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嗓子有些痛,所以等待陳藝回覆信息的過程中我一直沒有再抽煙,只是好幾次將自己的衣服掖緊,以抵禦冬夜裏那無孔不入的寒風。
我跺着腳,又一次將手機從口袋裏拿了出來,可是依然沒有等到陳藝的回覆,而此刻僅僅才9點半,我不相信陳藝會睡這麼早,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她不想回我江橋的信息。
我仰起頭,對着因為被巷子所局限而在視線里並不寬廣的天空一聲嘆息,卻在閉上眼睛的一剎那,又偏執的不想離開。實際上,坐在陳藝家門口,或者回自己的屋子裏等待回信,並沒有太多區別,那該纏着我的失落根本不會因為場景的不同而少一分。
難以忍受的寒冷中,我終於想再抽一支煙,可當真的將煙盒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來時,才發現裏面已經沒有煙可以供我抽,於是我又陷入了買煙與不買煙的糾結中。
這些年,我靠煙拯救的情緒實在太多了,所以最後我還是摒棄了怕麻煩的心理,決定去巷子外的便利店裏買包煙,倒不一定要抽很多,如果一根就能拯救我失落的心情,那一根便足以。
我的腿已經有些發麻,站起來緩了許久之後,才沿着青石板路往巷子的外面走去,我期待着快點看到那相對要開闊的馬路和路過的車輛,因為那條巷子實在是太安靜了……
我終於來到了便利店,不僅買了煙,還買了一盒火柴,然後坐在長椅上吸起了煙,可是等待的心情卻一直沒有停止過。
煙霧的彌散中,一輛熟悉的a4忽然從我的面前駛過,導致我的心跳不能抑制的加速,下意識的從長椅上站了起來,然後目光一直追隨着車子行駛的方向,終於確認了那就是陳藝的車子。
我捏着手中沒有抽完的煙,就往巷口的地方奔跑而去,我不希望陳藝只是路過這裏,我真的很想她是特意回來見我一面,因為在我的世界裏,她已經太久沒有主動過了。
我的心在狂喜,儘管我被車子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可車子最終還是停在了巷口旁邊的那塊空地上。下一刻,我便看到陳藝從車上走了下來,她真的是特意回來找我的!
若是從前,我一定會大聲喊住她,可如今看着她陌生的背影和在風中飄逸的長髮,我竟然梗住了……
我停在原地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才又追上了她的腳步,直到快要接近她的時候,才在她背後喊了一聲:「陳藝,等等……」
她並沒立即回頭,停頓了一下之後才轉身與我面對面的站着,然後沒有什麼表情的看着我,一點也不像特意回來找我的樣子。
我遲疑了一下,終於向她問道:「你看到我之前給你發的信息了嗎?」
「沒看手機。」
她沒有絲毫感情的樣子讓我心中一陣鈍痛,我回頭看了看那條我們曾經一起戲耍過許多年的巷子心中更加說不出話了,只是低頭咽着口水,緩解着內心的痛苦。
陳藝的語氣終於輕柔了一些,主動向我問道:「你給我發信息做什麼?」
「你上次請了微博上很多大v幫金秋的公司轉發了那條公關視頻,現在金秋公司的業務量因為這些轉發而節節攀升,她想有償報答大家的慷慨相助,所以給了我50萬,這筆錢你拿去分給那些圈子裏的朋友們吧,這人情挺大的,金秋的意思是:能用錢解決的人情就不要欠着了。」
陳藝目光如炬的看着我,又問道:「這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金秋的意思?」
我心中有點發緊,實際上這確實是金秋的意思,可我卻自作主張的想將這50萬全部給陳藝,因為之前有一筆裝修「心情咖啡店」的錢,她一直不肯要,所以我想借這個機會一併還給她,從此做到兩不相欠最好。
我終於很平靜的向陳藝回道:「是金秋的意思,我發誓。」
陳藝點了點頭,似乎默認了會收下這筆錢,然後獨自往巷子裏走去,可就這段短短几百米的路,她也不願意與我一起走了……
我跟上了她的腳步,情緒很低沉的又對她說道:「明天早上,那邊的財務會給我這筆錢,我是見面給你,還是打在你的卡上?」
「沒有必要見面,你打我卡上就好了……建設銀行那張卡。」
「嗯。」
……
轉眼,我們一前一後的來到了我家的門口,我不得不停下了追隨她的腳步,然後看着她回了自己曾經住過的那間老房子。可是,我記得她已經將裏面能住的床上用品都帶走了,那今天晚上她根本不可能住在這裏,唯一的解釋,恐怕只是回來拿一些東西。
看着她的背影走進了院子裏,我終於不敢再期待些什麼,也轉身打開院門,然後進了自家的院子裏。
我忽然很想知道她到底回來拿些什麼,但因為她不待見我又不好很直接的站在門口看着,便趴在門縫上一邊等待,一邊很關切的往外探視着……
大約過了五分鐘,我真的看到了陳藝從院子裏走了出來,她鎖好了門,手中則抱着一個我不太看得清的東西,因為她用很厚實的棉布包裹着,這讓我更加好奇裏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極力的趴在門縫上,卻不小心將木門弄出了一陣「咯吱」作響的聲音,我下意識的想後退,卻發現陳藝根本沒有在意這個動靜,她目不斜視的向我這邊走來,而隨着我們越來越近,我連呼吸都暫時停止了,一直屏息往她手上抱着的那團東西看着。
我終於在她最靠近自己的時候,看到了棉布縫隙中那花盆的紋路。
我不會記錯的,陳藝手中抱着的正是那盆我送給她的鬱金香,這本來該在她新家裏的,可因為我們戀愛,她在自己回來的同時,也將這盆花帶了回來,而現在她又要帶走這盆花了,似乎就算這個世界和我都遠離了她,這盆花卻仍是她的貼身之物。
我粗重的喘息着,然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回味着自己剛剛費盡心思探知到的那一幕真相……我的心情在一絲難以察覺的歡愉中被刺痛着,我覺得陳藝只是在用冷漠懲罰我,可內心卻有她自己的難言之語,否則她為什麼要在來來去去中帶着這盆鬱金香呢?
這一刻,我的血液都仿佛在體內跳動着,激發我去忘記現實世界裏那些該死的束縛和禁忌,我只想不顧一切的抱住她,然後輕撫她受傷的手臂,安慰她內心的傷痛。
可是,另一個聲音卻立即喝止了我,我不能衝動的去毀了之前苦心所做的一切,即便我們有可能回到愛情的軌道上,那未來的日子呢?如果我還是沒有能力經營好,那只會將現在的痛苦重複一遍。
不,那時候只會比現在更加痛苦,因為我們之間有了更多深刻的記憶,讓我們無法割捨,卻又必須割捨,而我真的已經受夠了這種無力阻止的折磨。
爭扎之後,我有些虛脫的倚在門上,甚至連抽一支煙的心情都喪失了,只是將雙手重重從自己的臉上抹過,然後聽着陳藝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而空氣里似乎還有她隱約留下的氣息,那是一陣芬芳,是花開……
這一瞬間的悸動,終於讓我衝破了內心那固執的枷鎖,我打開門不顧一切的奔跑着,脫離宿命的軌跡奔跑着……
可這一切似乎已經來的太遲,在我到達巷口的時候,鬱金香這條路上只是隱約可以看到陳藝的車子停在下一個路口的紅綠燈下,轉眼綠燈來臨,車子便轉向駛往了我視線之外的遠方。
我靠在停車場邊上的那堵牆上劇烈的喘息着,我在短暫的爆發後又一次在現實的壓迫中一敗塗地,即便我脫離了宿命的軌跡奔跑着,可盡頭依然還是那個盡頭,滿眼都充滿了被現實咀嚼後的荒涼……
可是,這個夜晚,到底是陳藝走的太快,還是我江橋奔跑的誠意不夠呢?
我一直在痛苦的思考着,直到抬頭看見對面那座幾十年從未變過模樣的紡織廠,我才停止了這種根本不會有答案的思考。
我知道,如果沒有這座紡織廠佔據了我童年所有的記憶,我江橋或許也可以成為一個積極樂觀的人,可是那座紡織廠已然在我的世界裏成為了一個更加秘密的世界,而在這個秘密的世界裏儘是母子離別的痛楚,之後再也沒有人走進過這個秘密世界裏,只有我站在那輛報廢的解放牌卡車旁孤獨的守望着,卻時常忘記自己到底在等些什麼……
……
我終於在夜色中點燃了今天第三次被認為是最後一支的煙,我就這麼避開閃轉的燈光默默的吸着,直到趙牧下了出租車來到我的身旁,我這才強行收起了那些讓人感到抑鬱的情緒,笑了笑向他問道:「今天晚上你去哪兒了?孫總的求婚儀式都沒有參加!」
「請高中的同學吃了一個飯……橋哥,我想去金鼎置業工作,我這個同學現在就是金鼎置業的一個部門經理,明天他會安排我和肖總見一面。」
我有些驚訝的看着趙牧,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打算去肖艾父親的集團工作!
趙牧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他又說道:「橋哥,我去肖總的集團工作並不全是為了肖艾,我和同學了解了一下,金鼎置業今年在房地產項目上做的很失敗,所以集團有意向試水環保開發的新項目,而做商業環保正是我最擅長的,所以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機會。」
趙牧這麼一解釋,我倒真的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畢竟肖艾會在年後去德國,說趙牧完全為了肖艾去金鼎置業工作,倒真是看低了他。他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和抱負,只是金鼎置業恰恰有條件給他提供這個機會罷了,而正在謀求轉型的金鼎置業也很渴求他這樣的人才,所以放開眼界去看,這就是一件雙方各取所需的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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