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梁威提着兩個老太醫心急火燎衝進屋裏時,看見的,就是自家王爺與王妃在軟榻上交頸相疊、纏綿繾倦的模樣。
他先前在太醫院連人都沒仔細看就直接抓了兩個,然後也不敢耽擱,一路上運起輕功直衝王府,跟火燒屁股似的狼狽不堪。本以為進門後會看見王爺一臉鐵青的守在王妃床榻,或是挨個審問下人找出元兇,哪曉得居然是這麼一幅綺麗的畫面……
饒是在沙場上跟着王爺神經百戰的梁侍衛也不由得紅了臉。他怔了怔,兩隻手下意識的縮回來搓了搓衣擺。
可惜梁威好像忘了他手上還有人,他這一縮不要緊,只聽「砰」的一聲,哦不,是兩聲,梁威手上提着的兩個老太醫頓時跌落在地。
可憐兩人都已是花甲年紀,本來在太醫院製藥制的好好的,閃神間只覺得一陣疾風颳過,兩眼一黑,等回過神來已經被人提着在房頂上亂飛了……
他倆被梁威這麼沒頭沒腦的擄來本就已經嚇壞了,如今突然落到地上,腿一軟,差點一屁股直接坐下去。
&呵喲……」
老太醫一號扶着桌子堪堪站穩。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不遠的軟塌上有一抹墨色身影,料想那定是雍王爺,於是頂着仍有些昏的腦袋,晃晃悠悠湊到軟塌那邊,朝魏延曦行了一禮。
&臣參見王爺,王爺可是哪裏不舒服,可否跟老臣說說,讓老臣搭個脈?」
魏延曦聽到聲音慢慢鬆開口,臨末了又忍不住寵溺的在齊遙清唇上輕啄一下,用手輕輕替他把幾縷青絲繞過耳畔,這才抬起頭。
&王無礙,叫你來是給王妃診治的。」
&王妃?」
老太醫愣了下,甩甩頭,腦袋總算清醒了些。他將目光從面色紅潤可唇上帶血的雍王爺臉上移開,移至他懷中躺着的人身上,總算明白了自己來這一趟的目的所在。
&呀!王妃怎麼弄成這樣!」
老太醫抹了把汗,三兩步跨到榻前蹲下,拎起齊遙清的手就開始把脈。把完了脈還嫌不夠,一會兒翻翻眼皮,一會兒撥拉撥拉舌頭,幾乎將齊遙清全身上下折騰了個遍。
看到老太醫的動作,魏延曦忍不住皺起眉頭。看病就看病,怎麼總對遙清動手動腳的……
老實說,他這醋吃的實在是沒理由,不過幸好雍王殿下分得清輕重,知道這會兒看病最重要,所以即便心中不悅卻也到底沒開口。
&麼樣,王妃如何?」
見王爺發問,老太醫趕忙停下手中檢查的動作,恭敬的應道:「回王爺,王妃面色蒼白,皮下帶有淡青色,嘴唇隱約有些發紫,依老臣看,應該是中毒的跡象。」
&麼,中毒?」魏延曦愣了愣,一把拽住老太醫的衣領,急切的問:「中了什麼毒?該如何解?」
&王爺……咳咳,咳咳咳……」
可憐老太醫腦袋本就有些暈,這會兒被王爺再這麼一揪,一口氣沒喘上來,咳的臉都漲紅了。
魏延曦見狀趕忙鬆開手,嫌棄的在旁邊蹭了蹭,催促道:「王妃到底中了什麼毒,你可有眉目了?」
&爺,咳咳,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減緩毒性,需給王妃服用瓜蒂和常山熬成湯汁以催吐,爭取把毒素吐出來。至於具體中的什麼毒……請王爺恕罪,老臣還需看過王妃的飲食方可斷定。」
一聽到「瓜蒂常山」四個字,魏延曦眼神朝旁一掃,還未開口梁威便像風一樣竄出去了。
他今天算是看出來了,誰說王爺喜歡側夫人不喜歡王妃,你瞧瞧,王爺疼王妃可疼得緊,一點閃失都不能有!這會兒只要能救王妃,別說是點藥湯了,就是那天上的星星王爺都有法兒給摘下來!
&爺是喝了茶才這樣的。」
聽見老太醫的話,夢寒趕忙將茶桌指給他們看,「夢琪說少爺原先還好好的,不過喝了口茶,與她說了兩句話後就突然腹痛起來,接着便咳血,等我趕進來時少爺已經倒下去了。」
&
在漫長的休整期後,老太醫二號也總算回過神來,此刻一聽夢寒的話立刻抬步走過去,湊在桌前開始檢驗起杯中剩餘的茶來。
他將一根完好的銀針探進去,片刻之後取出,只見原本白亮的針頭竟隱隱染上一層淡青色,光澤暗了下來。
&奇怪了……」太醫二號自說自話的嘟囔了一句,端起茶杯聞了聞,又淺淺抿了一口吐掉,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王爺,這裏頭加的是鈎吻啊!」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趕忙跑到軟塌邊對魏延曦道。
&鈎吻?」
魏延曦平日裏對草藥並沒太大的研究,如今乍然聽見鈎吻兩個字,雖然覺得似乎有些耳熟,卻一時記不起這到底是什麼。
看出王爺的疑問,太醫一號適時的插嘴解釋道:「王爺,鈎吻俗稱斷腸草,是慢毒的一種,服用者腸胃受損,腹痛不止,與王妃如今的症狀倒是類似。只是……」
&是什麼?」
一聽到「斷腸草」三個字,魏延曦覺得自己心都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斷腸草這種東西他並不陌生,價格低廉而成效顯著,是內宅害人常用的伎倆。
可魏延曦不明白,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他送的茶里,還湊巧給齊遙清喝了下去。
&是王爺,」太醫一號有些不解的皺起眉頭,「按理說斷腸草不是性烈的毒-藥,服下以後不該這麼立竿見影啊……」
&是正是。」一聽這話,太醫二號也頻頻點頭,「老臣剛剛查看了茶水,裏頭添加的鈎吻劑量並不算多,按理王妃的反應不該這麼激烈……王爺,您能否再想想,這段時間王妃是否還另外服用過什麼藥性霸道、藥效猛烈,能與鈎吻相輔相成的東西?」
&性霸道,藥效猛烈,還能跟斷腸草湊一塊兒啊……」
魏延曦絞盡腦汁將齊遙清最近可能吃的東西都回憶了一遍,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這個……本王確實不知。這段時間本王偶爾也會來王妃這裏用膳,可並沒見過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
說話間,梁威已經帶着熬好的催吐劑趕回來了。瓜蒂和常山熬出的汁液黑乎乎的,隱約泛着墨綠色的暗波,湊近了聞還有股令人作嘔的刺鼻氣。
不過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魏延曦也管不得氣味好不好聞了,他輕輕扶起齊遙清讓他靠在軟墊上,自己舉起藥碗,看也不看便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後湊到齊遙清的唇邊一點一點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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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被藥味刺激的有些不舒服,齊遙清才舒展沒多久的眉頭又緊鎖了起來。他喉間溢出一聲低吟,難受的想偏過頭躲開。
常山與瓜蒂皆是極苦的草藥,如今藥汁含在嘴裏很不好受,饒是魏延曦這般好定力都忍不住蹙起了眉。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輕輕托着齊遙清的下頜,用舌尖將藥慢慢送進去。
眼前這一幕實在太過溫馨,這般溫柔細緻的雍王是大家從沒見過的。於是,不遠處夢寒再一次看呆了。梁威還未從前一個震驚中緩過來就繼續呆下去了。而最悲劇的莫過於兩個老太醫,因為離軟塌最近,看的也最清楚,這會兒兩人跪在地上徹底石化,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真的還是那個在戰場上叱咤風雲、周身陰氣不散,僅一個眼神就能嚇跪一片人的雍王殿下麼……
本來是極為溫馨和諧的一幕,當然,如果能忽略這碗藥汁的藥效的話……
&嘔……」
一碗湯藥哺下大半,魏延曦正準備再餵一口時,齊遙清忽然有了反應。
他下意識的用手捂着腹部,頭一歪,朝着榻邊乾嘔起來。因為還沒用過晚膳,齊遙清腹中空無無物,嘔了半天也只能嘔出些剛餵下的湯藥和苦澀的膽汁來。
魏延曦一手攬着他的胸口,一手替他撫背順氣,見剛剛還面色蒼白的人這會兒臉漲得通紅,眼角甚至逼出點點淚滴,看上去甚是可憐。
魏延曦心疼不已,恨不能替他受過。可他這會兒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溫柔的撫着他的背,在他耳邊一遍遍低喃:「遙清,別怕,吐出來就好了,吐出來……」
齊遙清趴在榻邊嘔了許久,等後來毒素基本吐乾淨了,他的意識也慢慢開始恢復。他吃力的抬起眼皮,依靠魏延曦手臂的支撐和身後的軟墊勉強坐着。
&爺……」
口中溢出低不可聞的一聲輕喚,落在魏延曦耳里卻有如雷霆轟響。見齊遙清吐完了,魏延曦趕忙將他摟進懷裏,用寬大的衣袖遮蓋好,生怕他着涼似的。
&清你醒了?怎麼樣,現在好些了麼?可還覺得難受?還是很疼麼?還想不想吐了?」
一連串的問題如炮轟般接踵而至,齊遙清微微抬起頭,正對上一張焦慮的臉龐和一雙烏黑深邃的眸子,瞳仁里倒映着他如今憔悴不堪的身影。
這雙漂亮的墨色眼眸里曾幾度映出他的影子,可從沒一次像現在這般,滿滿的儘是疼惜與眷戀,毫不掩飾的承載着他的全部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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