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艾離開了,我獨自站在那輛老式的解放卡車旁邊,這才有心情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而趙牧早就在十分鐘前給我回了信息,他問道:「你大概要去公司多久,我和陳藝姐等你一會兒沒事的。」
我忽然就想安靜的待在這裏,哪兒也不想去,雖然我肯定自己特別想見到陳藝,可是見到之後呢?
我終於回復了信息:「別等了,你們吃吧,我這邊真去不了。」
幾乎沒怎麼等待,趙牧便又回了信息:「好吧,那我待會兒從陳藝姐這裏給你帶點飯菜回去。」
我心裏還是很想吃陳藝做出來的東西,終於順從了自己的內心,接受了趙牧的提議,而我們的對話也就在這裏終止,空曠的院子裏,我又仿佛與這個世界切斷了一切的聯繫,我在張望着等待她會回來。
天色漸漸昏暗,肖艾已經去了差不多有20分鐘,我由開始的等待變成了擔憂,我準備去找她,而下一刻,她終於從路南走了過來,手上提着一隻偌大的方便袋,裏面不僅有啤酒還有很多其他吃的東西,難怪她會去那麼久。
一小會之後,她便來到了院門前,先瀟灑的將方便袋扔給了我,然後又攀爬上了鐵門翻進了院子裏,我埋怨道:「幹嘛買這麼多東西,買點啤酒就好了。」
她很不在意的回道:「我想在這裏多坐一會兒,我又不會抽煙,只能多吃點東西了,因為我怕你突然不想說話,我會無聊。」
「那我教你抽煙不就結了。」
她並沒有反感我的餿主意,卻很一本正經的回道:「不想學,我是靠嗓子吃飯的,除非等我哪天不願意再唱歌了,而且還特別悲傷的時候,也許會試試煙草的味道。」
「代價這麼大,那你還是別試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
……
夜色就這麼來臨了,這片荒地便成了最孤獨的地方,沒有路燈的渲染,也沒有行人的注目,只有我和肖艾在這裏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小聲的聊着天,聊着聊着便陷入到了沉默中。忽然,她又心血來潮的對我說道:「江橋,如果有一天我們在這裏蓋一個花房,然後將裏面種滿鬱金香,那這條路是不是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鬱金香路啦?」
我陷入到了遐想中,然後笑道:「這是一個很瘋狂的想法,可是卻不切實際,因為你承包不了這塊地。」
「假如我實現了呢?」
「假如你實現了我就代表政府授予你一枚獎章。」
「什麼獎?」
「街道文化開發獎,哈哈……」
「什麼呀,難聽死了!」
我笑着,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然後想像着這片荒地長滿鬱金香的樣子,假如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滿世界的去找我的母親,讓她看看,自她離開後,這條鬱金香路發生的變化。
「江橋,我有點困了,能趴在你腿上睡一會兒嗎?」
我愣了一下,才回道:「你要是困了,我就送你回學校吧。」
「回學校就睡不着了,這裏安靜,我就想睡一小會兒。」
我借月光看着她的臉,果然充滿困意,想來是今天早上為了兌現和我的承諾起了大早所致,我心中不由升起一陣暖意,便放輕了聲音對她說道:「你要不怕男女授受不親,我的腿你隨便拿去趴。」
「誰讓我困呢,就暫且讓你佔個便宜吧。」
她說着便伏在了我的腿上,很快我便感覺到了她臉頰的溫度,還有那淡淡的發香輕柔的彌散在夜色中……
我的心跳有些加速,可是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我又靜了下來,我輕輕的撫摸着她柔順的髮絲,心中忽然很想有這麼一個妹妹,她會陪我住在這條鬱金香路的老弄堂里,我願意每天騰出時間,為她做飯,為她洗衣服,關心她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可惜我並沒有妹妹,在這個世界上我是註定要孤獨的那一類人!
我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輕輕地蓋在了她的身上,儘管雙腿已經發麻,還是不願意因為挪動一下而打擾到她的睡眠,我情願就這麼石化在這裏,然後看淡這個世界裏的一切是是非非與悲歡離合……
……
這個夜晚是短暫的,仿佛只是打了個盹,我和肖艾便不得不離開這裏了,但出去的這一次,我們是一起翻的院門,結果是肖艾比我要更快一些。沒辦法,誰讓我身上的骨頭太硬呢,還差點因為和她比速度而把褲子給撕壞。
我們站在一盞路燈的下面,她在臨走前對我說道:「江橋,能不能給這片廢棄的廠區起個好聽的名字呢?」
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個可以讓心靈休憩的地方,所以有沒有名字並不重要,便敷衍着回道:「我沒有文化,起不好……還是你起吧。」
「你起……我可以給你點時間讓你慢慢想。」
「能不弄得像任務似的攤派在我身上麼?」
「你說對了,這就是個任務。」
我無奈的笑了笑,也不願意為了這樣雞毛蒜皮的事情和她起爭執,便從錢包里數出一疊錢遞到她手上,轉移話題說道:「這是今天你在婚禮上演出的報酬,點一點吧。」
她準備從我手中接過,卻又忽然停了下來,對我說道:「還是放你這兒吧,我存不住錢的,以後我演出的錢你都幫我攢着,說不定哪天我就急需要用這筆錢了呢。」
我很是疑惑的看着她……
「怎麼,你是不希望以後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嗎?」
「我當然很希望啊,可是我也聽你同學說,你是很排斥商業演出的。」
「排不排斥是我說了算,你就別聽那些小道消息了……好了,我真的得回去了,要不然到了學校還得翻一次院牆。」她說着便伸手從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而後,便率先結束了這個和我在一起度過的夜晚,可我仍有些適應不過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看廢棄的紡織廠,這才向弄堂的方向走去。
……
回到住處,發現趙牧已經在我之前到了,桌上擺放着一隻紅色的飯盒,我認得出,這隻飯盒是陳藝的,因為我曾用這隻飯盒去電視台為她送過飯。
「橋哥,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把飯熱一下。」
「我自己來。」
「你上了一天班,還是我來吧。」趙牧說着便已經端着飯盒去了廚房,我也沒有閒着,給一些需要在晚上澆水的花澆了水,然後又將不宜淋水的花草搬到了走廊里。
趙牧將熱好的飯菜放在了石桌上,然後對我說道:「橋哥,你知道嗎?陳藝姐可能要辭掉電視台的工作了。」
我下意識的皺着眉:「她要辭掉電視台的工作!我沒聽錯嗎?」
「嗯,她還沒和你說嗎?」
我搖了搖頭。
趙牧又說道:「應該是和邱子安有關係吧,聽說邱子安準備將自己的傳媒公司從北京搬到上海,他希望陳藝姐加盟他們的公司,然後將陳藝姐打造成全國一線的娛樂主持人。」
儘管早已經知道邱子安的想法,但我心中還是升起一陣人微言輕的悲哀,之前我不是沒有勸說過陳藝脫離電視台的體制,可是她根本沒有聽,但是邱子安卻能說動她,不過想想也能夠理解,畢竟邱子安已經在傳媒行業小有成就,以陳藝和他的特殊關係,加盟他的公司後,並不會有太多的風險,這還是符合陳藝一慣堅持的求穩路線,或許等陳藝和他正式結婚後,也就不會再讓陳藝拋頭露面了。
對此,我的解讀是:陳藝離開電視台,其實是在為和邱子安的結婚做準備。
「橋哥,你對這件事情難道一點看法也沒有嗎?」
我強顏笑了笑,回道:「有啊,我得感謝陳藝做這個決定,難怪他們電視台領導會突然同意她去主持我們公司客戶的婚禮,原來是怕她離開電視台啊,我還真是因禍得福了!」
趙牧沒有接我的話,我也陷入到了更深的疑惑中,為什麼陳藝之前不肯向我坦誠這件事情的真相呢?我清晰的記得:之前,我問她為什麼台里會同意她去主持婚禮時,她給我的答覆卻是不清楚,難道在這真相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真相?
我越想越不對勁,終於放下手中的筷子向趙牧問道:「你回來的時候,陳藝她睡了嗎?」
「她還要收拾飯桌呢,再洗洗弄弄,沒有十一點哪能睡覺呢!」
「我想去她那邊一下。」
趙牧一點也不意外我這個忽然做出的決定,他回道:「去吧,今天這桌飯,其實是陳藝姐特地為你做的,但她不讓我告訴你,你最後也沒有去,所以她和我吃飯的時候一直很悶悶不樂,都沒有和我說幾句話。」
我有一種心碎的感覺,我沒有想到,一直不太下廚房的陳藝竟然會為了我親自下廚,可是我卻不夠大方而辜負了她的這番心意!
去陳藝的住處之前,我從屋檐下搬起了那盆她之前想要的二葉鬱金香,我想現在送給她,我事先應該想到她的倔脾氣,她不願意向我先低頭,事實上卻已經多次向我低了頭,我不該再斤斤計較之前的事情,哪怕我們此生做不了夫妻,但在這條巷子裏一起長大的情誼不應該被這麼輕易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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