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伊麗莎白這種恐怖的「送命題」,費舍爾卻好像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一樣,他的表情平淡,對着旁邊的勞芳女士笑着說道,
「兩位淑女的作品都實在是太過於優秀,以我拙劣的文學眼光恐怕很難做出公正的評判...勞芳女士,你是這方面的大家,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勞芳的眼鏡都嚇得歪斜了一點,顯然是沒想到費舍爾會突然把火引到自己這邊來。
十分無語的同時,她在心裏又將費舍爾的評價調低了一個檔次。
緊接着,她猶豫了一下,當然沒忘記來這裏的任務,於是她抬了抬自己的眼鏡,嚴謹地思考過後對着費舍爾說道,
「啊,伊麗莎白殿下的格式精巧、用詞準確、意象含義非常有趣。雖然蕾妮女士的用意暗排十分富有深意,但畢竟在文學構詞上十分淺白,所以,我私認為伊麗莎白殿下的作品更加優秀。」
「姐姐的作品的確很引人注目呢。」
勞芳女士的評價引起了伊莎貝爾的共鳴,在兩位女士的褒獎下,伊麗莎白帶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費舍爾聽後點了點頭,看着旁邊蕾妮不爽地撇撇嘴,顯然十分不滿勞芳這種偏頗的點評方式,恐怕已經在心裏默默詛咒那個拉偏架的勞芳了。
他無聲地笑了笑,說道,
「既然你們都喜歡伊麗莎白殿下的作品,為了不讓我這位友人寒心,那我只好更偏好蕾妮的作品了。」
伊麗莎白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些,蕾妮撅了撅嘴,一副心裏暗爽但面上不顯的模樣,如果她如拉法埃爾那樣有尾巴的話,恐怕現在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不錯,得虧我平日裏沒白疼你這孩子!
蕾妮眼眸中的含義大抵是這樣,但費舍爾懶得理她,又讓她炸毛地想要踢費舍爾的屁股,但突然想起來現在自己可是聖潔的聖女人設,可不能做出這種失禮的舉動。
於是她咳嗽一下,大度地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笑了起來,
「對比伊麗莎白殿下的作品我還是自愧不如的,我甘拜下風。」
蕾妮笑着認了輸,但其實她本來就不在乎和伊麗莎白寫詩誰更厲害。明面上伊麗莎白好似在寫詩這件事情上佔據了上風,但實際上她輸的一塌糊塗,因為誰都知道她想要的是費舍爾的答案。
伊麗莎白那掩藏在身側的手指被她緊緊捏住,很快,那紅潤的指尖都被她捏得發白起來,但一兩秒過後,那指尖便又恢復了正常。
「本來我們的詩歌便不分伯仲,我要費舍爾先生說出哪一首更好本就是刁難了...今天可是詩會,你們幾位也記得要互換詩詞。」
就在這句話剛剛落下的時候,後面一位穿着黑色西裝的優雅老人拄着手杖也慢慢走了過來,那一縷被梳理得整齊的白須表明來者就是聖納黎大學的現任校長肯恩。
「伊麗莎白殿下,伊莎貝爾殿下。」
「肯恩先生。」
他對着伊麗莎白行了一個禮,隨後對着那拿着紅酒的費舍爾勾了勾手,說道,
「費舍爾先生,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談一下,是關於伱那篇論文的事情的。」
肯恩要談的事情應該是關於馬上要來的施瓦利學術代表團的事情,這件事情其實剛才已經聽伊麗莎白說過了,但他不能表現出自己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
公主向外界人士泄露政事實際上是不符合規定的,不然當時她也就不會把自己叫到後面的小禮堂里去談話了。
「我明白了,肯恩先生,這邊請。抱歉,伊麗莎白殿下。」
臨走之前,費舍爾給蕾妮使了一個眼色,讓她不要惹是生非,她紫色的眸子明顯接收到了費舍爾的信號,隨後她悄悄地比了一個「了解」的手勢。
等費舍爾一走,她那乖巧順從的表情瞬間一變,她瞥了一眼那站在原地的伊麗莎白,一副進攻欲望強烈的模樣,卻沒想到那位公主也正看向自己。
伊麗莎白也讓伊莎貝爾她們互換一下詩詞,趁着這個沒有費舍爾與其他人打擾的時分,她端着一杯紅酒,慢慢走到了蕾妮的身邊。
兩個女士都帶着溫和的笑意,紅酒杯微微碰壁,周圍的空間卻好似變成了八角籠一樣的角斗場。
「蕾妮...對吧?我是該感嘆卡度的禁慾教條如今已經太過於鬆懈了還是應該感嘆費舍爾的魅力實在太大了,總是有一些沒有眼力見的女士不要命地往他身邊湊。很久之前曾經有這樣的女士,你要不要猜一下她們的下場都怎麼樣了?」
面對伊麗莎白的威脅,蕾妮的表情依舊慵懶,似乎一點都不為所動,
「真是可怕,公主殿下要把我殺掉嗎?我還是提示一下,越是這樣,費舍爾越是討厭殿下呢...啊,不如說,現在費舍爾也對殿下喜歡不起來吧,讓我猜猜,小公主曾經做過什麼壞事,被費舍爾知道了。」
「呵,我連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卡度聖女都不清楚,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是間諜和騙子。」
蕾妮抿了一口紅酒,紫眸扭頭看向伊麗莎白,笑道,
「公主殿下越是使用這些伎倆,就越是說明殿下在正面沒辦法和我競爭獲得勝利呢。說到底,殿下這樣威脅我,或者是威脅其他的淑女,只是因為費舍爾他壓根就不喜歡你。」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伊麗莎白的溫和的瞳孔微微一縮,似乎某樣傷疤被無情地撕開了一樣。
「費舍爾喜愛誰的表現我是最明白的,在對待他喜愛的人的時候,他可是真誠且很有耐心的,可是殿下卻感受不到吧...殿下以為斷了他在納黎和其他淑女的聯繫,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他的曖昧關係從而無法靠近,他最後就會選擇你了?」
蕾妮的笑容慵懶,似乎都並未認真地辯論,但無論哪一句話都是在伊麗莎白的內心上扎刀子,還在傷口處反覆蹂躪不肯拔出。
但伊麗莎白怎麼反駁呢?
別人不知道,難道她自己這位當事人還不知道嗎?
他對自己的客套與疏遠,自己也因為王室的顏面從而沒辦法真正熱烈地追求他,他們就在這樣的僵持下來到了二十八歲,那接下來了,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直到老死?
伊麗莎白隨時可以忍,但費舍爾顯然已經無法接受下去了,不然他就不會和其他女人...
「你...覺得你贏了?」
想到此處,伊麗莎白眼中的空洞慢慢消失,從而暴露出了那掩藏在空洞之下的,如同怪物一樣的恐怖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有些失態,但她隱約覺得眼前的女士不簡單,不能以簡單的對手來對待。
「我想要的,就一定會屬於我,即使他本人不願意。」
蕾妮的笑意更盛,紫眸平靜地倒映出了此時此刻伊麗莎白的模樣,但她似乎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裏,
「奉告殿下一句,偶爾放手也不失為一個良好的選擇,可能會獲得更好的結果也說不定。」
這話結束後,八角場內基本上局勢已定。
伊麗莎白完全不是蕾妮的對手,一下子被懟得啞口無言。但蕾妮沒再理會她,反倒是突然看向了前方。
她似乎看見了什麼,紫眸彎彎地對着那一臉無語地看着自己,正走過來的紳士揮了揮手,原來是費舍爾回來了。
於是兩位淑女瞬間恢復到了之前的優雅與從容。其實蕾妮基本沒什麼變化,只是在費舍爾面前,她更活潑生動了許多。
「剛才我和殿下商談了不少關於納黎有趣的事情,這些事情之前你都沒告訴我。」
費舍爾轉頭看向旁邊的伊麗莎白,她恬靜地笑着,點了點頭應道,
「是呀,我也知道了卡度的一些秘聞,在黃金宮裏可不能知道這些。」
「這樣,殿下,我們繼續活動吧。」
伊麗莎白那溫和的黃金色眸子在費舍爾的臉龐上掃過,空洞的意味遮蓋了她真實的想法,只留下那挑不出任何破綻的,如同天使一樣的笑容。
她點了點頭,這次沒再搭費舍爾的手,接着和費舍爾去下一場活動致辭。
......
......
公主的行程安排還是很滿的,等差不多下午的時候,伊麗莎白便要告辭去其他地方了。費舍爾一直將她送到學校門口,伊莎貝爾她們也過來了。
門口列了好幾隊皇家士兵,皇家專屬的馬車穩穩噹噹地停在學校前,一看就陣仗十足,這個時候其他家長都必須在裏面等待禁止同時間出入。
「伊莎貝爾,記得努力學習,我相信有費舍爾先生的教導,你一定會變得十分優秀的。」
伊莎貝爾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費舍爾教授,不由得想到了他那嚴格的課堂風格,一時之間小臉就要苦下來,但好在她沒忘記皇家的禮儀,還是強笑着點頭答應下來。
伊麗莎白走向被打開的車門,後面只有費舍爾一個人跟上,準備送她上車,他們的距離在這一刻被拉近,對話也只有他們兩個人能互相聽見。
蕾妮沒出來,所以伊麗莎白沒在這裏看見那個討厭的黑髮女士。
於是,她轉頭看向身旁的費舍爾,看見他毫無禮節漏洞地對着自己這位公主殿下行禮,她的內心便有些灰暗。
她還是對費舍爾伸出了手,在費舍爾有些意料之外的目光里,她幫他理了理他這一天因為奔波而有些散亂的衣領。
「多謝殿下。」
「你...」伊麗莎白默默地收回手,目光有些悲傷,
「就這麼討厭我嗎,費舍爾?」
費舍爾的眸子顫動了一下,抬頭看向眼前的公主殿下,只見她也在看着自己,看着那個藏在禮節背後的費舍爾。
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費舍爾思考了一秒,也受夠在她面前的繁文縟節了。
「你還是對我曾經做過的事情耿耿於懷,不是嗎?」
這件事情涉及他們在皇家學院的事情,她曾經給了一位企圖追求費舍爾的女性同學一個很嚴重的「警告」,讓那位女士差點沒有精神失常,這件事情當時沒人知道是誰做的,也不會有人猜到那位長公主會是罪魁禍首。
表面上溫文爾雅的公主,實際上行事風格與她的外表大相徑庭,這才是費舍爾真正疏遠伊麗莎白的緣由。
「殿下...」
「之前我不懂,現在我懂了,如果是這樣,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伊麗莎白過分地拽住了費舍爾的衣袖,她身為王室,這樣放低姿態的話語實在是衝擊力很強,但費舍爾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殿...」
氣氛忽然沉默下來,明明是伊麗莎白在追求一個答案,可等費舍爾真正要開口的時候,她又伸出了手,制止了費舍爾說出答案來。
伊麗莎白對着費舍爾笑了笑,又重新將洋帽戴上了自己的金色長髮,將她的容貌遮掩起來。
「今天麻煩你了,記得之前與你提過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見。」
她又變成了那溫和的長公主殿下,接續起了她和費舍爾那已經許多年沒有結果的曖昧關係,即使剛才確實有那麼一瞬間她可能得到一個結果。
那個結果可能有好有壞,但她畢竟不敢賭。
她要乘坐馬車離開這裏了。