。
「此仙丹朕已經服下一粒,如今效果張相國已經看到了,還需要太醫再勘驗什麼?」
清遠公李煒立刻說道:「紅丸仙丹只剩下一顆,如何讓太醫勘驗?張相國,你是不想要讓陛下龍體康復嗎?」
這麼一頂帽子扣下來,張居正也有些承擔不住。
他只好停止反對,然後說道:「陛下龍體事關朝廷安穩,還請陛下召見群臣再服藥!」
這句話說完,既然張居正已經妥協,那當着群臣面服藥也是應該的,就連隆慶皇帝也不好反對了。
而隆慶皇帝也想要當着群臣的面宣佈自己康復,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下來。
馮保立刻拿着旨意,讓太監去重臣家中叫門,將重臣們都召到皇宮。
等到後半夜的時候,明廷的重臣們紛紛穿着朝服,來到了寢殿之中。
等到群臣到齊了,隆慶皇帝立刻迫不及待的打開瓷瓶,將紅丸仙丹含入口中,接着又拿起水壺將藥丸含化服下。
張居正看着皇帝服下了藥丸,一陣子更加不正常的潮紅浮現在皇帝的臉上。
今天在太醫院輪值的,正是上一次在隆慶皇帝風疾的時候,在太醫院輪值的倒霉侯太醫。
上一次保住了性命,侯太醫就一直在辭官,可是皇帝風疾以後太醫院跑了很多太醫,侯太醫作為第一個給皇帝診斷的太醫,幾次都沒能辭職成功。
誰想到今天侯太醫在太醫院值班,又趕上了這種倒霉事情。
他看着御座上的皇帝,雙腿不住的打顫,果然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自己這命是要交在太醫院了。
張居正瞥到了被召來殿內的侯太醫,他看到侯太醫的表情,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隆慶皇帝服下了紅丸仙丹,立刻從御座上站起來,他手舞足蹈的說道:
「朕好了!」
「水!朕要喝水!」
內侍立刻遞上水壺,侯太醫經過一系列的思想鬥爭,最後硬着頭皮站出來說道:
「慢着!」
眾人看向侯太醫,張居正立刻走過去問到:
「侯太醫,陛下怎麼了!」
侯太醫看着正要遞水壺的內侍說道:「陛下此時不能飲水!」
可隆慶皇帝已經搶過了水壺,張居正立刻說道:
「請陛下先聽侯太醫說完!」
張居正這麼一說,權相的氣勢完全展露出來,就連皇帝也停下了舉起水壺的手。
侯太醫咬牙說道:「張相國,請允許我給陛下請脈。」
張居正立刻說道:「請侯太醫給陛下請脈!」
隆慶皇帝雖然不滿侯太醫打斷他喝水,但是群臣的目光都看向來,他也需要太醫來證明自己的健康。
於是點頭,示意侯太醫上前。
侯太醫戰戰兢兢的走上來,他的手搭在了隆慶皇帝枯瘦的手腕上,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
眾人看向侯太醫,只聽到他說道:
「雀啄脈,雀啄脈!」
張居正也顧不得禮法了,直接快步上前問道:「什麼是雀啄脈!」
就在侯太醫想要回答的時候,剛剛安靜下來的隆慶皇帝突然喊道:
「水!朕要喝水!」
說完,皇帝直接拿起旁邊的水壺,向嘴裏灌水。
這下子群臣也看出不對勁了,馮保立刻上前要搶奪隆慶皇帝手裏的水壺。
可是皇帝死死的抱住水壺,將整個水壺的水全部喝乾了,這才鬆開了手。
砰的一聲,水壺落在地上,皇帝也一下子倒在了御塌上。
「陛下!」群臣立刻喊道。
張居正立刻對跪在地上的侯太醫問道:
「陛下到底怎麼了?」
侯太醫帶着哭腔說道:
「按照東南李時珍的說法,風疾是腦中血脈淤塞之症,要治療風疾只能徐徐化開腦中血淤,逐漸調養。」
「這紅丸藥性霸道,一下子沖開了陛下腦中的淤塞,卻耗光了陛下的心力。」
「剛才屬下給陛下診脈的時候,已經脈象如同雀啄。」
這下子不用侯太醫繼續說了,張居正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立刻說道:「快給陛下診脈!」
侯太醫爬上御塌,搭在隆慶皇帝的手腕上,接着臉色雪白。
「陛下怎麼了!」
張居正厲聲問道。
侯太醫顫顫巍巍的說道:「陛下龍馭歸天了。」
這下子張居正都快要站立不住了,眾臣亂做了一團。
等張居正回過神來,他立刻說道:「召太醫院所有太醫,一同進殿!」
「馮掌印,立刻封鎖宮門!」
張居正的一道道命令發佈出去,眾大臣這才安定下來。
看着御塌上的皇帝,張居正也露出一絲悲痛的神色。
當年他和高拱先後給還是裕王的皇帝講學,也曾經一同對抗過嚴嵩奸黨。
誰也沒想到群臣在這樣的情況下見了最後一面。
如今皇帝死了,張居正環視一圈,立刻看到了在地上發抖的清遠公李煒。
「來人!將清遠公李煒父子抓起來!」
張居正指着李煒父子說道:
「李煒父子進獻毒藥,罪該萬死!」
李煒眼睛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殿內的太監立刻將兩人押下,此時其他太醫也陸續進入寢殿。
這些太醫逐個上前,確認了皇帝已經駕崩,最後由太醫令向張居正和群臣宣佈了皇帝駕崩。
張居正環視了一圈,看着殿內的重臣說道:
「陛下駕崩,國有少主,當由太子繼位。」
隆慶在世的皇帝只有一人,因為隆慶風疾也早早冊立了太子,在繼承皇位這件事上沒有任何問題。
接下來張居正說道:
「陛下早有遺詔,命令我輔佐新君監國。」
在場眾臣紛紛臉色一變。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說有遺詔就有遺詔了?
一直被張居正壓制,幾乎剝奪了權力的李春芳站出來說道:
「還請中書丞相出示遺詔!」
張居正瞥了一眼李春芳,對着馮保說道:
「還請馮掌印將遺詔拿來。」
馮保心中也是一萬頭馬奔過,哪裏來的遺詔啊?
看到張居正的眼神,馮保只能硬着頭皮說道:
「仆臣這就去拿遺詔。」
馮保忙着去「準備」遺詔的時候,張居正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推動繼位程序。
李春芳看無機可乘,只能退回到朝臣的班列中。
不過李春芳低着頭,嘴角卻掛着笑容。
張居正確實是個厲害的人,但是這一次他面對的是一個死局。
清遠公李煒父子是新君的親外公,張居正想要將皇帝之死都推到李煒父子頭上,那就是他最大的失誤!
李春芳已經找到了漏洞,接下來就輪到他發動進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